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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不,现在应该叫做朝食,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五个孩子都吃的饱饱的,浑身暖洋洋,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除了小鲜肉秦征那一张带着伤痕、涂着碘伏贴着创可贴的脸上依旧暗含着疑问,但程云淓心里默默表示不问到鼻子跟前就当根本不存在,问到鼻子跟前咱也三不知。
自从把这少年救回来,程云淓也不是不纠结,一会儿后悔得不行,万一捡条狼或者蛇回来怎么办?一会儿又觉得做的是对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冻饿而死,大不了等战事结束把这娃甩掉。她脑子不停地在转,预设了许多问题和各种危险,又设想了每个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法,辣椒水的小喷雾就悄悄地揣在右边裤子口袋里,伸手就能拿得到。
秦征在悄悄地观察着她,她自然也是一脸“坦然”地悄悄地观察着这位秦十一郎。
吃药又是一次考验心理和演技的时刻。
昨天顺利地把药喂进去是因为秦征伤势太重一直高烧昏沉沉的。早起他的烧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一些,朝食过后半个小时,程云淓把四颗头孢胶囊放到他手心的时候,他眼周肌肤还有些青肿的乌黑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斜了过来。
“这是治寒热的药,昨日你便吃过,今朝寒热才退得这般快。”程云淓道。
秦征看着手中这四颗白红相间、长圆型的药丸,想问这究竟是什么药,又怕伤了救命恩人的心,再一想昨天吃的时候也没有问,今天再问会不会太矫情?
这么一琢磨,程云淓把他的手稍微一抬,顺势就闷进嘴里吞了下去,差点被噎住,灌了好大一杯温水才缓过来。
“咳……咳……谢谢……”秦征窘迫地虚握着拳头捂嘴边遮掩地咳嗽着,又是满脸通红。
“多喝点水。”程云淓安慰地说着,顺手摸了摸秦征的头,然后起身走了,留下秦征眼睛猛一睁,一脸震惊地呆住。
“她不会……把我当成小猫小狗了吧?”
秦征觉得自己浑身的伤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脑子里,一阵一阵地晕眩。
毕竟是伤太重,秦征闭着眼睛只是想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先休憩片刻,没想到就睡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一屋光明,也一室微寒。程云淓打开了门,一手费力地抱着被包成一个球的皓皓,另一手则牵着穿得像小企鹅一般的小鱼儿,教她勇敢地踏出门槛,踩一踩室外的雪。
阿梁已经拉着购物小车奔出去了,在小厢房门口又下了一夜、厚厚白色翻糖糖霜一般漂亮的雪地上踢踢踏踏地跑着,欢快地留下一个一个脚印。
“雪停了。”秦征喃喃地自语,仔细听着门外阿梁唤着“阿姐快来快来”,程云淓则压低声音吩咐他不要乱跑,还有皓皓咿咿呀呀哼唧不停。
门“吱呀”一声,又被程云淓反手带上。房间里暗了下来,炉膛里的火焰跳动着微弱的红色光芒,发出轻微的劈里啪啦的声音,秦征吐出一口长气,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下,眉头微怔,摸出一个方方正正……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东西。
那东西薄薄的,不过比信函略大一些,四角周正,线条平滑,如刀刻一般,像信匣,又似软袋,周身如琉璃般透明,却不似琉璃那般坚硬,摸起来倒有几分熟皮绷成的一样,有些韧劲。这琉璃软“袋”的肚子鼓起,将一团占了血和泥,用细绳缠起来的破烂油纸包,包在其中,一眼便能看到,正是秦征贴心藏好的那个小包裹。秦征将它捧在手中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眼见着油纸包在其中滑动,却又不知该如何拿出来。
俄顷,秦征将手指捏住那琉璃软袋一边有一个荡下来的小小的突起,顺着连着这条外边都比其余三条粗糙的边缘黑线往外一拉,这条边缘就如铁犁入泥一般,跟在那条小突起后面,向两边犁开了。
秦征长眉一挑,好奇地来回拉了几遍,触手又轻又巧又顺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又是怎样灵巧地做出这样严密的小机关。
他把油纸包拿了出来,解开细绳,露出里面几张卷在一起的羊皮纸和写的满满的沾了点点血迹的信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无什么不妥,看起来程小娘子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了油纸包只是原封原样地放到了这个琉璃袋子里。
这么一想,秦征马上又记起自己身上穿着的一身浅色的柔软衣服。昨日高烧和虚弱的令他无法反对程小娘子给他清洗和包扎伤口,一想到自己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都换了个遍,浑身的伤口又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一阵疼痛过去。
油纸包散开,一个硬硬的细长的什么东西落在他手心,被他死死地抵在手指上,尖硬的边缘压住手指上一道伤口,顿时疼得他满头冷汗,倒是能略微分散一下肩背、肋下和大腿上大面积的火辣辣的钝痛。
门外有孩童欢乐的笑声逐渐走近,秦征赶紧把脸侧了一下,侧向墙壁。
门开了一条小缝,程云淓抱着皓皓,牵着小鱼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不过只在雪地上跑了十五分钟都不到,几个孩子的身上就都裹了一身的寒气,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是亮晶晶的,比时时闷在暖和的房间里精神好多了。
“秦家阿兄还在睡,我们小小声。”
程云淓转过头对着阿梁小声说道,阿梁一手拉着装满了劈柴的购物小拉车,一手捂住嘴,用力地点着头,踮起脚尖迈进门槛,又小心翼翼地回身把门关上了。
秦征听着程家小娘子把两个最小的带进里间,阿梁则撅着屁股把劈柴都顺着墙边码码好了,才拍拍手又踮着脚尖推门进了房。秦征一直听到房门关好,里间里传来几个孩童嬉笑的声音,才舒了口气,睁开眼睛。
因为门窗俱闭,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好,却也能知道外面已然雪霁,但太阳还在云层里,并未天晴。秦征闭着眼躺了一会儿,里间房门虽然关着,却能听到程家小娘子稚气童音在放轻声教弟妹们念诗和数数: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
中间夹杂着阿梁笨拙的学舌,皓皓的哼哼唧唧和程家小娘子轻柔地笑着纠正和夸奖,小鱼儿倒是一直都不发一声的,莫非不会说话?
