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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番跟随太原王进击河洛的襄阳将士中,吴明彻是为数不多出身南朝的将领之一,而他被安排的职务就是一名步兵大都督。

在襄阳军伍战斗编制之下,步骑大都督便是直接受命于中军主帅的作战长官,骑兵大都督所统控的人马通常在八百到一千五百人之间,而步兵大都督所统控的兵力则通常可以达到两三千人。

吴明彻所统兵力就在两千三百多人,在战阵中部署于中军左前方的位置,通常而言是属于第二阶段受敌的部伍。队伍当中有重甲步卒八十员为阵眼核心,三百精兵为吴明彻的亲兵与督战队,剩下的分别是八百多名枪兵,六百名刀盾跳荡之士,以及六百多名弓弩手。

这些作战人员也并不是泾渭分明的编队,而是按照作战任务的不同而混编成为两到三个作战编队以前后有序的次第受敌。

通常中军下达的战斗指令有进击、守御、包抄、拦截等等十几种作战指令,至于该要如何实施这些指令、完成战斗目标,则就需要每军大都督临场完成。

不同的作战编队和兵众所能发挥出的作战效果是不同的,如果某一兵种被消耗殆尽,结果中军却下达了相应兵种才能完成的作战任务,那自然是事倍功半、效率奇低。就算中军还留有足够的应变力量以弥补这一战阵漏洞,但相应的督将作战不利自是罪责难逃。

通常而言,距离中军越近的作战部伍在战场上所接收到的作战指令就越复杂多变,也就需要相应的督将拥有更加高明的战术指挥才能。

吴明彻归附未久便被安置在这样一个作战岗位上,太原王对其不可谓不重视。而吴明彻尚未有足够的时间熟悉和掌握台府这种战斗编制,便已经来到河洛大地,并且与当世第一流的晋阳兵进行交战,心情也是颇感紧张。

但比较庆幸的是,自从北进以来吴明彻便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太原王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整个河洛战场上无论敌我都在受此影响。尤其是与之为敌的北齐人马,看似所作的应对都很正确,但却仍然好像被太原王玩弄于指掌之间。

驻守城中的齐军暂且不说,就刚刚回奔洛西的这一支齐军人马,明显可以看出经过长途奔波之后人马俱有力竭之态,实在不宜再直接入前冲击战斗。

但是在太原王简单的使员喊话激将之后,那敌将还是有悖兵法常识的发起了进攻,而结果也是不出意外的被此坚阵所挫败击退,只是徒劳无功的送出了上百条人命。

吴明彻旧年主要活跃在大江南北,对于北面人事了解不多。斛律金这样的北齐宿将之名倒是有所耳闻,但是对于其子斛律光就有些陌生了。

此时见到斛律光受困于孝义,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仍要整部来攻本方坚阵,他心内也不由得暗叹一声,与太原王这种不循常法、诸事皆可为计的人为敌交战,也实在是难为了对方。

斛律光当然也明白李伯山也险恶用心,就是要通过羞辱逼迫他在情况不利的情况下发起进攻、进行一场不对等也不公平的战斗。

但心里明白是一方面,能不能忍得住却是另一方面。李伯山施加给他们父子的羞辱可以说是他生平所未有,而自己又偏偏难从道义上去加以指摘,唯有通过行动去宣扬、去控诉何谓士可杀不可辱!

“今两国交战,所争者非唯父子之私情,亦是人间之大义!李伯山挟情以逼我,亦是中伤我国伦情大义!斛律明月或非良人,也绝不能容忍因我辱国!此獠奸恶,唯杀之可以止愤、可以洗辱!”

斛律光两眼充满怒火,神情语气都大失平日的深沉冷静,手中马槊遥遥一指远处敌阵中的中军大纛,继而便喝令刚在白马寺附近驻兵休整未久的将士们随其一同再向敌阵杀去。

晋阳兵乃是天下第一流的精兵,而斛律光所率领的这些前锋人马更是精兵中的精兵,虽然连日奔波疲惫、不复全盛时期的状态,但此时数千人马满怀愤怒的向着敌阵冲杀而去,声势阵仗同样不容小觑。

作为世代兵家当中最为出色的少壮之一,斛律光此际虽然满怀愤怒,但也并没有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当其率部向着敌军军阵发起冲锋的时候,头脑也渐渐恢复了冷静,那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甚至连敌阵当中军士脸上的细微表情都不放过,一边奔行一边挑选最适合冲入敌阵的方位。

