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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后三国时期的局势混乱,在整个古代史当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这个时期的乱并不是那种人人争相称孤道寡、彼此交战不休的混乱,而是那种以为局面将要平定、却又陡生大乱,以为局面将要崩溃、却又颤颤巍巍的稳了下来。所谓的政治智慧,所谓的历事经验,在这种意外频生、似乱似定的局势下完全丧失了作用。
北朝因六镇兵变而分裂,南朝在老舵手萧老菩萨的掌控下看似平稳,一场侯景之乱将整个南梁干的稀碎。东魏对西魏原本是优势明显的碾压局,生生被高欢玩成了长期对峙。西魏起于艰难,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一场邙山之战输个精光,却又不想绝处逢生,通过府兵制完成了内部的协和。
南朝一场大乱下来,江陵萧绎成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转头竟被西魏攻破都畿。西魏趁着南朝战乱,先复汉中、又取巴蜀,直至夺取江陵,可谓是收获满满,一扫邙山之战后的颓态,结果却又爆发出了一个内外失和的危机!
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绝对的赢家,每一次看似风光的胜利之后必然要爆发出新的纷乱。
就比如北齐刚刚凭着雄厚的国力痛击库莫奚与契丹,就连草原新的霸主突厥都遭到重创、直叹英雄天子,转头却又被受其庇护的柔然所背刺。在将柔然这白眼狼狠狠教训一通后,回师的齐主高洋却要面对淮南重镇接连失守的局面。
九月时,齐主高洋亲至河洛,欲与西魏交战。然而西魏国中对此不予理会,高洋只能着令增筑数城而后班师返回晋阳。
此番出征虽然对外无果,对内却是收获不小,开国伊始便得册封为王的几位元勋大将淡出行伍,军权过渡到了齐主高洋的几个弟弟以及高岳、段韶这种近亲关系的大臣手中,当然最终权力还是掌握在了高洋手中。
随着立国以来对外的几场战事,再加上内部人事秩序的调整,如今的高洋终于大权在揽,不复立国初年德不配位的窘迫处境。
回到晋阳后没有待多久,高洋便又下令召集国中工匠毕集于晋阳,拆毁晋阳旧宫、另造新宫。至于他自己,则又率领文武群臣和大队人马返回邺城主持国事。
就在高洋抵达邺城之后不久,南面便传来西魏大军南出武关、进攻江陵的消息。
高洋得知此事后自是大怒不已,他之前还在河洛之间叫嚣一番却不得回应,本以为西魏乃是懦弱胆怯,却被想到对方是在酝酿别的作战计划,对他的挑衅则就完全的视而不见。这种被人忽略无视的感觉,自然让高洋羞恼至极。
「狗胆羌贼,本以为是畏强避战,没想到仍是贼性猖獗,以关山为阻不与我战,趁其地利要袭取弱小,当真可恨!」
高洋一边大声咒骂着西魏欺软怕硬的行径,一边又向众臣询问计策:「今黑獭恃其险关难克、下取荆襄,梁国主昏臣弱,恐是难敌。若为其得拥梁地,贼势更壮,尔等有何计略阻之?」
久事淮南的吏部尚书辛术入前进言道:「旧者侯景作乱江南之际,江北淮南之土多为我拥,唯义阳一角仍为羌人李伯山所据。前者李伯山伙同梁将进袭淮南诸镇,如今再思,原来下文竟然在此!梁国下游军将失恭于我国,而李伯山所部魏军则扼守合肥,我纵有奔救之意,与江南梁军也有失协调。
李伯山,虎将也,其既得据雄城,破之甚难,若可集结大军于淮北,攻其义阳,失之进退失据。退路既塞,孤城难守,待其拥众西去,则可复我合肥。梁国既遭进攻,下游诸军则必群情惊疑,届时据于合肥再加剿抚,想能事半功倍,全我淮南之势。」
辛术话音刚落,不久前才从淮南无功而返的段韶便开口说道:「辛尚书久知淮南军政,所论自有道理。先将贼将李伯山逐走而后剿抚梁国群徒,先难
后易、渐入佳境。然则羌贼今已先发,我宜从速追之,如若义阳艰难不克,则必诸军久顿无功。届时荆襄局面如何,未可料也!
