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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安将军也太不济了,只听一个李光弼的名号,就晕了过去。
安将军身后的曳落河武士见状立刻抽出佩刀,却似乎低估了自己佩刀的重量,钢刀甫一出鞘,刀头便向下沉,那曳落河居然拿捏不住,「当啷」一声,长刀坠地。
他一指张奉璋道:「你……」
却也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摇摇晃晃,终于不支向前扑倒,竟也昏倒了。
此人显然不是吓晕的,江朔心中正自疑惑,大殿中的曳落河武士竟都开始摇晃起来,江朔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中毒了,每个武士饮酒的前后时间、所饮多寡各不相同,中毒后的表现也不尽相同,有些立时就倒,有些却还能抽出钢刀比划两下。
张奉璋冷静地下令道:「莫走脱了一人。」
殿内穿着粗布军服的汉人士兵抽出短刀,将那些尚未晕倒的曳落河武士捅死,他们执行得冷静而果决,却终于还是出现了意外,一名曳落河武士身中数刀居然未死,他跌跌撞撞走到殿门口时,却终于扑倒在门板上。
殿门的木板早就糟朽透了,被那曳落河武士的身子一压,数扇相连的门板一齐垮塌下去,「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烟尘四起,仿佛整个大殿都要倒塌了一般。
拥挤在殿外街上燕军武士被这巨响和烟尘所吸引,转过头来,那倒在门板上的曳落河武士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道:「张奉璋造
反,安将军已遇害了!」
其实那安将军只是被***迷晕了而已,并未被害死,但此刻街上的武士如何能分辨?他们闻言大惊,纷纷抽出武器,张奉璋此刻一反此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模样,跳到街上高声喊道:「事泄矣,弓弩手放箭,放箭!」
土门关北城十分局促狭窄,站在城墙上,大街上一览无遗,城头守军各持弓弩向街面上射出箭雨,这一下先发制人,街上燕军武士一片兵荒马乱,但他们皆身披重铠,汉人的弓弩却款式驳杂各异,似乎并非唐军制式武器,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因此燕军虽然几乎人人被箭矢射中,但却多没有受致命伤。
燕军武士从最初的慌乱中镇静下来之后,纷纷摘下背后的臂张弩,射箭还击,他们的弩机却都是标准的一石弩,不但威力十足,准头更佳,又兼汉军身上不过粗布军服和简陋的皮甲,被燕军弩箭射中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汉军射手虽然勇猛,但双方互射数阵,汉人的死伤却越来越大,张奉璋抽出长刀喊道:「报答天恩便在此时!弟兄们,杀啊!」
街道上为数不多的汉人军士已经被燕军武士斩杀了,也不知张奉璋在喊何人杀贼,他两次高喊成功吸引了燕军武士的注意,立刻有人持刀向他冲来。
街上大部分的屋舍门窗皆被砖石填死以为街垒,燕军此刻正背靠屋墙向上射箭,忽然听几声闷响
,竟有几处屋舍墙垣倒塌从中冲出数股,原来城中果然有隐藏的藏兵洞,突然涌出的汉军同样无甲,双手持破甲障刀,一齐高呼道:「杀!杀!杀!」
燕军武士也抛却了弩机,抽出武器,曳落河武士配备了多种武器,除了普通刀盾,还有破甲铁锤、拒马啄锤,而汉军步卒只有一样武器,就是障刀,障刀厚重,近战之际用力挥砍,力透重铠可以破甲,比之陌刀却并不昂贵,唐军普通军户也多有配备,这支汉军便皆持障刀,与燕军武士展开了贴身肉搏。
燕军自然也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少人向着张奉璋冲来,张奉璋凛然不惧,立于大殿前的高阶之上,高呼叫酣战,汉军士卒固然颇受鼓舞,却也引来了更多的燕军武士。
眼看他身边燕军越聚越多,忽见银光一闪,那些燕军忽然或仰或俯,尽皆倒地,张奉璋一愣,却见江
朔站在他身边,江朔道:「张将军,我错怪你了。」
这一番巨变下来,江朔也知道这张奉璋此前所有的阿谀谄媚都装出来,只是为了让那安将军掉以轻心,但却被自己提前撞破,以致曳落河有了准备,在这狭窄的城中乱战起来,故而江朔甚感歉然。
张奉璋却一边挥刀一边对江朔笑道:「少侠好身手,不过想必少侠你并非李光弼吧?」
江朔不好意思道:「我先前气愤不过,才谎称李将军,我名江朔
,表字溯之。」
张奉璋闻言惊道:「原来是漕帮江少主!失敬,失敬!」
他说话时手上稍停,险些被一燕军打落手中长刀,江朔随手一挥,斩杀了那人,回道:「江朔不过一介江湖游侠,张将军不必多礼。」