骑兵虽有强大的冲击力和撕裂力,但也需要主将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战术指挥,哪怕是同一支队伍,在不同将领的率领下所能发挥出的战斗力也是有着质的变化。将为兵之胆,在骑兵作战当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之前冲锋一场,斛律光已知敌阵之坚锐,尤其众多的弓弩手以及重甲步兵的存在,对他所统率的轻骑人马有着极大的克制能力。

此番再攻,他也并没有贸然入阵,而是沿着敌方的阵线屡作游掠佯攻,以寻找敌阵当中的漏洞。

经过一番试探与观察之后,斛律光虽然心中仍对李伯山充满憎恶,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人确有狂傲的资格。单单其人军阵布设之严整,便是斛律光生平所仅见,几番试探下来,敌阵也在随其骑兵刀锋所指而作调整戒备,几乎没有什么可供进击的漏洞出现。

“杀!”

终于就在斛律光从敌阵侧翼折转绕回的时候,见到敌阵当中有一部伍配合调整稍显迟钝僵硬,虽然后方士卒立即便抢位补上,但从斛律光这侧后视角看来仍是暴露出一个马位的空隙,当即便将马腹一夹、跳马入阵,手中马槊一振,直从侧后将前方卒众挑杀于半空之中!

随着斛律光冲入军阵之中,后路人马也都沿此缺口策马涌入进来,原本严整的阵势顿时便被冲出一个数丈宽的缺口,使得后路人马得以继续源源不断的涌入进来。

几乎就在转瞬之间,斛律光便率部冲破一个敌方阵队,后继战阵中的吴明彻见状后也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当即便号令本阵战卒们排枪以为拒马,阵中弓弩手攒射扰敌,两翼跳荡之士备战未发,由着敌人冲入阵内已有两丈有余,这才以重甲步卒入前以铁壁阻敌,待到敌军冲势有降,跳荡之士便持刀入前斩马肉搏。

“贼将纳命来!”

吴明彻在阵队之中频频下令,自然引起了斛律光的注意,当即便将马槊一扬,向着吴明彻刺杀而来,意图于阵击杀敌将,从而破此阵队。

吴明彻本身武艺只是中等,并不以冲锋陷阵、先登斩将的勇武而着称,当见到斛律光持槊向自己杀来,本能的便向阵内一缩,但旋即便收住脚步,抽出佩刀来向侧方一跃,斛律光手中的马槊也绕过一道弧线,如影随形的继续向吴明彻挑刺而来。

很快刀槊相交,吴明彻手中战刀直接被莫大的力道给崩飞,而他身躯则栽入后方奔救过来的亲兵怀中。斛律光还待入前补上一槊,旋即便见两侧有长刀向着他的侧肋斩落下来。

原来他力道用老、闯入敌军坚阵,仓促间直将身躯一倾挂于马鞍一侧,那长大的斩马刀却将其战马颈鬃削下一丛,若是一刀斩实,少不了肠穿腹裂。

吴明彻困敌于阵,当然不会有所保留,当即便将阵中后备力量一并投入作战,意图将这敌将围杀于阵。

“狗贼休伤我主公!”

此时正在阵队之间冲撞厮杀的齐军骑兵们也注意到了斛律光的险情,诸斛律氏部众们纷纷悍不畏死的冲杀上来,想要救出敌阵中的主公。

此间阵势纠缠绞杀,战斗激烈,而这些入阵的齐军冲杀势头却遭到极大的破坏。趁着敌众机动力受限,吴明彻又将所有重甲步卒全都派出,针对敌众排墙斩杀,使得此间霎时间血肉横飞。

斛律光一时不慎即陷阵中,当其奋力冲杀加上部众们拼死救助,终于脱离此间战阵时,原本追从身后数百家兵已经仅剩十数名。

放眼整个战场上,虽然李泰中军左前被敌军冲杀出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大缺口,但是随着吴明彻部在阵中顽强抵御下来,给了左右军阵包抄阻杀敌军的机会。

随着战阵盘旋绞杀,足足有两千多名敌卒被战阵如绞盘一般的送入战阵的核心之中,而后被包抄围杀,眼见伤亡渐剧,阵中还有残余上千齐军士卒,纷纷弃械请降。

“再战!”

战阵外斛律光浑身甲衣都挂满血水,待将部伍稍作收拢整队,便又要策马冲向敌阵。然而这时候,其部将却入前一把拉住那马辔,口中疾声道:“主公,敌强我弱,贪战不可啊!昔汉祖观父为项王置于瓮上,犹可笑言分羹,今太师仍据坚城自守,贼纵有加害之心亦无加害之力,不如休整再战!”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神情也恢复了几分冷静,再看一眼那已经吞没了他足足两千多人马的敌阵,这才咬牙恨声道:“归营休整,来日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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