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道左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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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什么样的人才是受人喜欢的人？

是只要热情开朗就可以吗？是只要博学多识就可以吗？是只要幽默风趣就可以吗？还是说只要风度翩翩就可以吗？

答:以上这些回答都正确，也都不正确。

真正受人欢迎的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懂得察言观色。

人总有各式各样的原因，不愿与人交流。

有的是天性使然，有的是后期养成，更多的是纯粹觉得对方的气场与自己不和，所以不愿意主动加入其中。

然而，吕少白的出现，却彻底的洗刷了，唐靖此前对人的认知。

原来天底下居然真的有如此完美无缺的人。

他出身高贵，博学多才；年纪轻轻，风度翩翩；少年从军，慷慨义烈；最难得的，是知情识趣。

他从不强迫他人与自己交谈，但却绝对不会忽视身边任何一个人。

你会自觉不自觉的跟着他谈话的脚步，一次又一次的违背自己的本心加入其中。

当你发现这点的时候，你已经不自觉的成为了他交际圈中的一员。

最难得的是，即便你发现自己被他带进沟里，却也不会生气，反而会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如此强大的公关能力，哪怕放到后世，找遍全球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更别提战国乱世。

在场当中，为数不多，不受他影响的，恐怕只有唐靖以及唐宁

韩莹可能也不会受他影响，毕竟，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只不过出于以往的交情，也不得不忙着应酬。

“哥，你生气了吗？”

宁宁在旁看着唐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

唐靖转头看着她，满脸疑惑。

“他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宁宁仔细斟酌着语句。

唐靖却不屑一顾。

“那种人在我的家乡被叫做现充，简单来说就是会让现实充盈起来的人。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他那样的人，只不过能力上有高有低罢了。

如果我真的要嫉妒的话，那不是从早到晚都不能干别的事？

所以说‘不关心，不上当’，就是我们要秉承的态度，再者说了，我不觉得他真的感到快乐。”

唐靖眺望着，此时此刻，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吕少白。

如果没有上次的碰面，恐怕，连他也会误以为吕少白天性如此。

但很可惜，见识过他真实一面的他，实在很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至于他为何要故意伪装成这个样子，唐靖没有兴趣知道。

宁宁听他说得浑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看也不看吕少白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埋头赶路，连远处巍峨的洛阳城似乎也无法让她产生性趣。

韩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谈性正浓的众人，回过头来，立刻发现远远坠在所有人后面的唐靖。

和身旁的人告了声罪，韩莹借此摆脱众人，绕到队伍后方，然后极为自然的跟随在唐靖马后。

“身边有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觉得怎么样？他可是远比你受欢迎啊。”

韩莹不怀好意的说道。

“很厉害。他不仅主动的来回和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并且无论那个人对他态度如何，都回以微笑了事。

久而久之，原本看他不顺眼的人，也逐渐被他的态度所打动。

这一点我做不到。”

唐靖如实客观的评价到。

韩莹不满他的回答，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那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他比你优秀吗？”

“这话让当事人回答有点奇怪吧？那么，且容我先搁置问题。

我来问你，韩莹小姐，你觉得他比我如何？”

韩莹没想到唐靖居然会反问，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冷静的回答。

“论待人处事，待人接物，他在你之上。但除此之外你在他之上。”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高看我。”

唐靖感到有些意外。

虽说两人是朋友，但是将一个王子和一个普通平民出身的将军相比较，这本身就是对后者的一种抬高。

更何况最终结果居然还是平民出身的他获胜。

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韩莹和他会立刻被人当做失心疯。

“我是真的这么觉得。而且，我相信你。虽然，现在你们二人身份差距悬殊，但终有一日你会达到与之相近的地步，甚至将其超越。”

韩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

“谁知道呢？”

唐靖依旧无所谓的懒洋洋的回答道。

倒是一旁的宁宁，似乎听出韩莹的言外之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意味深长的看了韩莹一眼。

有吕少白矢志不渝的插混打科，这段并不算特别短的路程，走的倒比之前顺畅许多。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来到如巨大的城市，许多士兵眼中都流露出无可抑制的兴奋之色。

想想也难怪，在这个兵荒马乱又愚昧无知的年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踏出家乡一步，更别提万里迢迢的从家乡来到唯一的国际大都市洛阳。

在秦驰道挖掘出来之前，整个战国时代，所有人基本上都保持着终其一生，足不出户，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即便是当兵作战，所到之处也不过两国之间，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堪称国际大都市的洛阳，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是此前难以想象，并且此后终生难忘的一件事吧。

唐靖很理解这种心态，所以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出言嘲笑。

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这就跟一个乡下土包子忽然来到上海或者北京这样的超级大都市，稍微出些丑态是可以被理解，也应该被原谅的。

