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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拿镯子的人却空手而归,只说了一句大奶奶说了明儿一早会亲自送回来。
许绣忆想了一番,倒也没做多想,毕竟关于她的事情大房素来十分上心,她如今只是回忆不起来这个镯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何她心里会如此牵挂。
好容易等到天亮,许绣忆没有想到来的不仅仅是苏李氏,还有苏锦业,苏锦业的手里握着那只镯子,那姿态,就好似握着什么宝贝似的。
“大哥大嫂,何必这样劳师动众的让你们送过来呢,早知道我就自己去拿了了。”
苏李氏看了看屋内的银玉,道:“银玉,你先出去。”
银玉诺诺点头称是,许绣忆好奇的看着苏李氏:“大嫂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苏李氏看一眼苏锦业,但听得苏锦业几乎是激动的开口:“绣忆,这个镯子你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许绣忆正是想知道这个镯子是哪里来的才想着要回来。
她摇摇头,眉心紧拧:“我记不得了。”
苏锦业一怔:“记不得了?那你为何忽然想要要回去?”
许绣忆实话实说:“我总觉着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昨儿夜里站在窗口的时候脑中忽然出现了这个镯子,我也不记得是哪里来的,好像是有人给我的,在那个窗口。”
“有人给你的?”
苏锦业喃喃自语,猛然起身转身往外,苏李氏忙跟上:“夫君,你去哪里?”
许绣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锦业,看着苏锦业抱着她的镯子出去,她也紧跟上,迎面却撞上了唐梦。
“姐姐你去哪里?”
“我……”抬头看,苏锦业和苏李氏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秀美微紧,看向唐梦的时候,勉强一笑,“不去哪里,怎么了这一早上过来,锦源呢?”
唐梦脸色微微一红:“还睡着呢。”
看这绯红的面色,许绣忆就知道大约昨儿夜里,两人成了好事了,果然见唐梦对丫鬟使了个颜色,丫鬟把一块白帕子送到许绣忆面前,你白帕子中间,落了一片转为暗色红艳。
但听得唐梦娇羞道:“庵堂是不能带这种物件进去的,这落红帕总要给大人看看,母亲不在,姐姐就是这个家里最大。”
许绣忆微微一笑,心里头说不上什么滋味,总归还是欣慰的,苏锦源愿意碰唐梦便说明苏锦源对唐梦并非全无感情。
许绣忆清楚的记得苏锦源当时娶自己的时候,可是宁可日日流连风月场所,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沾她。
于是道:“收好吧,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会吩咐厨房多炖一些补汤,你自己也算着日子,赶紧的给锦源添个孩子。”
唐梦面色更红,对许绣忆更是满怀感激,忽的跪了下来,许绣忆忙弯腰搀扶奈何肚子太大,等到好不容易弯下唐梦已经给她磕了个头:“姐姐,我原本此生就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糟老头郁郁而终了,是姐姐把幸福分给了我一般,以后我会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姐姐你就是我菩萨,是我的再生父母。”
“起来吧,一家人,言何谢,你若是先报答我,就好好的在铺面上跟着他们学着,以后这个家,你要帮我挑起来,好好辅佐锦源,知道吗?”
唐梦忙道:“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一定会替姐姐,替夫君分担重任。”
许绣忆颔首微微一笑,心却不在唐梦身上,看向苏李氏苏锦业离去的方向,她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更深了。
到底那镯子有什么样的故事,是谁送给她的,为何能让素来平静的苏锦业有那样激动的反应。
只是被唐梦拦住没有追上苏锦业,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何处。
*
城东,安承少家门口,苏锦业一手握着镯子,一手抓着门环,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叫他没法落下手去。
苏李氏就站在他身后:“锦业。”
“是他的吗?”苏锦业像是在问苏李氏,更像是自言自语。
苏李氏道:“绣忆记得所有的事情唯独忘记的是安爷,这镯子绣忆也记不得了,多半是安爷的,我来给你敲门吧,有些事情我也疑惑的很,其实他无缘无故送我们家晴儿鸡血宝石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
苏李氏上前要叩门,却被苏锦业拦住,低头看着怀中的镯子,眼眶微红:“他房间里,有我娘身上的梅花香,一模一样的。”
苏李氏一惊:“你同我说起过的那种香气?”
