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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八点。
苏言溪上班之前,约钟程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两天没见,钟程瘦了一些,眼圈发黑,一看昨晚就熬夜了。
钟程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伤势明显好转,也并未感染。
苏言溪将那张卡片给了钟程,钟程仔细观看几遍之后,目光落在卡片正面那几个大写字母上,他依次念出来,来回试了几次,并未拼出文字含义。
“像是缩写,或英文之类的。”苏言溪昨晚就试过了。
“HWMJ。”钟程在纸上将这四个字母换成小写,也没琢磨出含义。
“你去德瑞酒店问过了吗?”苏言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瞥了眼斜对面。
“等会就去。”钟程将卡片放进钱包内层,说道,“昨晚我反复观看了妹妹自杀的河边监控,由于下雨的缘故,画面有些模糊,无法看清正脸,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准备去河边问问,看看当时有没有目击者。警方说我妹妹是坐出租车到路口,下车后走到河边的,我想去问问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能否发现些什么。”
苏言溪默默点了点头,就在刚才,她发现斜对面的一对男女正拿着手机拍她,她本想出言制止,但意识到越制止越会引起关注,她现在还处于网暴的‘敏感期’,经过前天的直播后,舆论大方向确实翻转了,但也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件事,认识了她这个人,如果说之前十个里有三个听说过她,现在可能有五个了。
苏言溪知道网络是个放大器,一旦被盯上,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
钟程也察觉到了那对男女,正欲起身理论,被苏言溪一把拉住。
“没必要。”苏言溪轻声道,“让他们拍就是。”
钟程回头瞪了那两人一眼,晃了晃拳头,故意露出凶相,那两人从体型上就差钟程一大截,可能也听说了钟程勇斗三条恶犬的事,低声交谈几句,起身走了。
“我也要去上班了。”苏言溪将咖啡喝完,“有消息了就通知我。”
苏言溪刚到公司不久,就被老邓拉着去开会,这是一次营销和内容联动的闭门会议,营销部总监和经理均出席,针对的是有料访谈下一期,会议宗旨只有一条,那就是‘以稳为主’,因为下期节目已足够吸睛,苏言溪是自带话题的主持人,嘉宾辛馨时隔两年再出道,也颇具话题性,两人联合,流量不必担心。
开完会后,苏言溪问老邓下期节目什么时候录制。
“今天下午。”老邓扶着腰,有气无力地道,“下班之前吧。”
“你怎么了?”苏言溪感觉老邓今天看起来没啥活力。
“昨晚喝大了……”老邓咧嘴笑起来,“年纪上去了,酒量就下来了。”
老邓晃着脑袋走了,苏言溪在老邓身上没闻到酒味,只闻到香味,这香味和他之前的香味有些不同。
下午两点,苏言溪正在翻看辛馨的资料时,一名同事发给她一篇公众号文章,中午十二点写的,两个小时,数就破了十万,在朋友圈内迅速传播。
苏言溪点开之后,发现文内没有指名道姓,也没配人物图,以苏某某代指主人公,一眼就能看出写的就是她。文章内容非常犀利,针对的不是有料访谈和两个嘉宾的离奇死亡,也不是平台和工作,针对的是苏言溪本人的私生活。
文章一上来就指出,苏言溪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奶奶,在养老院;光看这一条,苏言溪便知写这篇文章的人对她十分了解,这已属于隐私中的隐私,之前她被网暴到体无完肤,也没见有人扒出她的家人。接着,文章指出,苏言溪的父母双亡和苏言溪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她父母就是被她害死的;看到这,苏言溪心中一凛,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观察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之后,才继续往下看。文章没细说苏言溪是怎么害死她父母的,话锋一转,指出苏言溪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但她男友几年前也死了,死时只有苏言溪在身边,据传,直到现在,她男友的家属还在找苏言溪麻烦,声称是她害死了男友;看到男友的姓氏出现在文内时,苏言溪的心狂跳起来,她急忙深呼吸,试图平静心情,但无济于事。
胃部一阵抽痛,她起身快步走进洗手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外面传来高跟鞋的脆响声,声响停在她所在的隔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没事……”苏言溪赶紧回应,尽量让语气正常。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想起钟颖录制结束后,她在洗手间内和钟颖碰面的那一幕。