秦征把油纸包照原样收好,想了一下,又放进那琉璃软袋中,手指捏住那小吊坠,将机关合拢,又抬手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细长的物什放在唇边,缓了片刻,吸了一口气慢慢沉下去,再微微撮起双唇,轻轻吹了一下。
然而这口气却牵动了浑身的伤痛,还未发出声响就蓦地散掉了,还牵起了新的一番疼痛。
秦征闭上眼睛等了几个呼吸,再一次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上大片伤痛让他无法平稳地呼吸,只能缓缓将那口气往下沉,一旦伤痛涌起,便停下来,再慢慢将气吐出,如在奔腾的怒江中行舟一般,既然一时无法征服惊涛,便另辟蹊径,顺着骇浪的边缘和空隙避险而行。
慢慢地,他终于能感应到丝丝真气从剧痛的四肢百骸之中悄然而出,丝丝缕缕汇集起来,如同山崖石缝里淅出的水滴一般,点点滴滴汇集成细细浅浅的水流,顺着经络向着丹田淅淅沥沥地汇聚而去,凝成了一汪温暖的深泉。
几息之后,秦征再次撮起双唇,运用体内运行起来的真气,试探着吹了一下手中的这乌黑坚硬的特殊的鹰哨。
耳边未有声音响起,秦征却知道鹰哨已通,又深吸一口气,继续吹了下去。
这鹰哨似乎并未发音,不会被身边人觉察,却其实发出的声音人耳是听不到的,只有大晋西部军斥候部中训练有素的红鹰才可听到。只是因为气力不足,汇聚的真气没多久就力竭了,秦征也不知在这门窗紧闭的室内,以他目前的功力吹出的特殊哨声能传出多远,是否会被红鹰捕捉得到。
太阳穴嘭嘭跳动不停,连耳中也开始嗡嗡鸣响。秦征不得不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却不妨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却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和“嗤啦嗤啦”的声音,竟是程小娘子坐着小胡凳,在他床头不远点起了炉子在做饭做菜。里间的门开着,小鱼儿抱着长耳朵的兔子娃娃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看着,阿梁则在里间外间跳来跳去,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背着什么。
“阿兄醒了!”阿梁第一个看到,停下来大声说,“阿姐,阿兄醒啦!”
程云淓刚炒好番茄炒鸡蛋盛到盘子里,正准备切了腊肠做一个煲仔饭,听见阿梁的话就放下手里的刀,撩起长得都要落到地上的防水围裙擦着手走过来道:“吵醒十一郎了,等一下就吃午食了。”
说罢想一想,不对,现在都是一天两顿,有朝食有暮食,应该没有“午食”这一说吧。
“秦小郎君再躺一下,等下下就吃午饭了哦,”程云淓懒得改口,干脆道,“朝食吃太早了,小鱼儿饿了。”
秦征看了一眼踮起脚去够灶台上食物的小鱼儿,“嗯”了一声。等程云淓回身拿了勺舀了一勺番茄炒鸡蛋喂到小鱼儿口中,然后继续回去切腊肠的时候,他偷眼看看她的背影,想了又想,努力撑起身体坐起来,又摸了摸搭在被子上的黑色大氅,这大氅跟几个孩童的衣服一样,是很窄的窄袖,胸前也有一长条琉璃软袋上的那种能拉开的小机关。整个的衣料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很轻,摸上去滑滑的,隔一拳的宽度就缝上一长条线,却又都蓬松地嘭起来,轻飘飘的样子,能够御寒吗?
秦征有点犹豫,又想起早上几个孩子出门玩耍时外面穿的大氅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质地,大概,是能御寒的吧。
正想着,拿着毛巾给小鱼儿擦手的阿梁看到他似乎想起床,就鼓起勇气走到了床头,小声说道:“阿姐说了,阿兄在发寒热,不好起来呢。”边说着,边把小短手举到脸边,看着秦征的眼睛,非常认真地摇了摇。
秦征看着他的小胖脸,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尤其是程小娘子也闻声转过头来,说道:“秦小郎君再躺躺,饭菜马上就好了。”
“我……躺的时间太久,出去略走走。”秦征耳根发热地说道。
“小郎君还在发寒热,伤势也太严重,还是不要出去吧,以免受凉寒热更重了。”程云淓劝道。
“不会的,只是……略走走。”秦征支支吾吾,却还是将那件轻飘飘的大氅披在身上,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程云淓看他坚持,正准备继续劝阻,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这娃儿是不是要上厕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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