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决战满剌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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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辆推土机碾过满地的破铜烂铁，星辰号巨大的船身直接骑上勇士号的甲板，巨大的冲击力和重量让勇士号拦腰而断。

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轰鸣声中，烟尘纷飞，桅杆倾倒，船头船尾翘起，海水迅速灌入船舱之中。

侧方的忠诚号受到波及，被勇士号翘起的船尾横摆，重重的扫到了船头。船身剧烈摇晃，船体传来破裂之声。忠诚号上的佛郎机官兵肝胆俱裂，眼见星辰号骑着勇士号的残骸冲撞过来，指挥官用吃奶的力气下达命令。

“满舵，满舵，撤离，撤离。”

忠诚号调转船头快速朝旁边闪躲，总算是船小好操控，加之星辰号经历了这次撞击之后速度缓慢，有有勇士号破损的船尾的重击送了忠诚号一程。忠诚号护卫船堪堪掉转船头，星辰号庞大的身躯便从一侧滑过。几乎是船舷挨着船舷，船舷相互摩擦的声音尖利而刺耳。

忠诚号辜负了他的名字，它头也不回的快速逃离，指挥官面色煞白，大口喘息，庆幸躲过一劫。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巨大的撞击力还是让星辰号船上的士兵们东倒西歪，摔的七荤八素。张延龄双手撑着指挥台，但撞击力还是让他差点从指挥台前窗翻落下去。若不是身旁几名亲卫抱住了他，估摸着要摔个头破血流。

星辰号的船身发出可怕的咔咔声，撞击显然让星辰号也受到了损坏。

张延龄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往左右看了两眼，正看到巨大的断裂的敌船的残骸正往海中下沉。海面上到处是挣扎的佛郎机士兵和漂浮的尸体以及船体残骸。

“检查船头是否受损。”张延龄大声喝道。

“禀报护国公，船头破裂，有海水灌入。”不好的消息很快传来。

“关闭船头水密舱。”张延龄大喝。

水密舱是紧急避险的结构，一般船只都有。一点部分舱段破损，便可关闭水密舱将海水封闭，保持其他完好舱段不被海水灌入。这可以让大船能够继续浮在水面上，不会沉没。

星辰号是按照大明宝船的结构设计的，水密舱自然是必备的结构。兵士们迅速关闭船首水密舱，将涌入的海水排出。但是这只是紧急措施，前端灌入的海水依旧在涌入，破损的前舱里很快灌满了海水。船只重心向前倾斜，船首从高昂状态缓缓沉下，像是一个抬着头的人低下了头。

“国公爷，船只受损严重，可否退出战斗，命大同号前来接应。”陈式一冲进来大声叫道。

张延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那里炮火连天，火光冲天。几艘铁甲舰正在大量敌船中间穿梭交战。这种时候，每一艘铁甲舰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经受着和数倍于己的敌船战斗的艰难。这种时候，星辰号退出战斗是绝对不可能的。

“传令，星辰号进攻，目标，前方敌军旗舰。”张延龄沉声喝道。

陈式一犹豫了一下，张延龄大声喝道：“愣着作甚？还不速速传令。”

陈式一是为了国公爷的安全着想，所以才提出撤出战斗的。他的目标是保护张延龄的安危，这也是出发之前，张家妻妾特地请陈式一张隐来府中赴宴，徐晚意谈如青等人当面拜托他们的。

当然，这种情况下，陈式一也无计可施。国公爷已经杀红眼了。生死早已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星辰号拜托了勇士号的残骸，朝着数百步距离外的海洋之花号旗舰猛冲过去。它低垂着头，像一个红着眼低着头咬着牙的赌徒猛冲过来，气势汹汹，凶恶无比。

海洋之花号旗舰上，阿尔梅达目瞪口呆的目睹了勇士号被撞成碎片的情形，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对方的战舰如此凶狠强悍是他没有想到的。

眼见对方不要命的冲过来，阿尔梅达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要么和对方死磕到底，要么即刻规避，此刻还来得及。

阿尔梅达心中激烈的进行着交锋。若是和对方死磕，也许要同归于尽，葬身于此。也许会战胜对手，赢得这场海战。但今日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几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这种近身肉搏的战法让他很不适应。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战况这么持续下去，自己未必能胜，因为被对方近身之后，主动权在对方手里。他们的铁甲舰横冲直撞，实在难以围堵。

眼下己方虽然受了不少损失，但是战力尚存。还有二十多艘战船在，加上从南亚海港古里调来的十多艘战船的到来，自己还可以组织起一只庞大的船队。下一次交战，将吸取今日交战的教训，不会让对方突入船队之中。自己有许多办法拒止敌船靠近，只是今日之战没有办法实施。

对手的船只数量少，这一战之后也必然受到损伤。自己的船只可以回港维修，他们却不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没有和对手拼命的必要。