“恩。”苏锦业吸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那扇门,“他肯定认识我娘,他肯定知道我娘现在在哪里。”
眼底放了希望的光芒,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可是派人去打听了得到的答案却是当年有一批发配边疆犯人半道儿染了疟疾就被丢弃在了路上,多半是死了,而这些得疟疾的人中,就有他母亲的名字。
他在绝望之中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安承少和这个镯子,无疑给了他期望。
终于叩响了门扉,少卿有人来开门,是吕青,见到他,吃惊之余却非常的客气,甚至是恭敬:“苏大爷,你来了。”
“你家主子可在?”
要多大的力气,苏锦业才能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吕青道:“在屋内呢,苏大爷苏大奶奶赶紧进来吧,我去通报一声。”
吕青进去没多会儿,安承少出来,神色却极为憔悴,面色惨白到近乎病态,苏锦业一惊,来意也忘了一半,心里不自觉的被安承少这般模样吓到,甚至是有些隐隐心疼。
“安老弟,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吕青忙道:“苏大爷赶紧给看看吧,我家主子吐了血,一日也没有吃饭喝……”
“去泡茶。”吕青话音未落就被安承少打断。
不过吕青那一溜子吐豆子一般话,苏锦业还是都听明白了,他面色一紧:“怎么会吐血?我看看。”
说这伸手攀住了安承少的手臂。
安承少本想抽走,可稍微动了动看着苏锦业脸上凝重担忧的表情,终究没有抽走。
把了脉,他抬头问向吕青:“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儿早上。”吕青脱口而出,苏李氏和苏锦业既是一怔,旋即却立刻把脸上的异样收敛了干净,苏锦业看着苏李氏道,“是肝气横逆犯胃,气郁化火,热灼血络所致,孩子她娘,你现在回药房抓一些当归、白术(炒)、白芍、茯苓、生姜、薄荷、甘草来,给阿福说熬粥用,阿福知道分量。”
安承少忙道:“怎好麻烦大嫂。”
一句大嫂叫的那般自然,那一刻苏李氏都怀疑安承少和苏锦业是不是同胞兄弟,从侧脸上看,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会儿这想法她自己也知道不贴实际,安承少这么有钱,怎可能又那样一个罪犯的母亲。
“好,我现在就去。”
苏李氏出门,吕青听话去了后厨泡茶,大堂之中只剩下安承少和苏锦业两人。
苏锦业看着安承少脸色,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问道:“承少,昨儿我们家绣忆在你们这条巷子口晕倒了。”
安承少猛然站起身。
这表情这动作,若是说值钱可能还有稍稍的怀疑,此刻,皆已明了。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等明白的地步,苏锦业索性也不想故作试探,开门见山道:“你同我们家绣忆,是不是关系非一般?”
“她怎么样?”此刻,心如刀绞,他伤她必是至深。
苏锦业忙道:“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
苏锦业看着安承少,手几乎是哆嗦着掏出了那只镯子,推送到了安承少面前:“这是你送给她的吗?”
安承少一怔,那表情,已再度回答了苏锦业的问题。
这回换做苏锦业激动的站起来,声线几乎哽咽道:“这是我娘的,你是哪里来的?”
安承少眉目之间满是纠结之色,良久他只是道:“大哥,你随我来。”
他走在前头,苏锦业紧随上,进了他的房间,安承少不知道动了一下哪里,屋内一处墙壁移开,里头赫然是一尊雕像和一幅画,苏锦业几乎只看了一眼就落下了泪来,步子颤抖着上前,伸手触上那雕像温柔的脸。
“娘!”
抱着那雕像,他泪如雨下,安承少的眼眶也是一片湿润。
“大哥,我是娘的孩子。”
苏锦业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你是我亲大哥。”
有些事情,他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苏锦业震惊的几乎不敢置信:“怎,怎么会,他们说能将染了疟疾,被抛弃在了半路,难道,难道有人救了娘。”
“是,我和娘的恩公便是秦公。”
“秦公,关外的雕刻大师秦学艺?难道他是你的父亲?”
