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领军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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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征大军步步为营，向北挺进。进入鄂尔多斯草原时，大军紧贴黄河西岸而行。虽然这里道路崎岖难行，大军甚至不得不花时间停下来修补道路，以便让车辆顺利通过。但是张延龄还是舍弃草原平缓路径选择走这种难以行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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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黄河西岸，大军便多了一条天然屏障。在平坦的草原上走固然兵马车辆行进起来很舒坦，但是四面受敌，具有极大的风险。

鞑子兵马倘若当真四面突袭，还真是麻烦事。毕竟鸟铳数量便只有那么多，弓箭手数量也不过万余人，分散之后，火力不足以阻止鞑子骑兵的冲锋。

火炮更是不可能用来对付鞑子骑兵的。重型火器甚至根本就没有公开露面，都是摆在大车上用油布包裹着的。不可能每天搬上搬下的折腾。况且，大炮打骑兵，岂非是太浪费。

莫看张延龄用兵喜欢行险招和奇招，但是在作战本身这件事上，张延龄还是颇为稳健的。他不能给鞑子机会，一点机会也不会给。利用黄河为依靠，鞑子就算进攻，也只能攻三面。而且是草地边缘，地形崎岖，不利于骑兵的突袭。

几天来，鞑子骑兵在周围跟随，像是恶狼尾随左右。前方鞑子一支大股骑兵队甚至在距离大军数里之外哇哇乱叫的挑衅。甚至有鞑子骑兵兵马在大军侧翼靠近到数百步之内，纵马狂奔，站在马上呼号叫嚷，朝着大军阵型放箭。气焰嚣张之极。

连张仑都有些受不了这些鞑子骑兵的嚣张，朱麟更是满肚子火，骂骂咧咧的要求率骑兵去教训这些嚣张的鞑子兵马。但张延龄严厉的告诫了朱麟，坚决不许进攻，保持阵型，不管不顾的自顾行军。

每天天亮之后，全军吃吃喝喝整顿之后，日上三竿才开始行军。到了傍晚时分，太阳还高高挂着，距离天黑还早得很，张延龄便下令扎营休息。

整只大军那里像是行军。简直就像是个一个庞大的观光团，正在沿着黄河沿岸观赏风景一般。更离谱的是，晚间睡前，张延龄还让军中会些才艺的士兵给众人唱歌跳舞说书演戏扮小丑，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张仑对此甚为不解，鞑子环伺在旁，战斗一触即发，张延龄却如此松懈，这让他很不明白。

张仑忍不住问张延龄，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张延龄给了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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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之前我说要北征的时候，你是否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我在异想天开，说笑话。我和你沟通了多次，展示了各种火器和装备，你才认为我没有发疯，这才同意你我一起领军北征。但我知道，直到现在，你心里其实都悬着的，内心里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是不是？”

张仑坦诚的承认了。就算有十一万大军，就算又张延龄随行，就算装备大量火器，张仑心里确实还是发毛的。

见张仑承认了，张延龄笑道：“你瞧，连你都心里害怕，何况是军中将士？我大明自土木堡之战之后，对于北方之敌，其实上上下下都是心中畏惧的。即便过去了六十多年了，当年被屠二十万大军，英宗皇帝被俘，朝中栋梁尽墨的情形，依旧令人心有余悸。我大明上下，绝大多数人是谈鞑子色变，内心恐惧他们的。而现在，我们面临的局面是，边军二十万大军才刚刚大败，十五万兵马被歼灭。这种时候，我们率军北征，时机上其实是很不合宜的。跟随出征的将士们内心里的压力是极大的。包括你，内心里定是也因为觉得此番北征未必是强大的鞑子的对手，所以才顾虑重重的。”

张仑表示同意。他祖上英国公张辅便是死在土木堡之战之中，对鞑子，他内心里是又恨又怕。不光是他，他祖父张懋也是如此。

对英国公府而言，那是一场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大明百姓，若不能破此心魔，何谈中兴？大明中兴，真正的意义不在于兵强马壮，国力雄厚。而在于破除心魔，内心强大和自信。否则，国力再强，畏敌如虎，那不过是一头肥羊罢了。越是肥美，越是危险。我跟你说过，此番北征的意义，便是要破除心魔，除去我大明内心的阴影。所以，我们北征必须取胜。”张延龄继续道。