先难后易,不如先易后难,梁国诸军本就不相协和、各自为政,如今国都遭受攻袭,必然群情惊疑。我国自可恩威并施,先遣使书喻梁国太尉王僧辩,着其告令梁国陈霸先交还广陵,同时大军南去广陵。收复广陵之后,梁国诸将欲救其君,则必仰我势。
届时再观上游,江陵存则救之,江陵不存则可招抚梁国诸将为我所用,共制羌贼。况且,李伯山久处荆襄,贼之拓地东南概其所功,今者进图江陵,其人又怎会甘心置身事外?江陵之与合肥,孰轻孰重?舍大而就小,能无隐情?迫之过急,或非良策!」
高洋在听到这两个思路后也是权衡一番,很快便做出了决定,那就是两策并行,先使河东王潘乐率军两万南下进据悬瓠,兵锋直指义阳。同时又派遣使者南去建康,勒令王僧辩归还广陵城。再以清河王高岳与段韶一同统军五万,直赴广陵。
然而很快,就在大军集结之后渡过黄河未久,最新的消息便又从南面传来,让这北齐君臣们意识到他们之前的纠结都是没有必要的,江陵城破了!
「贼军才去几日,江陵竟然城破?那梁主萧绎究竟何物,竟然如此不济?还是为李伯山所破?他不是在合肥?你等是否胡说?」
简短的一则信报,所蕴藏的讯息却让自诩为精明的高洋都觉得脑海中充满了问号,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饱受折磨,对于报信的使徒且先抽打一番再说。
不过相关的消息后续陆续传来,也佐证了之前消息的真实性,高洋得知这一情况后也不免感叹道:「这李伯山虽然自甘堕落、弃我投贼,但当真英勇不俗,故绩如何暂且不说,前还在驻合肥,转眼竟入江陵!黑獭何德何能,得此徒助竟似有鬼神之力。今者错失先机,非我韬略不及,皆是部将不济啊!若此徒能为我有,天下不足平也。」
之前讲起李泰这个弃明投暗的贼将,高洋对其多是负面感官,但今听到其人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转战诸方、连克大城,也不由得发出赞叹之声,心内更是暗生爱才之念,对宇文泰有此良将而深感嫉妒。
感叹完毕后,高洋也迅速收拾心情,调整之前的战术,着令心腹赵道德南去宣令:「着河东王归朝,以上党王引其师旅汇同清河王之师,共赴广陵,软硬兼施,一定要将广陵重新夺回,使梁国诸将不敢忤我!」
高洋虽然常常以莽态示人,但这通常只是惊慑群众的一个手段,事实上其内心精明得很,尤其是面对这种突发的情况时,往往就能直觉般的抓住重点。
如今江陵城被攻破,就连他都诧异不已,可想而知长江下游的南梁将士们只会更加的惊惧。在这样的情况,他就需要第一时间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出现在这些南梁军将们面前,摧毁这些人的心防,继而达到掌控南梁这些残余人事力量的目标。
至于说眼下被西魏所占据的几个淮南重镇,就连李伯山都转战他地,可想而知并非当下这一变故中的核心利益。
如果能够拿捏住南梁的残余势力,趁其群龙无首之际甚至可以顺势建立起一个傀儡政权,这一战略前景之大自然不是淮南几处城镇能够比拟的。
而且潘乐在众元勋当中虽然算是比较恭良温顺的一个,但也与其他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洋也并不乐意其人再继续长期的领兵坐镇一方。
之前是因为担心这一路人马或许会与李伯山遭遇交战,故而使派一个稳重老将,现在既知李伯山所在,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用老将了。单纯南梁那些将领们,也不值得过于重视。
江陵方面所发生的巨大变故,足以影响到三足鼎立的后续局势,因此高洋也
是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为了更快获得最新的资讯,他便久驻于邺城,并且又将一部分晋阳留守的将士调集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件细节也得到了补充与完善。西魏大军的人事变故自然也被汇报到了邺城,一般人即便听到了或许也只是一头雾水,而高洋在得知这一事情经过后,自然是能品味出更多的信息。
