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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血战,朱棣率军突围渡河断桥,但身后平安还是带着些南军骑兵穷追不舍,在不知道南军到底布置了多少兵力的情况下,朱棣一心只想尽早逃出包围圈,哪里还顾得上回头和平安牵扯,于是平安愣是追着朱棣过了河,一路斩杀无数,成就了朝廷北征以来的第一场大胜。
待到天明,被追了近百里的朱棣慢慢回过味儿来了,若是有伏兵,此时也该出场了才对,可身后依旧只有孤零零的平安所部,朱棣越想越不对劲,派斥候往来路探了一探,登时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哪里来的伏兵?身后就零零散散不到一万骑兵!
看到燕军停下脚步,平安也颇为鸡贼,他知道朱棣早晚会回过神来,于是连反扑的机会都没给朱棣,一溜烟儿地跑去和南军的前军会合了。
毕竟一个是逃一个是追,消耗的马力不可同日而语,朱棣只能看着平安撤兵毫无办法,等到扎营休憩半日,朱棣越想越是窝火,待到斥候探明如今在白沟河南岸的南军多是步卒后,他渐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己带兵前行,大军虽然晚了一点,但不日也就要到白沟河畔可以接应了,白沟河只有两座可供行军的大桥,一座已断,还有一座在下游,自己昨夜是败了一仗,若是连自己都萌生不出突袭南军的想法,那南军将领又怎么能想到?
就算突袭的战果不能达到自己的预期,也可以借机把杨桥抢到手里!眼下南军已到白沟河,再往南行怕是有些冒险了,如果不出意外,白沟河就是这次的决战之地,占据了杨桥,就先获了三分地利,值得一赌!
而且过了白沟河虽然是群山地貌,但河畔多是平原,本就适合骑兵冲锋,南军营盘也已探清,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一念至此,朱棣急急传令,全军上马直奔下游,他本以为这次奔袭会和之前那些战事一样,燕军出现在南军营盘时可以肆无忌惮地收割人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离着南军营盘还有好一段距离,最前方的骑兵才刚刚抽出马刀,就听见了连绵的震天响声!
不,不只是响声,还有接连出现的火光和爆炸,这爆炸连绵不断,最前方的骑兵直接被炸得人仰马翻,断臂残骸洋洋洒洒地从天上落下,血雨淋了人满头满血。
朱棣遍体生寒,他勒马停住,声嘶力竭:
“手雷?!”
……
“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引发,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喃喃自语的徐辉祖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他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郭英:“现在你还想冲吗?”
营盘以北骤然出现的爆炸和巨响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引起南军的溃败,正相反,列阵枕戈以待的南军们正欣赏着燕军的绝望和恐慌。
正如之前的他们那样。
郭英艰难地耸动了一下喉头:“国公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些匠人们取了个名字,叫炸炮,”徐辉祖摇了摇头,“总觉得比起燕逆取的名字差了太多。”
刚才还提议趁燕军不备以先锋袭击侧翼,步卒方阵反冲的郭英只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年打仗的经验受到了颠覆,他意识到从此以后战争的方式很有可能随着朝廷和燕军的新式火器发生彻底的改变。
想到刚才徐辉祖令人在营盘外面埋下了不知多少这种东西,他艰涩开口:“若是燕军不来怎么办?”
“毫无办法,”徐辉祖负手而立,“这种东西是埋在土里的,还得牵很长的线出来,事先准备好了,才能在敌军经过之时发作,燕逆不来,就只能重新挖出来,不过...我觉得他会来,所以我就让人埋了。”
“说起来这东西比起燕逆那扔出来就可以爆开的手雷,终究是差了不少。”
他有些无奈:“那些匠人说是火药的问题,无论怎么调配,都达不到燕逆那种武器的效果,还好有个聪明的匠人往里面加了不少铁钉铁蒺藜,一种专破甲一种专损马掌,这才让威力高了些。”
郭英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可否趁着燕军大乱,让平安都督带兵冲一波?只要避过预先埋设的位置...”
