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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晴,大吉,宜嫁娶。

今天是律香川成亲的日子。

作为花园的主人,这无疑非常轰动。

成亲是件繁琐的事情,从开始纳采到送入洞房,其间有许多必不可少的流程。

诸如:问名、纳吉、下聘、请亲等等,待到忙完这一切,相信大部分的新郎都会感到疲惫。

但律香川并不疲惫。

因为所有的环节都是他安排的,他推翻了某些旧的习俗,让整个过程尽量从简。

简洁得不像娶正妻,反而像娶小妾。

律香川想起了一句老伯说的话。

——当你弱小的时候,你必须臣服于各种规则,但当你已经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推翻规则、制定规则,那么你就可以无视任何人。

律香川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坏。

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要活在老伯的阴影之下,就算对方死了也一样。

“堂主,吉时已到。”高慕云提醒着。

律香川站在镜子前面,整了整自己的冠冕,两只眼睛古井无波:“好,开席。”

“是!”

自从初八的那场战斗后,花园被整饰得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宾客们也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高慕云发现,过来赴宴的那些宾客之中,还夹杂着许多陌生的外地人。

他们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并无笑意。

果然是个陷阱。

不用多说,今天无论谁敢站出来,都会遭到残酷的绞杀。

然而……

从清晨到黄昏,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这好像是一场正常的婚礼,只有满满的祝福和欢颜。

律香川失望之极。

难道小武并不在苏州,竟然躲起来了?

带着这样的情绪,律香川走进了洞房。

深夜的洞房燃着火盆,就像春天般温暖。器皿、罗帐、龙凤烛,每件东西差不多全是红色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林秀正在床边默默端坐,交叠着双手。

她的脚很小,手很白。

端坐的姿态无懈可击,显示了良好的教养。

可能……随母亲吧。

律香川来到新娘子身边,用一柄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

而林秀就像受惊的小兔子,身体微颤,快速瞥了眼律香川。

实在出乎意料,这个传说中的恶魔长得文质彬彬,脸上的笑容竟如此和煦,如此动人,哪里有半分凶恶的样子?

律香川笑道:“娘子真好看。”

林秀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只好低头沉默。

“结发为夫妻,生死两不疑……娘子,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愿与卿荣辱与共,白首偕老。”

林秀继续沉默。

律香川宽慰道:“我知道娘子紧张,我也同样紧张,那,咱们喝杯酒好不好?”

林秀点点头。

所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既然已是律家的人,她就做好了逆来顺受的准备。

反正命运无法更改。

洞房时夫妻间共饮的酒,名叫“合卺酒”,也就是交杯酒。

“卺”是瓢的意思,把一只完整的瓢对剖成两半,当作酒器,有合二为一的寓意,象征着夫妻一体。

行完合卺之礼,下面……

下面就是林秀最恐惧的环节了。

不料律香川却说道:“娘子,我今日不胜酒力,疲乏得很,咱们便尽早安歇了吧。”

他果然睡了。

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他却没有越过雷池半步,甚至还主动翻过身子,背对着她。

这一晚,林秀彻夜难眠,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接下来的日子,律香川照常处理公务,对待夫人相敬如宾,客气得就像个真正的柳下惠。

林秀也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成亲后第三天。

中午,律香川像往常那样抽出空子,陪着林秀用餐。

林秀看看他,欲言又止。

律香川察言观色,问道:“娘子怎么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林秀小声道:“夫,夫君……按照规矩,今天咱们要回门的。”

“回门?”

律香川恍然,接着便露出笑容道:“对不住,我差点忘却了,等晚上吧,晚上咱们就回去。”

他们的婚礼只是一笔交易。

律香川本来可以拒绝的,可回门关系到女子的颜面,他总要考虑夫人的情绪。

林秀松了口气,低头吃饭。

……

晚间。

律香川轻车简从,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林府。

林府这边也同样喜气盈门,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林中烟甚至亲自在外面等候,笑得非常卑微。

他根本就不像岳父,跟个下人似的。

没有办法,他们的地位差得实在太多了。

“哈哈,贤婿来了?”

“岳父万安。”

律香川从马车中走出,眼神冷冷澹澹。

他虽然在行礼,脸上却毫无尊敬,只是按照流程应付罢了。

一个该死的赌鬼,连亲生女儿都能出卖,谁会把他当个人?

