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兵戈 抄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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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司马伦有令，满城大索。

一支支兵马在街坊间穿行，或趾高气昂，或垂头丧气。隶属于赵王一方的难免趾高气昂，隶属于淮南王一方的难免垂头丧气。说到底司马伦被淮南王的遗部包围在府邸里，他只能接受伏胤给他的台阶，哪怕是暂时的。

淮南王一系的人马，吴王司马晏回家软禁，而禁军诸部则被分门别类，建制完整的，从轻发落，戴罪立功；建制残缺的，收缴了武器，就地扁管。一应将校也随同本部待遇。

作为相府嫡系，宫胜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路上，去抄别人家的时候，士兵的士气就是如此高昂。

宫胜这一次的任务是率兵一百人去前卫将军张林的家里做客。谁让张林在承华门前当众变节，替逆贼司马允摇旗呐喊，让赵王司马伦印象深刻的很呢？

前卫将军张林的府邸继承自前前卫将军郭彰，是一处五进的院落。张林跟着司马伦立下了从龙之功，不但继承了郭彬的官职，连郭彬的私宅也继承了下来。却不曾想着宅子还没有捂热乎，他这位宅子的主人又步了宅子前主人的后尘。

宫胜与刘曜各领五十人前后围住了张林的府邸，将张府围的水泄不通。宫胜一声令下，麾下士卒随即轰开了府门。

宫胜站在门口按剑而立，他麾下平先厉声喝令手下：“将里面的人分男女绑上带出来，莫要有遗漏的；所有房间都要仔细搜查，务必将逆贼的赃款尽数搜出来。”

士兵们大声应是，随即迫不及待的鱼贯冲入府中。抄家这种事从来都是个暴力活，士卒们对着张府里面抱头鼠窜的家眷下人们大声呵斥，乃至于挥杖殴打。

张府里面的人也是反应各异，有躺平等待发落的，有尖叫乱跑的，也有找地方偷摸藏起来的。

“啪！”一声响，士兵奋力挥舞着木棒狠狠的打在一个小孩子腿上，他愤怒的吼叫：“给我跪下！小兔崽子！”

“啊哟！”小孩子一边叫一边试图站起来逃开。

士兵愤怒的再一次用木棒狠狠的打在那小孩子头上，只一下就打的那孩子脑瓜开花摔倒在地，他再一次怒吼：“敢跑？”紧接着挥起棒子对着那孩子又是一顿痛打。

且不提战士们如何暴力抄家，宫胜带着数名士卒在张府里穿行着，府内朱红的门廊蕴着深深的血色，院落里对称的石狮子依旧安静的守着门，却又任由闯入的士兵们来来去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府里面遮掩的花花木木不在少数，宫应龙七扭八拐算，绕过了府中培植的林荫，总算是找到了府上藏兵甲的地方。

士兵们破门，砸箱，倒柜，一通操作下来，满地都是明晃晃的兵刃，刀枪剑戟铠甲弓箭齐备。宫胜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可以整备一支上百人的家兵。

宫胜看着柜子上一捆捆的箭矢，心中不无感慨：‘朝廷上的权贵没一个不私蓄甲兵的，不乱还有天理吗？既然张林你已经伏法，那这些装备我就替你笑纳了。’

宫胜对左右吩咐说：“调几个人过来，把武器铠甲记点一下，打包带走，回去了人人有份。”

话说铠甲兵器本来是不准许民间私藏的，然而如今国家法度日渐败坏，凡是权贵没有个一二百家兵都不好意思出门。宫胜养不起家兵，孤家寡人一个，就把这些缴获的甲兵给手下弟兄们分了。

张林府上的明堂里，刘曜负手而立，面如沉水。他麾下悍将夔安手持战刀大声喝令：“手脚都利索点，把那个箱子给我砸开，金银首饰一件都不要放过！”

一个年尚且不算太大的女人手握着一个木盒子，死死的抱着，看见大兵进来也不知道松手。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不给？”士兵的眼睛瞪起来，他上去抢夺，然后就是殴打，只见他揪着那女人的头发把她拖到地上，不停的用鞋子猛踢那女人的肚子。

“啊！救命！”女人一边挨打一边尖叫。拉扯中女人的腰带被撤掉了，两个士兵一起撕掉了女人的衣服，很快殴打变成了羞辱。

张林的小儿子偷偷的跑去一颗大树下面，他平时喜欢玩爬树，有那么几次他从树上爬到了府里的墙上跳了出去。

一个士兵远远的看见了说：“那有个小孩。该死的，他要爬树跳墙。”他马上招呼战友们一起冲过去围住了树，不过小孩子已经爬了上去，他们来晚了。

士兵见那小男孩跳出院墙，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这可是朝廷钦犯一家，怎么可以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

“快追！”

“有人跳墙跑了！”

“有人跳墙跑了！”

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喊，不过他们运气不错，当他们赶到院外的时候，那个小孩正一瘸一拐的半是走半是爬，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跑掉。

士兵们是异常愤怒的，他们冲上去按住了那孩子，用木棍在他身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那孩子的头被按在地上，嘴巴里吃着土。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士兵的控制。

“小人知道反贼张林把财产都放哪了！”一个家丁一脸谄媚的跪在地上向来抄家的士兵说。

“带路！”士兵们满意的命令这家丁。

“是！是！小人这就带路。”家丁麻利的站起来，躬身在前面给士兵们带路。

一个老女人也学着家丁的样子跪着向士兵们自荐：“军爷！军爷！我知道张林的两个女儿在那，我可以带路。”

“起来带路吧。”