“大哥,娘当年离开的时候,其实已经身怀六甲了,当日娘身染疟疾不假,被抛弃在半道儿也不假,后来被从京城回关外的秦公相救,治好了娘的病,我是二十四年前的冬十一月出生的。”
“冬十一月,那娘离开的时候,早已经有了你,为什么娘没告诉爹,或许……”
“娘并不知道,也是秦公救了娘大夫说娘身怀六甲娘才怀着莫大的感恩和求生意志活了过来。”
苏锦业能想见他母亲当日绝望中抓住那一缕希望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想到他母亲和他的亲弟弟受过的这些苦楚,他更是涕泪直落。
“承少,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大哥,娘呢,娘现在在哪里?”
安承少眼眶红了一片:“去年冬天娘已经走了。”
“娘!”苏锦业跌坐在了地上,旋即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捣面大哭起来,“娘,为什么不来找孩儿,娘,孩儿好想你,娘孩儿还没有对您尽孝呢!”
那眼泪,闻着心伤,见着落泪,更何况是安承少,上前蹲下身将苏锦业抱在怀中,苏锦业也紧紧的搂住了他,兄弟二人相认的情景,让门口的吕青唏嘘不已,泪水珠子巴拉巴拉巴掉个不停,忽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看一眼他眼底有了冷意,上前一步拦住那来者,道:“秦小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秦烟蹙眉看着这从小一起玩的吕青,他现在喊她秦小姐,而且每次脸色都是极差的,秦烟心底里有太多的委屈,她真的那么比不上许绣忆吗?若是说安承少给许绣忆鬼迷了心窍,难道一起长大安顿吕青也被许绣忆迷晕了吗?
她鼻子一酸,脸上的表情却骄傲的不许她露出半分的柔弱,她势必要得到安承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恨她讨厌她。
“承少呢?”
吕青拦着她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他可不想让秦烟打扰了屋内那感人的气氛,而且或许他主子也不想叫任何人知道他们兄弟相认了,于是道:“你走吧,你还嫌气主子的不够,想要活生生气死主子吗?”
秦烟语窒,沉眉间道:“这些药帮我交给他,我给他时间修养,等修养好了,我会来接他回去。”
吕青接下了药,是想赶紧打发秦烟走。
秦烟转身走到门口,忽又转回来,站在院子里,对着屋内大声喊道:“我最多给你十天,你最好赶紧好起来。”
屋内,兄弟两正抱头痛哭,陡然听见外头的声音,苏锦业明显的感觉到了安承少的身子一紧,身上莫名透出一股子寒气。
“好像是秦烟。”
虽然痛秦烟没有打过交道,但是秦烟前几日来过许多次保宁堂二部,每次都是来抓药,还经常要同他寒暄几句才肯离开,由此也就不陌生了。
“不用理她,大哥起来,地上凉。”
安承少搀扶了苏锦业起来,苏锦业又泪眼迷蒙的走到雕像边上,伸手轻轻抚摸,沉沉叹息一口:“你啊,为何不来找孩儿?”
说着眼泪又要下来,安承少上前:“当年一病落下了病根,这几年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出不得远门,而我早年一直寄人篱下,没有能力上京寻找大哥,大后来几年,娘病的越发重,我问过她要不要找大哥,她摇了头。”
“她不想见我?”苏锦业吃惊,转身满面是泪的看着安承少。
安承少道:“不是,她只是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她不想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却成了永别。她一直告诉我,等她没了让我上京来找你,大哥,原谅我到现在才和你相认。”
苏锦业闻声泪落,看着安承少,上前将安承少抱在怀中,用力的嗅了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属于他们娘亲的气息,道:“你已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了,我再不奢求更多。”
是的,他自小到大卑微孤独的人生里,还有比忽然多了一个血脉至亲的亲兄弟还让他更来的感恩的。
兄弟两人,温情的回忆起了彼此记忆里的娘亲,每个人记忆中母亲都是温暖的。
回忆是母亲院落前一颗迎寒盛放的腊梅,回忆是母亲在梅花树下拾取落梅的背影。
回忆是母亲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回忆是母亲时常念叨的兄长。
回忆是母亲离开的那个阴云密布的早上,回忆是和母亲最后看到的日落。
那些回忆堆叠在一起,有温暖,有忧伤,兄弟两人促膝长谈,只但愿时光慢一些慢一些再慢一些,那样他们可以在一起回忆的更多一些多一些多一些。
*
站在窗口,许绣忆想着会不会多一些关于那个桌子的记忆,可惜一个下午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那个镯子就好似凭空多出来一般。
倒是出去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三姑娘的房门口,看着那黄符尘封“鬼屋”的时候,脑子里又有些奇怪的东西,这个屋子她似乎进去过。
她甚至闭着眼睛可以描绘出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家具摆设,甚至床挪开后有一个窟窿,窟窿里头有一堆苏家老太太失窃的金银珠宝。
可是和谁进去过,就算是不信鬼神之说她平白无故也不会去这个房间。
信步要往院落深处走,背后一阵急切的喊声:“三奶奶你干嘛呢。”
转头过去的,是涟漪,陆羽儿丫鬟。
许绣忆道:“没什么,散步而已。”
“呼,吓死奴婢了,以为是三姑娘勾了三奶奶的魂魄,三奶奶快别过去了,这里阴气森森的。”
“你怎么来这了?”