「哈哈!我正心疑,黑獭有何雄略气魄能够驾驭如此英才,果然果然!关西贫狭之地,民困利薄,岂容壮士长作伸张?李伯山此等雄才,黑獭无以饲之,久必反目,验于今日啊!」
看到宿敌倒霉,那简直就是加倍的快乐,高洋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心情更是爽快至极,同时又忍不住对李泰稍作点评道:「这李伯山终究久屈于下,无有人上之器!当其初夺大军权柄时,正应提兵北进、夺关而入,扑杀黑獭、自挟君主。江陵君臣软弱,何时不可攻夺?如今看似斩获殊功,实则祸根深种。黑獭狡黠凶恶,岂能长久容之?纵然占据荆襄,却无大义在持,短时或可,久必衰弱!」
作为一个临危受命、身无寸功竟然敢于悍然创国之人,高洋的眼光自是非常的毒辣。
当年就连母亲就反对他取代东魏,但他却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如若没有一个名位以压制那些晋阳勋贵,不久之后他估计就得被那些扒的皮都不剩。而李伯山这一系列逆反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有抢拥大义,无论其眼下有多么风光,只是因为差了这一点,就决定了他在接下来的长期对峙中必然是要落在下风,乃至于被最终耗死!
原本高洋心内还对李伯山生出了不少欣赏,但在看到其人关键时刻所暴露出来的短视和懦弱之后,顿时便也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做出了这样的逆举那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如果不能一条路走到底、获得最终的胜利,结局只有死!
但这对北齐而言,却是一个好消息,原本高洋还担心西魏在夺取到江陵后或许会势力大增,聚集江汉之间的人力物力于关中,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但现在江陵虽然被攻克,西魏却又陷入到了严重的内斗当中。
宇文泰对于心腹下属的背叛那自是愤怒不已、但又无力制衡,而李伯山虽然占据了荆襄之地,但既要治理新开辟的土地、镇压层出不穷的叛乱,又要防备来自身后的黑手。双方彼此纠缠,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必然会全都丧失了对外征战的能力。
南梁方面痛失君父、群龙无首,想必已经是乱作一团。在西魏暂时无力外侵、扩大战果的情况下,他们北齐可谓是后来居上,可以趁机加大对南梁残余势力的控制和影响。
然而正当高洋心情大好的继续等待南面消息的时候,来自建康方面的消息却让他颇为火大:南梁太尉王僧辩直接拒绝了北齐使者的要求,拒不交还广陵城。
高洋得知这一情况后自是大为恼怒,一天之内连下数道诏令,催促高岳等大军加速前进,兵临广陵之后即刻发起进攻!
让高洋糟心的不止一件事情,由于他本人对南面局势的关注,所以越来越多的南面消息在邺城时流之间流传开来。尤其是有关李伯山的消息,多为邺下士流津津乐道,这不免便引起了高洋的警惕。
这一天,廷尉进奏一案事引起了高洋的关注。东兖州刺史崔?因贪污渎职入狱,结果廷尉审断之后只将崔?小妾收斩于市,却仍将崔?收系狱中。
「这是怎么回事?」
高洋手持这一卷宗直入尚书省中,将案卷摔在堂内怒声斥责道:「犯官崔?为何不杀?」
尚书省长官杨愔忙不迭起身解释道:「崔?在职陡犯偏风之疾,难以视事,朝廷又未及时使员代之,其妾恃其宠佞而……」
「勿作狡辩,此老奴当死、速死!谁人举此
疫病老奴出治大州、害我国事,一并严惩!」
高洋怒吼一声,指着杨愔的鼻子喝令道。
杨愔闻言后忙不迭深拜在地、恭声应是,一直等到高洋拂袖离开后才站起身来返回自己案中,提笔拟写书令完毕后又暗叹一声,行至省外召来家奴,低声耳语道:「去崔长儒宅,告其难救,家人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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