阿尔梅达纵横数十年，早已谙熟进退之道。他明白，退让不是失败，而是为了更好的战胜对手。今日敌人势头凌厉，士气高昂，避其锋芒反而是好事。难道还真要意气用事，和对方在这里拼命不成？

阿尔梅达迅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转舵，起帆，全速撤退。传令其余战船，撤出战场。绿宝石号，常青树号，黑鸟号三艘船断后。掩护各船撤出战斗。”阿尔梅达沉声喝道。

周围的众将官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立刻传达命令。

海洋之花号旗舰调转船头，侧舷火炮齐发，一边轰击对手，一边迅速掉头。

在船头转过的那一刻，阿尔梅达举起千里镜透过指挥台前的长窗看向星辰号的指挥台。他看到了全副武装站在那里，也正举着千里镜看着自己的那个年轻的明朝公爵。

那大明公爵显然也看到了他，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阿尔梅达感受到了对方的羞辱，放下千里镜，整了整衣冠，昂首而立。再也没有看对方一眼。

“他娘的，居然跑了，佛郎机人没种啊。追！”星辰号上一片欢腾，将士们一边大骂一边嘲讽着。

张延龄却下达了停止追赶，往北侧山崖转舵的命令。不是他不想追，而是根本追不上。星辰号已经受损，船头进水，速度根本上不去。想要追上对方完好的战船是绝无可能的。对方若是愿意交战，那倒是没问题。对方若是想要离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况且，后方大批敌船正在撤退，若不即刻避让，反而有被他们集火击沉的危险。正所谓穷寇莫追，困兽莫斗。此刻避让乃是最佳之策。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一站张延龄也没有看到能够消灭对手的可能。

佛郎机国的东方舰队确实实力强大，自己之前太过自信。即便在占得先机的情形下，也没有战胜对手的把握。今日能有这样的局面，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

对方今日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若是正常交战，己方怕是已败了。眼下不知己方战船受损情形，星辰号也受损严重。对方既然主动撤退，自是就此罢手为好。

说白了，张延龄心里也有些发虚。

万里迢迢而来，曾以为以十艘铁甲战船横扫对手。但现在看来，似乎自己自信太满。要想将佛郎机人赶出满剌加，全歼对手，起码还要扩充一倍以上的兵力。自己太相信己方战船的实力了。

事实上，无论是战船还是火力，都没有到降维打击的地步。双方的差距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旗语传令，各铁甲战船也迅速脱离战斗，往北侧山崖集结。双方虽然脱离战斗，但是舰炮倒是远远的对轰了几轮，搞得热火朝天。但这已经和之前激烈的鏖战完全没有可比性。

战斗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此刻还只是午后时分。但是此战可谓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上炮战。双方发射了上千枚各种类型的炮弹，海面上一度炮弹横飞，爆炸声像是过年的鞭炮一般。

当然了，这一战的伟大意义最终毁在了张延龄的战术上。本来这是一场经典舰船海上炮战，硬生生被张延龄的突进战术给弄成了接舷战和野蛮的撞击战。当然这也是海战惯用的策略，但是在精彩程度上却减弱了许多。但在野蛮血腥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舰队一共损失舰船七艘。这七艘全部沉没。另有五艘重伤，被其他船只护着撤走。当然其他船只个个受损，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大明无敌舰队倒是没有一艘沉没的，但是每一艘铁甲船都遭受重创。有的船头破裂，有的船体破裂，有的燃起大火。延绥号一度被敌人攻上船去，发生了短暂的肉搏战。幸亏宁夏号赶来施救，动用了金瓜雷轰炸敌军水军，这才救下了延绥号。

另有大同号船侧装甲被轰碎，船体受损严重。若非及时脱离战斗，赶往北侧山崖下的浅滩停靠，有沉没之虞。

星辰号的船头破碎，其实也支撑不了多久。水密舱只能避免沉没，若要继续战斗，撞击别人的话，其实也是会有沉船之虞的。张延龄下令猛冲，那其实也是当时热血上脑，凭着一股悍勇之气的命令。

战场之上，没有后退的可能。但其实也不是理智的决定。

人员死伤上，无敌舰队战死一百余人，受伤三百多人。佛郎机人死伤便多了。光是沉船落水的士兵便有上千人之多，另外还有其他船只上受伤的怕是也有千余人。

总之无论如何，这一战大明无敌舰队取得了胜利。虽然这胜利付出的代价不小。但以七艘战舰，对战对方三十余艘战船，能取得这样的战果。逼得对方灰溜溜逃窜，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要知道，那可是佛郎机国横扫大洋的东方舰队，他的司令官是身经百战，未尝一败的阿尔梅达。那是威名震动四海的人物。

大明这边，就海战而言，几乎都是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