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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子奇行事倒是颇有大将风度,他虽内伤沉重,却面无惧色,听江朔这样讲,索性盘腿在地上坐下,双目微合,运起功来,却对江朔道:“如今老夫想要留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安帅已在城外布下伏兵,江少主还是先自祈多福,如能逃出生天,再说来日交锋之事吧。”
独孤问道:“朔儿快走!我等具身负武功,还怕些杂兵么?”
江朔向尹子奇躬身一拜,尹子奇却闭着眼睛,不做回应,谢延昌、卢玉铉、萧大有三人刚刚恢复了一些内力,仍然虚弱,江朔、独孤问、独孤湘各携一人,六人向着城西奔去,光明二使身上火焰早已熄灭,但见尹子奇受伤,独孤问和漕帮三人又已被救上来,气势为之一夺,自忖仅凭二人之力敌不过江朔等人,犹豫间竟不上前阻挡,众军士见主将都不上前,自也惜命不敢上前了。
望着六人远去的背影,崔乾佑自我安慰道:“他们出城遇着幽并铁骑,就算功夫盖世,也抵不过千军万马的雷霆一击。”
田乾真却道:“可惜了这少男少女都是绝品的人物。”
崔乾佑瞪了他一眼,但见尹子奇似乎坐在地上也轻轻地叹了一声,他见机极快,把骂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也不做声了。
笼火城不大,六人不消片刻便到了城墙边,两丈高的城墙自然拦不住六人,江朔和独孤问身上虽然负了人,但城墙不是垂直的,两人在墙上略一借力也就跃上了城墙,独孤湘则以飞爪抓住城墙砖,以手中长索牵拉也上得城墙,奇怪的是城上并无军兵把守,想来是方才江朔和独孤湘搅得城内一片大乱,守城的军兵都去城里了。
站在城墙上四下一望却也不见什么伏兵,卢玉铉对江朔道:“少主,我们向南面开阔地走,如有伏兵,必定藏在西北水边苇草里面。”
众人以为有理,且南面地域开阔,就算有伏兵,以几人的轻功要逃脱却也不难,众人下得城墙,越过护城河自不在话下,又向南走了百步,却见深壕被填平了,江朔和独孤湘正在奇怪,忽听一声响箭,面前突然起了咚咚的鼓声。
湘儿奇道:“荒郊野外,哪儿来的这么多拨浪鼓?”
卢玉铉仔细辨别鼓声,变色道:“这是鞞鼓,渔阳铁骑来了。”
江朔因为吞了二龙内丹,黑夜里目力极佳,向南望去,见无数骑兵正策马向着城驰来,今日是个朔日,月光暗淡,这些骑兵皆穿着黑衣玄甲,面带兜鍪,因此虽只离开几百步远,众人在城墙上却未见到。
卢玉铉本是范阳人,熟知幽燕骑兵的编制,单从鼙鼓声就能推测来袭骑兵的数量,鼙鼓又名骑鼓,形如团扇,所谓“旅帅执鼙”,唐时军制以一百人为一旅,领头的军官为旅帅,渔阳军中旅帅敲击鼙鼓用以指挥所率的百人骑队,因此从鼙鼓的数量就可以判断渔阳铁骑的数量,鼙鼓小如团扇,单一个鼙鼓并不甚响,此刻鼙鼓声却如春雷阵阵,颇具威势,听来不下二十面,看来围攻的骑兵只怕也不下两千骑了,卢玉铉忙道:“听鼓声骑兵甚众,少主,不若先回城楼上看清情形再说。”
江朔点头,与众人一齐往回跑,却忽见城头举火,雉口上露出无数军士,这些军卒手持臂张弩,城头有军官击鼓,弩兵们随着鼓点一齐射击,军用臂张弩射程可达两百步,射速极快,从城头向下射击,众人只有躲闪的份,众人武功虽高不为箭矢所伤,却也无法靠近城墙,遑论登城了。
回头再看远处骑兵已然驰近,玄甲骑兵数量众多,只怕还不止两千人,分做五排组成一个巨大的半月阵,向城墙方向压来,骑士皆身披重甲,剧烈奔跑之下,甲叶摩擦声响如蝗虫过境,听得人头皮发麻,每人都手持长杆马槊,立起如林,在城头火把照耀之下,槊锋上的破甲楞,闪闪地放着寒光,饶是独孤问这样的老江湖看了也不禁胆寒。
随着阵型收拢,骑士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几乎紧贴在一起。这时鼙鼓声响却忽然消失,原来是军中旅帅也已操起马槊杆,鼙鼓止息就是最后的讯号,骑士们一齐放平马槊,后排担在前排的肩上,组成密集队形,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行军打仗与侠客单打独斗颇不相同,这渔阳铁骑若拉出来和六人一个一个交手,就是百八十人打车轮战也不是对手,但此刻结成骑阵,靠着马匹冲刺之力,上千个槊锋一齐指向六人,饶你有绝世神功,通天彻地之能,又能同时抵挡几人?
