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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
安化侍虽说听得清晰,可这话对他来说却恍若心神擂鼓。
“我说,你若是非要改个称呼的话,那便叫我娘亲吧。”
大宗主喃喃着又重复了一嘴,向来雷厉风行的她,此时此刻竟显得相当拘谨,眼神也显现出从未有过的飘忽。
“这个倒也不是不行,您也知道我没娘亲嘛,要是能认了您做娘亲,这也是我面上有光的事情,哈哈,再者说咱们都姓安,刚刚我还说咱是本家呢,您要是真愿意认我这个干【儿】郎,那还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安化侍这话说得很僵硬,笑得也微微尴尬,毕竟这一切都发生的有些快,他实在是也没想过要认娘。不过大宗主貌似不是这个意思,她缓缓摇了摇头,依旧盯着安化侍目不转睛。
“我可没说让你认干娘。”
“大宗主,那您的意思是恕小子我愚笨,您直接跟我挑明了说便是,反正您对我有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应着便是。”
“我刚刚让你喊我娘,是因为我的的确确是你娘,钦儿!”
钦儿!
这两个字从安苾鸢口中说出,险些让安化侍直接惊得背过气去。
“什什么意思?”
安化侍的面色变得煞白,整个人也开始发出不规则的颤栗。
大宗主早料到会是这般,她倒也没急功近利,而是缓缓站起身子不再看安化侍,在狭窄的洞里来回踱步娓娓道来。
“钦儿,这是你真实的名讳,你本叫叶荣钦”
“这些我都知道,我认识水龄章前辈,他和叶崇山都告诉过我,无需再提!”
安化侍突然吼了一嘴,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应激反应。
这还是安化侍第一次跟大宗主吼叫无礼,可安化侍确实是压不住心中的闷燥,这种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言喻,他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安苾鸢闻言稍稍一愣,随后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此甚好,也省得我再去回忆那些事情,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少,不过以叶崇山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告诉你我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
安化侍此刻双眸泛红,盯着安苾鸢情绪波动骤烈。
“还不是因为我是祭师。”
安苾鸢这话说得极为萧索。
“说起来,我所在的安家和舒家本是世交,当年将你抱走的舒白鹤,以往跟安家家主关系匪浅。在我踏上祭师修行之道时,也只有舒白鹤对我是完全支持的,只不过崇山和整个叶家都难以接受,但是我到现在都不后悔我的选择。”
“所以你生了我,然后又抛下我不管?还是说你故意让舒白鹤把我抱走,当年究竟是为什么?”
安化侍的声音中满是颤抖,虽说他清楚再问这些已无意义,可他就是想图个清楚明白。
安苾鸢闻言重重摇头。
“钦儿,你误会了,你可信我说的话?”
“你先说。”
安化侍的答复冷若寒冰。
“其实在生你的时候,我还仅仅只是一介平凡道宗女子,我所在的安家也只是南靖的一个小家族,平日里也只能仰仗叶家来延续香火。说实话我对叶崇山感情不深,若非他一直对我死缠烂打,我不可能愿意嫁入叶家,当然也是考虑到我的家族,的的确确需要叶家这样的大树乘凉,我姑且也就认了命。”
安苾鸢一边回忆一边慨叹,洞中的气温也随之情绪波动而不断降低。
“再后来的事情你知道,舒家叶家闹出了乾星门之变,舒家被灭门抄斩,舒白鹤改名换姓为温叔牙,在我眼前硬生生将你抱走,而将苓茯丢在了我的怀中。具体缘由崇山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刚诞下儿郎便被掳走,这是我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实,我想过死想过离家出走,连续好几年都浑浑噩噩,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谁?”
“旧水!”
一说到这里,安苾鸢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
安化侍自然清楚她指的是谁。
“照此说来,您这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都是拜旧水老祖所赐?”
虽说对突兀袭来的真相感到诧异,可安化侍还是对大宗主用了敬称。
“算是吧,若是没有旧水老祖,就不会有我的今日,更不会有陆地天照宗的辉煌。瀚海天照宗自从分裂后便不尊老祖,老祖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所庇佑,我在失去你后本想着一了百了,可后来旧水老祖救下了轻生的我,并将阴阳司命诀亲自传授于我,这也导致了我和崇山所在叶家的彻底分裂。”
安化侍闻言了然,的确以叶崇山的脾性,是不可能容忍自家娘子染指天照宗的。当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叶家后山也镇守着大湿婆梵天,只不过在朝堂之上,当时位高权重的叶崇山,必须维护自身清白正派的立场。
“你有没有想过找到我?”