于是这老妈子带着几个士兵进了张林女儿的闺房，这位前卫将军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张蓉，一个叫蕊。张蓉是姐姐，今年十七岁，刚刚许了人家，还没有出阁。妹妹张蕊只有十四岁，正是豆蔻。

几个士兵冲进了姐姐张蓉的闺房，只见张蓉生的十分俏丽，一张粉嫩的脸上满是恐惧，她看见士兵走进来吓的忙退后到闺床边上。

一个士兵骂骂咧咧上前去按住张蓉的肩头就要帮她宽衣解带，少女一声尖叫用力的把士兵推开了半步，那士兵当即大怒，一个巴掌抡起来就拍在张蓉的脸上。

“啪”一声响，将少女一巴掌扇倒在闺床上。

张蓉被一巴掌打懵了，她头冲里面平躺在闺床上一动不敢动，十七岁的年纪正是芳华正茂，她一身粉红色的蜀锦宫装煞是明艳。说起来这闺床上床单也是明艳的粉色，美人与床共一色，几个士兵当即集体上前。

话说刘曜在庭院里指挥若定，却总觉得士兵的效率不那么尽如人意，于是他也满地溜达起来查找原因。刘永明抄家老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张林一双女儿的闺房。他一步跨入房中，就见得数名手下正与张林的一双女儿坦诚相见。

刘曜哈哈一笑：“你们几个不好好给我干活，倒是在此享受了起来？”

几个士兵慌慌张张的开始披挂甲胄，脸上挂着无比尴尬的笑，倒是刘永明并不真个恼火，他大步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脱鞋一边笑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也来！”

宫胜等了好长时间，总算等到刘曜把抄家的事情办妥，两人随即查封了张府，然后押了张林的家眷财物去复命。

被押送的队伍里面，张蓉、张蕊姐妹都是衣衫不整，脸上还残留这泪痕，两女都被捆了手脚，逃也逃不了，走也走步快，只是垂着头跟着队伍一步步往前赶。

宫胜见张氏姐妹的情状，心里大概有数，他看那张蕊稚嫩的脸，凑近了刘曜问：“张林的家眷？”

刘曜嘿嘿一笑，答非所问：“这叫花开堪折直须折。”

宫胜押着犯人才到半途就遇到了相国府的传骑，只听那传骑说道：“孙中书交待，张林一家老小即刻押赴法场。”

待那传骑离去，宫胜看看张氏姐妹惨白的脸色，只听刘曜说道：“方才那只小的一个劲的奉承我手下兄弟们，只是不断祈求不要杀她。可惜了。”

宫胜和刘曜将犯人押送法场之后并不停留，两人将兵返回相府缴了令，又有新的调令派了下来，命令宫胜率兵抓捕一个叫徐光的人。

宫胜领命后点了五十人就上了道，他心想也不知道这徐光是得罪了谁？一个官身都没有的小人物竟然也要抄家。

宫胜一路疾行带着人赶到徐光的家，还是老套路，手下士兵先将徐家围住，然后轰开大门，士兵们吆喝着冲进去。徐光的家就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本也没什么家当，只有一个女主人在家而已。

士兵闯进房间里，语气极为生硬的问满脸错愕的胡玉玲：“徐光在哪？”

徐光那个没良心的又犯了什么事？胡玉玲心中打起了小鼓，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士兵。

士兵一把将胡玉玲提溜起来，再次喝问：“徐光在哪？”

胡玉玲这一次被吓到了，她大声尖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和徐光没关系！”惊慌中她一双手乱抓，还真让她抓着了士兵的脸。

士兵捂着被胡玉玲抓的口子，当即愤怒的挥了一巴掌过去，打完还呵斥道：“老实点！”

胡玉玲随即被士兵们半是架，半是拖的拉出了房间。两个兵将她拖到宫胜面前，往地上一推，就让她趴到了宫胜的脚下。

“将军，没发现徐光，这里就这么一个女人。”

宫胜看着眼前的女人披头散发，一身水绿的衣裳显得女人十分的柔弱雅致，微微斜飞的丹凤眼十分妩媚，一双十指多少有点不沾洋葱水的味道，倒是一位婀娜的美貌少妇。

宫胜沉声开口问道：“你是徐光什么人？叫什么？知道徐光在哪吗？”

胡玉玲又如何知道徐光在哪？她急中生智一把扑到宫胜脚下抱住了他的腿，然后她又用自己娇嫩的脸蛋在宫胜的身上蹭来蹭去。

胡玉玲一边蹭着宫胜的腿一边娇滴滴的说：“这位将军，奴家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如到奴家的闺房里休息一会儿，人家也好尽一尽地主之宜呢。”

胡玉玲说着说着身子也燥热了起来，然后她听到男人冷漠的声音在问：“我在问你，徐光去哪了？”仿佛一盆凉水浇下来，一下子把胡玉玲身上的燥热都浇灭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可不要被这些人带走？一个个看着就不是好人，若是被他们带走还不知道要把我怎么样？就在胡玉玲胡思乱想的时候，头上传来更冷漠的声音：“把她拉走。”

胡玉玲大吃一惊，两名士兵上来拉她，她紧紧的抱住宫胜的腿不肯松手，她尖叫着：“不要！不要！”但她又哪里扭的过？两个士兵拽着她的两条腿，硬是把她从地上倒拖着拉走了。

宫胜押了胡玉玲交差后，看看日头也已经偏西了。这一日间，宫胜把半日消磨在金谷园中，半个半日厮杀在皇城根脚下，又是半个半日忙着抄家，幸而总算是站在了赢家一边。

宫胜伸了个懒腰，全身都是一阵懈怠，回想起这一日间的种种起伏，先是心旷神怡，复而又觉得心力交瘁，他踏着夕阳的铺就的道路漫步而行，竟是负了一身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