“贤婿请。”

“请。”

林中烟将这对新婚夫妇领进花厅,设宴殷勤招待,为了表达尊敬之意,他还特别请了个戏班子过来献技。

上面伊呀伊呀的唱着,下面的人各怀心思。

林中烟是个市侩而薄情的人,他并不关心女儿生活得如何,反而话里话外的,想让律香川给自己谋个差事。

律香川颇为不快。

他勉强应付几句,借口去外面方便。

今夜寒星稀疏,天上有皎洁的月光,茅房就在后院的角落中,位置颇为僻静。

片刻后,律香川从茅房出来,准备返回去接着周旋。

要想回到花厅,就必须经过一丛小竹林。

律香川走了没几步,蓦然顿住动作。

他缓缓转身,缓缓面对那片小竹林,童孔已经剧烈放大!

脚步声。

一个男人果然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就像来自地狱的幽灵。

冷峻的眉目,挺拔的身形。

手里还握着柄长剑。

律香川道:“小武?”

陈盛笑道:“是我。”

律香川点着头,非常感慨:“好,真是好极了,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跳过了婚礼,在这里等着我。”

陈盛道:“律公子何等聪慧,我总要费些心思的,用一般的手段,可接近不了你。”

律香川盯着他的眼睛:“咱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比兄弟还要亲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陈盛道:“你明明清楚的,何必多此一问。”

律香川无言。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在露出笑容的时候,他的整个人也随之巨变。

身子变得柔软了,松弛了,眼神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俊俏,和匪夷所思的妩媚。

“……”

这样的场面真特么惊悚。

陈盛的眼角无声抽搐,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律香川道:“小武,咱们非要倒下一个不可?”

陈盛道:“对,没什么好啰嗦的,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律香川叹道:“那行……不过,你真的以为我中计了?”

陈盛道:“不然呢?”

律香川迅速动手,从袖子里窜出一道火箭,飞向半空。

“砰!”

很快,周围便响起了密密的破空声,假山下,阴影中,树梢上,竟有无数道黑影勐扑而来。

律香川笑得十分得意:“诸葛一生唯谨慎,我早就检查过林府,也提前做了准备,就等着你上当了。”

陈盛咂咂嘴:“好厉害,兄弟佩服之至。”

他跟没事人似的,根本不慌。

“嗖嗖嗖……啊啊……”

对方的黑影刚动,居然有另外一组人马从背后现身,进行拦截、伏击、追杀。他们个个全是高手,百里挑一的高手。

“你!”

律香川的脸色变了:“是那个戏班子?”

陈盛道:“对,你当然是聪明的,但我也不笨,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

律香川怔了怔,问道:“可苏州是我的地盘,我的人数以千计,看到讯号之后,他们会源源不断地赶过来,这区区的一个戏班子,又能坚持多久?”

陈盛道:“坚持到我杀死你就行。”

律香川狐疑道:“那下面呢?难道下面你们不打算活了,又该如何逃出重围?”

陈盛道:“那是我的事。”

“好吧。”

律香川已经出手!

他的长袍突然一震,大量的暗器形同飞蝗,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急雨般射了过去。

暗器类的高手通常都很令人头疼,但对陈盛却没用。

“锵!”

陈盛拔剑。

剑光一闪。

似乎是千万剑,又似乎仅仅只是一剑,冷电裂空,剑气纵横。

“噗噗噗噗噗……”

无论是圆的,是尖的,是大的,是小的,所有的暗器全部被噼成两半,落到了地面上!

下一秒,陈盛挺剑飞掠,急刺律香川的心脏。

陈盛很有信心。

一旦暗器没用了,律香川的武功可谓马马虎虎,或许还不如孙少爷。

不过……

律香川牵着嘴角,竟露出某种期盼的神色,好像早就等着陈盛扑过来。他扬起十根手指,手指在身前轻舞,招摇,忽然化作千重光影。

白皙的手指。

诡异的动作。

就像绝美的花瓣在黑夜中绽放。

“嗤!”

一道气流冲破律香川的左手,猝然从中指发出来,打向陈盛的胸膛。

这种气流是无形的。

看不见。

也摸不着。

但陈盛却敏锐地感觉到,他胸前的璇玑穴竟为之一寒,就像被某种尖锐的物体瞄准了。

??!

陈盛果断改变剑势,向前挥击。

“叮……”

无形的气流却宛若铁锤,重重地撞在他的剑锋上,不仅剑锋产生了偏移,甚至连他的手都震被得发麻。

陈盛顿住身形,双眉为之紧锁。

这样的力道若真的打中人体,那还得了!

而且律香川究竟在什么时候,偷着练了新的功夫?

陈盛问道:“这是……”

律香川笑了:“怜花神指。”

“怜花神指?究竟是指法,还是剑法?”

“既是指法,又是剑法。”

陈盛道:“内力外放则为真气,你的功夫应该也能叫做……‘气剑’?”

律香川悠然道:“嗯,小武,就凭这手绝学,我能不能杀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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