六人背靠背站在一起,萧大有道:“没想到杀身成仁便是今日了,多谢少主来救我等,此世难报恩义,只能来世再做兄弟了!”
谢延昌血灌瞳仁,吼道:“死也要多抓几个垫背的,兄弟们一起杀啊!”
江朔与独孤问都不自觉地挡在了独孤湘的前面,哪怕多为她抵挡一时也是好的,独孤湘却挤了上来,单手持了长索,一手握了江朔的手笑道:“朔哥,我绝不死在你后面。”江朔心中感动,一手持剑,一手扣紧了湘儿的手道:“湘儿,我们死生在一起。”
眼看渔阳铁骑已冲到五十步以内,却突然传来金铁交击的之声,半月阵东南角忽然崩塌,一队骑兵插了进来,这队骑兵并不披重甲,胯下所骑骏马却都高了渔阳军马一头,骑士身上战袍也是黑色却在颈下系了一条红巾,这队骑兵一阵风似的冲来,便似一条赤龙卷地而来。
红巾骑兵手中武器都是环首大刀,由于他们是从侧后突袭,渔阳铁骑被他们轻易的突入阵中,短兵相接之际,马槊反倒不如环首刀灵便了,由于江朔等只有六人,渔阳铁骑先前组成密集冲击队形,马槊叠在一起唯恐不密,突然侧翼遭到攻击,想要抽出槊来还击,却纠缠在一起一时脱不出来,侥幸抽出马槊的,却也因为阵型太密,槊杆长大而施展不开。
反观红巾军杀入阵中却如鱼得水,以环首刀左劈右砍,砍在渔阳铁骑的重甲上,如刀切豆腐般地应手而破,顿时一片惨呼声不断,渔阳骑兵纷纷坠马,场面更加混乱。
六人见有机可趁,料想红巾骑兵是友非敌,也不管那么许多,一齐发一声喊,迎向东南角残阵,骑兵一旦失去了密集队形,对这些个个功夫高手就不成威胁了,江朔、独孤爷孙自不待言,漕帮三人被困这几日,早就憋屈坏了,此刻虽然十成功力只恢复了三四成,但对付眼前这些骑兵可是足够了,当即人人奋勇当先要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萧大有抢在前头,抓住当面刺来的马槊猛地一拉,将那骑士扯下马来,他自跃上马背,将马槊杆撅为两段,舞动起来当双枪使,其时短兵相接,短枪实比长槊好使,马槊杆是积竹木柲复合所制,既坚且韧,骑兵冲击之下仍能保持不断裂可见其韧,萧大有却随手撅断,左右渔阳骑兵见了都心惊不已,登时被他刺死了好几人。
谢延昌却是步战,对着当面之敌一矮身,藏入马下,双掌向上一托,他是内家高手,其时内力虽未完全恢复,仍是轻松连马带人一齐举起,向外猛地抛出,登时压到了一大片。
卢玉铉打的却潇洒飘逸,他夺过一名旅帅手中鼙鼓,当团扇飞出正砸在一人脸上,那人虽带着兜鍪,却也禁不起这一砸,鼻骨塌陷喷血坠马而死,卢玉铉却跟步上前,拾起鼙鼓和那人马槊分头掷出,登时又有二人坠马身亡。
渔阳骑兵见这些江湖豪客人如此猛恶,更兼阵型被冲散,早已失了斗志,竟一时楞在原地不敢向前。
这时红巾骑兵已经堪堪要掠阵而过,军中一人喊道:“溯之,还不上马快走!现在可不是缠斗的时候!”
江朔猛然醒悟,大喊道:“爷爷,三位大哥,快抢马!”
他没有喊湘儿的名字,因为从刚才开始二人紧握着的手就没有放开,湘儿随手一抛以银球将一骑士打下马来,又甩过另一头的飞爪抓住马鞍,一拉之下与江朔二人携着手飞上马背,那边独孤问形如鬼魅,从一旅帅背后跃上马背,不等那人回头随手一扬,铁塔般的汉子便如纸鸢般地飞了出去,萧大有原已夺得一匹马,谢延昌却不善骑马,卢玉铉夺了一匹马在马上一拽谢老,二人共骑了。江朔见众人皆已上马,呼喊一声,四匹马循着红巾军杀出的血路冲出阵去。
待红巾军破阵而去,渔阳军还在一片混乱之中,好不容易调转马头,整理好队伍,渔阳军皆是一样服色,为的是避免战阵之中暴露主帅的位置,唯有持鼙鼓的旅帅尚能分辨,一旅帅对着军中一中等身材的骑士叉手请示道:“少帅还追么?”
那人摘下兜鍪道:“今日先机尽失,不用追了……”此人露出一张生着细目鹰鼻的圆脸,正是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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