安化侍此刻对其他事情并不在乎,他只想问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我若说不想完全是假的,可舒白鹤极其不简单,我知道崇山这些年也在找你,但只要有舒白鹤在,每一次都会被他先走一步。”
这话安化侍是信的,安化侍早已知晓温叔牙不简单,今日听安苾鸢又说了一次,更坐实了他这位爷爷来路不浅。
不过安化侍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温叔牙给他起名安化侍,用的恰恰正是安苾鸢的姓氏,这种隐晦心思,直到今日安化侍才了然察觉,不过安化侍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宗主。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已然是脱离红尘的修行之人,很多纠葛早已能做到看开放下。再者说即便他和安苾鸢有血缘之情,但安苾鸢对他却没有养育之恩,他们这对母子的真正关系极其淡泊,可能还不如温叔牙的十七年陪伴,当然安苾鸢对安化侍的谆谆教诲,安化侍还是念在心里满是感激的,只不过这些想法安化侍不会明说,毕竟二人已经足够尴尬,再明说只会更伤感情。
安苾鸢比安化侍更懂人情世故,自然也能体会出安化侍的念想,她也没像凡尘中那些母子相认一般痛哭流涕,毕竟世事变迁历经沧桑的人,早已学会在任何时候都藏匿好自身的真情实感。
“行了,该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今后你想叫我什么都随你的意,我说出这些心里也已经释怀,过往之事不可追,未来才是应当着眼的东西,就算你当我是你师父,也得放开心绪往前看才是。”
“我是想往前看,可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娘。”
安化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后一个字就这么顺嘴飘了出来。
而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的安苾鸢,在听闻这字后竟浑身重重一颤,下一刻虽表情淡定,可两行泪已经不争气地飙了出来。
随后,不再有后续的泪。
情绪大开大合,如崩溃的堤坝一泻千里,又如勒缰的野马戛然而止。
安化侍亦浑身猛地颤栗,随即下意识地抿起左侧嘴角,露出一抹不知会心还是玩味的苦笑。
“什么事,你尽管说来。”
大宗主的声线稍稍哽噎,能听出她还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感。
毕竟,这是一对百余年未相认的母子,也是一对历经沧海桑田人海沉浮后,各有立场各有际遇的母子。
这种情感早已超脱凡尘束缚,又在最质朴的泪与颤栗中回归本源。
“娘抱歉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称呼人,实在是得适应适应就算你是我娘,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旧水老祖对你对我的确有恩,只不过我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因此我早在多年前便打算彻底将其摆脱,今后也将开宗立派,彻底走上与之对立的不归路,因此从这一点上看,你我可谓是敌对之人!”
安化侍这话说得喘息浓烈,毕竟对着刚刚相认的娘亲说这种话,不可谓之不是一种别样的残忍。
而让安化侍没想到的是,安苾鸢对此竟完全不以为意。
“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反了旧水老祖便是。”
“什么?”
安化侍微微愣住,安苾鸢却眼神温婉语气坚定。
“钦儿,我已经负了你太多年,这一次你有此般想法,为娘的自然不可能继续负你。的确我能有今日的修为,旧水老祖赐予了我太多太多,可这些完全都不重要,哪怕他是我的大恩之人,但只要你不喜欢,我随时可以向于我有恩者挥起屠刀!”
如此狠辣决绝的话,让安化侍在感动中又嗅到一丝清醒。
杀伐果断利弊明晰,这才是他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大宗主。
“多谢”
安化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安苾鸢闻言倒收起了一丝笑靥,很显然她不喜欢儿郎跟自己如此客套,可这对母子都是那种缄默隐忍之辈,互相猜对方的心思,偏偏又什么都不挑明了说。
“你啊,简直跟你爹一模一样的臭德行。”
安苾鸢恍惚中回了一嘴,随后再次戴上了自己的阴阳面具,一种隔阂感再次突兀袭来,可这一次安化侍却觉得不陌生了。
“钦儿,你可想好了,你的宗门要叫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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