张奉璋却道:「奉璋并非虚礼,我们这些兄弟可说都是江少主的麾下,我们本都是漕帮北路鲲鹏宫的弟兄,安贼叛乱,漕运断绝,我们非但没了营生,还被强征来做团练兵,替安贼守城。」
江朔和张奉璋两人边说话,边向城门口杀去,江朔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你们似兵非兵,武器又是各式各样。」
张奉璋道:「安贼虽用我们汉兵,却怎敢不防?汉人心向李唐,安贼便将曳落河分散到各郡来弹压团练兵,尤其是二颜起义之后,防备更紧。」
江朔看向张奉璋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问道:「我有一事不明,颜杲卿举事时,你们没有跟随么?怎么他城陷被杀,你们却还好好地在此城中未受牵连?」
张奉璋忙道:「我们本非此地驻军,河北漕运皆系于永济渠,船民最多的也是永济渠沿岸的魏、博、沧、幽四州,卢把头是幽州范阳人,我等则出自幽州雍奴,颜杲卿起义借的是高邈到幽州征兵的机会,而高邈在幽州所征的数千团练兵就是我们这些人,因此叛军复夺常山城和土门关后,便派我等防守此处。」
曳落河是燕军
中的精锐,不但武艺颇高,更是个个勇猛,悍不畏死,团练兵和他们短兵相接占不到一点便宜,一会儿功夫已然死伤枕籍,而江朔面对曳落河时却如砍瓜切菜一般的轻松,一会儿功夫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汉军不自觉地聚拢到他身边,一齐向城门方向压去。
江朔心中默想张奉璋所说,似乎并无破绽,道:「那你今日又如何会想到要活捉这安将军的?」
张奉璋脸红道:「为擒此贼,奉璋使了蒙汗药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实是有损我漕帮威名。」
江朔却安慰他道:「张大哥哪里话来?你与此贼并非私人恩怨,而是为国平叛,为了家国天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此乃大义,却不能算德行有亏。」
这番话是那日尹子奇对他说的,江朔借以劝慰张奉璋,张奉璋果然双眉一舒,道:「少主,你道这姓安的是何人,他是安禄山的盟弟,当年安禄山自幼丧父,他随母亲在突厥部落中生活,后来本部将军安波注的哥哥安延偃娶他阿娘为妻,而安波注就是后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的阿爷。」
江朔道:「原来如此,难怪都传言安思顺是安禄山族兄。」
张奉璋道:「安延偃为人谨小慎微,胸无大志,安禄山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阿爷无甚好感,却向往安波注这般的军旅生涯,故与安波注之子安思顺等人结为兄弟,安思顺还有阿弟,便是今日我擒住的
这位安将军,他名叫安思义,倒也不似安禄山这般野心勃勃,也没什么特别的本领,因此被安禄山摆在河北把守巢穴,此人也说不上多坏,对我们汉人还多有照拂,因此今日不忍将他杀害,只是用药迷倒了,准备献于朝廷法办。」
江朔道:「合当如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手刃数十
人,一路杀到北关城门以内了。燕军骑兵进城后根本跑不起来,只能下马步战,他们看似来势汹汹,源源不断,却不过是给江朔多添几颗人头罢了。
张奉璋道:「少主,把他们引进城来杀,莫叫骑兵跑了,我们没有快马,可追不上。」
此刻江朔的视线为城门楼所阻,不知道还有燕军在关外,江朔一挈张奉璋的手道:「我们登城看看。」话音未落,已携着张奉璋的手,一起站在门楼之上了。
张奉璋不禁喝彩道:「久闻江少主神功盖世,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方知世上果有如此神奇的功夫。」
江朔笑道:「奉璋,你可别把我当安思义来糊弄啊。」
随护安思义的曳落河共是三百骑,此前入得城来的不过一百人都不到,张奉璋颇通兵法,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他的弓弩手只管往城里倾泻箭雨里,却不向外射出一枚羽箭,这样城外的骑士不知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切间想钻进城里去平叛,却没想到正中了张奉璋的计策。
就在此时,忽见城外曳落河
中忽然冲出一骑快马,向他们的来路飞驰而去。张奉璋忙道:「快!长弓手,快把他射下马来!否则消息传回常山城就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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