“我同意，可这和你现在的作为有和干系？又不许战，又如此散漫松懈，这是为何？”张仑依旧不解。

“仑兄，不许战，是因为我们的目标已经定下，要北上掏鞑子的心窝子。这是定下的策略，怎能因为鞑子的挑衅便被他们带歪了？之所以我让将士们轻松赶路，那是让他们保持体力，以我们自己的节奏行军，不会因为行军而疲惫不堪。你也看到了，将士们的身体状况很好。早睡晚起，精神饱满。大军之中，受伤的，生病的兵士几乎没有。这难道不是好事？我们无需十万火急的行军。兵马如果疲惫不堪，更没法和鞑子接战了。”张延龄道。

“原来如此，倒是有道理。确实将士们精神饱满，人马并不困乏。毕竟一天只走四五个时辰的路而已。这一点我可以认可，但那些吹拉弹唱插科打诨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张仑道。

“仑兄，那正是和鞑子心理上的博弈。鞑子在我大军周边出没，甚至挑衅，无非便是给将士们施加心理上的压力罢了。我这么做，一则是缓解将士们心中的压力，二则是让他们明白，我们根本没把鞑子放在眼里，没拿他们当回事。将士们听听插科打诨的笑话，唱唱歌跳跳舞，总比呆在帐篷里胡思乱想，担心鞑子冲营而不敢入睡要好吧？况且，鞑子骑兵若有把握，他们早就围攻了。正因为他们也没有胆量发动进攻，所以他们才玩些手段，故意挑衅，打乱我们的阵型，希望趁乱袭扰。我们视他们为无物，鞑子心里也会感觉不适。此消彼长，在心理上，将士们会越来越不会把鞑子放在眼里。心态直接影响大军的士气。这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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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仑深感佩服。虽然他并无完全理解这种心理上的博弈和调节有多么重要，但是越是不太懂，便越是觉得张延龄厉害。从装备到心态，从大到大明上下的内心感受小到普通士兵的心理，张延龄都拿捏的死死的。

这便是高明的领军者，所谓谋略智慧，不外如是。

……

大军行进到第六天的傍晚，扎营之时，斥候骑兵禀报了二十里外鞑子骑兵在前方整队的消息。

张延龄详细询问了斥候探知的消息，得知鞑子骑兵在前方正在分组队形。上万鞑子分为三队之后，正在喝酒用饭喂马。

斥候骑兵说的很清楚，鞑子骑兵在篝火旁烤羊，吃羊肉喝酒，喧闹的很。这引起了张延龄的高度重视。

张延龄和张仑召集众将，将这个消息告知众人，众人都不明白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

张延龄却告诉众人，鞑子今晚可能会发动进攻。鞑子骑兵分队，是冲锋进攻的常态。骑兵进攻是需要阵型的，一般都是分波次冲锋。鞑子骑兵分为三股，极有可能是为了作战而分组。

另外，张延龄告知众人，鞑子这几天都在眼皮底下，今日却在二十里外分队，且罕见的开始喝酒烤羊，这显然不正常。

平素他们都是吃随身携带的干粮清水，今日烤羊喝酒那是为何？他们并没有值得被犒劳的胜利，没有值得庆贺喝酒的理由。那么，这一定是作战的前兆。作战之前，才会吃饱喝足，就算战死，也是饱死鬼。且鞑子战前一般都喝酒壮胆色，所以很可能会发动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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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顿觉言之有理。当下一时有些慌乱。张仑忙着吩咐赶紧全军准备作战。

张延龄却道：“不必搞得鸡飞狗跳的，不要让鞑子看出来了。营地外围兵马做好准备，内营照样听书唱曲，等他们来便是了。”

张仑心神不宁，但见张延龄淡定的很，心中稍稍安定。

张延龄叫来许泰吴浩等人，让他们布置好防守阵型，弓箭手集结于前营外围。另命霍世鉴率三百火铳手协助前营防守。让负责营地外围扎营事宜的田东新在营地周边多花了些功夫。

一切准备就绪。天黑之后，弓箭手，火铳手全部就位，静等鞑子骑兵进攻。

营地里其余士兵尚不知情。中营里，一名老兵正准备继续说隋唐故事。今晚正说道秦淑宝大战程咬金一段，正是精彩桥段。许多士兵吃了晚饭便坐在地上等着听。还有给那老兵斟茶倒水伺候他，希望他今日多说一回的。

那老兵卖足了关子，摆足了架子，坐在一辆大车车架上开说。正说到吐沫横飞，所有人都伸脖子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便听到前营方向大地轰鸣之声响起。喊杀声瞬间响彻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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