“问题就在这里,燕逆想冲冲不过来,但同样的,想走...也拦不住,”徐辉祖摇头道,“一万先锋骑兵一夜血战,就算士气正盛,燕逆又被这东西所阻,也不好追的,兵力战力终究不如燕逆,而且别忘了他们也有这东西,前军又多是步卒...等燕逆自退便是。”
他笑了笑:“而且从今日开始,你说燕逆行军,会不会处处小心?燕军士卒,会不会途经各处都提心吊胆?长此以往,军心士气...尽毁矣。”
郭英肃然拱手,佩服不已。
两人都不知道朱棣就在对面的骑兵里,如果知道,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拦下这些燕军的,哪怕是死再多人命,也在所不惜。
但世间之事,谁又能处处算尽呢?
……
朱棣被炸懵了。
从北平城里那声惊天巨响开始,这个时代的战争,其实已经多多少少开始被迫转型,无论是靖难之役,还是顾怀进草原的奔袭之战,只要用出手雷,就堪称无往不利,这次朱棣南下十余万兵力就敢和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对峙,多半也是因为手雷带来的信心。
但以往这玩意儿只是炸敌人,自然是很爽的,等到自己被炸的那一天,就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糟糕了。
成片成片的骑兵倒了下去,不知道多少士卒致伤致残,幸存的士卒也被炸得晕头转向,尘土洋洋洒洒遮云蔽日,燕军登时大乱,就算回过神来的朱棣极力约束,也控制不住大军了,情急之下只能下令撤退,但让人绝望的是,匆匆调转马头以为逃出生天的后方骑兵,在冲出一段距离后,也被声声巨响炸上了天!
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给埋上了那玩意儿!
这下朱棣是真的有些绝望了,所幸他很快就发现了南军这东西,和手雷有很大的不同,威力也相差极大,只是胜在隐蔽,根本不知道埋在何处,踩踏过去,一不小心就上了天。
这玩意儿和后世的地雷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触发方式有些原始,事实上也不该如此大规模地投入战争,只能说手雷这半年来的威名实在太盛,这才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时代一些将领的思维方式。
别无他法,旗鼓号令已经约束不得大军,燕军又没有探雷器,更没有所谓的工兵,此时四面八方都有可能埋着这玩意儿,远处就是南军大营,不知道多少南军士卒正在虎视眈眈,朱棣只能收拢一部分士卒,用上了最笨的法子--以人排雷,朝着远处的杨桥艰难行军。
于是可怜的士卒只能一拥而上,踩上了就算是运气不好,投胎看看下辈子运气怎样,没踩上就算是运气好捡了一条命。
而身为主帅,朱棣自然是不用去干这等搏命事情的,他亲自带人居于全军之后,和遥遥跟着时隐时现的平安部骑兵对峙。
史载,“从三骑殿后”。
究竟是舍己为人的断后精神,还是有引人为己排雷的嫌疑,大概只有那一刻的朱棣自己知道了。
就这么在敌军尾随环伺的情况下艰难地摸到了白沟河旁,天色已经全黑了,不知道是不是朱棣太过倒霉,今夜乌云盖顶,居然连点月色都没有,这时代又没有什么路灯,伸手不见五指,打起火把都看不到多远,等到这个时候,朱棣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军迷路了。
没错,又没有卫星定位地图导航,一条大河向东流河岸看起来都一样,根本不知道大军到了何处,无奈之下朱棣亲自下马,趴在地上看了半天河流流向,又带了大军兜兜转转半天,这才弄清楚东南西北,灰头土脸地过了桥回到了白沟河的东岸。
自朱棣起兵以来,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寡敌众,但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是他败得最狼狈的一次,如果之前中了一记流矢,踩了一颗地雷,或者南军胆大一些直接压上来,说不定他朱棣就稀里糊涂死在了白沟河畔。
盔歪甲斜,浑身硝烟尘土的朱棣在营中等了好几日,才等来了自己的后军,而白沟河的对岸,李景隆也终于到了,和前军合兵完毕,与朱棣展开对峙,几日前的惨败还历历在目,面对诸将朱棣真是羞愧难当,他越想越气,干脆在第一次的军议上拍了桌子:“传俺军令,全军休整,明日一早,与李九江决战!”
众将从未见过朱棣如此暴怒,纷纷凛然称是,下去备战了。
而朱棣一坐下,耳畔犹然不忘一路败逃之际,那接连响起的惊雷,他犹然心有余悸,伸手招过一名亲卫:
“顾怀在何处?速速叫他来见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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