“我们奶奶养着的小白狗不见了,我前头都找遍了,就差这了,三奶奶既然在这,正好给奴婢壮壮胆,奴婢一人来这里还真有些怕呢,奴婢去那转上一个圈就过来,三奶奶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等我?”
涟漪指的是前面一片灌木,并不远。
许绣忆点点头:“恩。”
目光却再度落在了那间鬼屋上,到底和谁来过,为什么她的记忆断片儿成这样。
“啊呦小祖宗怎么在这里啊。”涟漪抱了小狗出来,对许绣忆道,“谢谢你了三奶奶,这小祖宗好躲不躲的,到这里来,三奶奶咱们回去吧。”
“恩!”
带着那断片儿的记忆,满腹疑虑的回去,迎面的陆羽儿见到涟漪和许绣忆一起出现,颇有些好奇:“你们怎么在一起?”
自从邰莲的事情后,她对许绣忆已是怀恨在心,权衡利弊她才没有捅穿是许绣忆联合八姑婆撮合的她和苏锦郁,不过对许绣忆再没有以前的亲近了。
涟漪忙道:“找小白的路上遇见的三奶奶,奶奶,小白找到了。”
陆羽儿斜睨了许绣忆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正好许绣忆也不愿意同她说话,自顾自往前走,就听见背后陆羽儿教训涟漪道:“这狐狸一样的人,我说过多少次少同她来往少同她来往,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涟漪颇为委屈:“小白跑去了闹鬼的那个房子,三奶奶正好在那,奴婢一人害怕就让三奶奶帮我看着,这才把小白找回来的,奴婢只是拿她壮胆了而已。”
“她没事去那做什么,难不成是被勾着去的,这个该不是又要……涟漪,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住一阵,苏锦郁那个王八蛋宁可睡书房也不进我房门,蹬鼻子上脸的,叫他知道姐也是有脾气的。”
“奶奶。”
“聋了,听不见啊,还不去准备。”
“好吧,奶奶。”
涟漪应一声下午,陆羽儿看着许绣忆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有鬼也第一个把你吓死,那副态度摆给谁看,谁稀罕看,按着年岁我都能做你娘了,你给我摆什么谱儿。”
许绣忆都听见了,因为陆羽儿说的不算小声,不过又有什么所谓,陆羽儿只能气到她自己,完全气不到她。
回了房,苏锦源在衣柜里拿东西,床上放了几件他的衣裳,但听得他道:“那屋内没有准备换洗的衣裳。”
他的语气平平静静的听不出什么波澜。
许绣忆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衣裳,帮他整理,他打开了那个放着两人共同财产的匣子,里头一道闪过,赫然是一朵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为何会先入为主的把这朵宝石花蕊金色花瓣牡丹花叫做金玉满堂。
“我姨夫姨母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给他们一些银钱在老家做些小生意。”
“哦!”缓过神来,许绣忆压下心头那意思疑惑,继续给他收拾衣裳,几套衣裳收拾了收拾,苏锦源拿着就出去,没多说什么,他对她的态度,看上去冷了许多,许绣忆莫名的觉得欣慰,好像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疏离,甚至她自私的希望苏锦源讨厌她。
讨厌她?
然后呢,休了她?
其实他早就亲自写了休书,其实她随时可以离开。
伸手握住了那朵金玉满堂,不知为何,此刻离开的愿望如此的强烈。
直将那朵金玉满堂捏的滚烫,断片儿的记忆里,只有关于这朵花名字的记忆,其余的,全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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