高跟鞋离开了,苏言溪平复了一会心情后之后才走出隔间,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在往下滑,滑到脖颈处,滑入身体里,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用指尖轻轻触摸她的肌肤,疼痛、冰冷、恐惧。
一张血脸在镜中一闪即逝。
苏言溪赶紧离开了洗手间,她返回座位上,忍着胃部疼痛继续看文章,文章最后总结,苏言溪是一颗‘天煞孤星’,但凡和她亲近的人,全都会死,只是时间问题,那两个嘉宾的死多多少少与她有关系,倒不是说苏言溪害死了她们,而是她们在遇到苏言溪后,本身就进入下跌通道的命运被苏言溪影响,加速了。
这篇文章从一个新的角度切入,虽然带有‘玄学’性质,但说法本身没毛病,苏言溪的父母确实双亡,唯一的亲人奶奶确实在养老院呆着,她相恋多年的男友确实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她就在身边……这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父母和男友的死,是苏言溪心底最深处的痛,是她梦魇的根源所在,也是她每年入夏心情莫名烦闷,控制不住想要饮酒的主要原因。
过去几年,苏言溪一直在压抑着,不去回忆,就不会痛苦,至少表面上感觉不到,但会反应在梦里,在睡着之后,通过梦魇的形式体现在她身上。
看完文章后,苏言溪感觉心底裂开了一条缝,有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缝隙中流出,试图将她包裹,她惊讶于竟有人查出了如此深的隐私,这不是拿着放大镜看了,这是拿着显微镜在搜刮她的人生,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苏言溪去社交媒体查看,发现热搜已经有两个了,都是关于这篇文章的,虽然还在底部,但有上升趋势。苏言溪正欲起身去找黎墨,却见黎墨和营销部黄经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老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黎墨神情严肃,走近之后对苏言溪道,“咱们去会议室说。”
进入会议室,黎墨反手关上了门。
“那篇文章的出处我正在查,热搜我正在找人降。”黎墨直奔主题。
“不是你们搞的?”苏言溪环抱双臂,来回度步,没有了之前的冷静。
“当然不是。”黎墨郑重地摇头,“我们刚开过会,以稳为主,怎可能这么冒失。更何况那篇文章对节目本身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是谁?”苏言溪环顾会议室内的三人,瞳孔明显放大。
“我们刚才分析过,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竞争平台在恶意诋毁;第二种是自媒体为了流量下场舔血;第三种是你有仇人想趁机报复你。”黎墨盯着苏言溪,“在确定是哪种可能性之前,我想先问你,文章说的那些内容属实吗?”
“当然不属实!”苏言溪突然提高音量,随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父母和男友确实死了,但跟我没关系,什么天煞孤星之类的,纯属胡扯。”
“好,我知道了。”黎墨思索片刻,接着道,“舆论这边我会盯着,尽量不让其扩大,或者我们出一篇文章从侧面抨击,但那样会推高热度,要酌情考虑。你这边,从现在开始,不要回复任何网络消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这篇文章和之前的舆论风波并不一样,这次是针对你的,是对你人格或者说性格的一种辩证解析,很难正面回应,不像案件,查出真相,公布于众就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言溪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她的思绪已经被支离破碎的回忆吞噬了。
“你做好你自己的事。”黎墨跨前一步,语气沉着,“舆论这边交给我。”
苏言溪看了黎墨一眼,黎墨目光锐利,像刀子一样。
这时,老邓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对苏言溪道:“嘉宾要到了。”
苏言溪眉头蹙动了两下,问:“什么时候?”
老邓看了眼时间:“最多半小时。”
苏言溪的后背不知何时湿透了,她轻咬了一下牙关,说道:“我需要喝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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