所以他很反感此时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人的同僚。

贵族出身的他们，一定很难理解，一个普通人究竟要多么幸运，才能够摆脱既定的命运。

有些时候，希望的萌芽，本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的。

他可以是内在的突发奇想，也可以是受到外物的刺激。

在这个年代，洛阳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国际型超级大都市。

安邑所以也不算小，但是和眼前宏伟高大的洛阳一比，却也显得像一座破漏寒酸的木屋。

“好大啊，这么大的城至少得有100万人吧？！哥，你说是不是？”

一向沉稳的宁宁在看到洛阳的时候，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一样东张西望。

“或许吧？如果算上守城士兵以及官员的话，大概应该比这个数字要多一些。”

唐靖对此云淡风轻，去过英国伦敦，去过美国纽约也见识过华夏之都的他，对这种百万人居住的城市提不起丝毫兴趣。

在他那个年代，百万级人口的城池，连作为直辖市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在一些人口大省，连作为二级城市的首府资格都没有。

“你很冷淡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宁宁一样感到震撼啊，不知道何时我韩国才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城池。”

韩莹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番，在一旁附和着宁宁的看法。

然而对此，唐靖却充耳不闻。

正当他们几人闲聊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谁都未曾想到，堂堂齐国长公主，齐国30万大军的统帅，居然出营数十里在道佐相迎，这让韩魏两军所有人顿感荣耀。

“公主大人，此为何意？”

大将军见状，连忙滚鞍下马。

身后的众人也有样学样。

或许，会有人觉得此举过于夸张。

然而，只有到他这个地步的人，方才能够明白皇室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更遑论对方还是中原第一大国的公主。

“以大将军的身份，小女子亲自迎接也无不可。”

姜雪的反应则淡定的多。

见此情形，她虽未上前阻拦，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

让跪在队伍最末尾的唐靖撇了撇嘴。

“这真是愧煞老夫。”

庞大将军连连推辞，可眼中流露出来的笑意却极为明显，显然对此极为满意。

喂，不是吧？虽说对方是刻意用糖衣炮弹腐化你们，可也不至于连糖都还没吃到，就感恩戴德了吧？

唐靖看着众人激动的模样，不为所动，忍不住内心吐槽。

随后，他把目光重新定格在姜雪身上。

下马威并非只是通过威胁的方式才能够达成。

有时候刻意降低姿态，刻意转变态度，刻意迎合他人，也可以视为下马威的一种。

本来下马威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达到内心不可告人的想法。

这种方式其实并不取决于态度的强硬或者软弱。

假如有人误以为下马威必须靠人数，体格上的优势，才能够达成的话，唐靖会毫不留情的，冷冷的嘲讽他们。

你们是没有经历过，被新来的老师，笑着布置一堆无法完成作业时的苦痛，才能说的出来。

但凡有人提出丝毫意见，老师都会微笑着，用家访或者别的类似的借口，瞬间将任何意见抹杀。

等众人实在按捺不住，老师才会故作姿态的露出勉强之色，然后调改作业量。

这样一来，轻轻松松的就达成了新老之间的交替，同时给原本轻视新来老师的所有学生以下马威。

“她真的很厉害啊。”

韩莹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身为韩国公主，她自然不用像其他人一样下跪。

也因此，她才能注意到姜雪前后态度的转变。

虽然一样在笑，但是前不久，姜雪在看到他们时的那种笑容，还带着些公式化。

那种笑容她很理解，毕竟她也使用过，那是纯粹在看到感兴趣的事物时，对于事物变化的不确定性保持着警惕，以及刻意伪装出来的亲善笑容。

但是很快的，在看到庞大将军等人，见到她的第一时间，立刻下跪磕头的时候，姜雪是真的笑了出来。

那是一种对于一切，智珠在握，一切仿佛了然于心的，发自内心的惬意笑容。

仿佛在无声的告诉不知情的人，看吧，这一切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身为王室成员的韩莹当然明白姜雪如此用意。

五国伐楚，顾名思义是由五个国家联合起来共同讨伐楚国，但既然是联盟，必然就会有盟主。

在中原五国当中，属赵国有能力和齐国抗衡。

考虑到韩赵魏原本便是一家，如无意外的话，假如赵国方面提出想要担任盟主，韩魏两国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都只能够选择支持。

这无关乎合不合理，只关乎立场问题。

更何况此前河东之战才刚刚结束，魏国和齐国本就气氛微妙。

在这种情况下，齐国虽然是中原第一大国，但想要登上盟主之位，也并非万无一失。

“我之前还在怀疑吕少白的做法用意，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先是吕少白后是姜雪，齐国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啊。看来对她而言，盟主的位置和这些虚名相比，她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实用性和非实用性之间，果断的选择实用性，这很了不起吗？这当然了不起。

人性是很难把握的，许多时候即便是自身也很难把控。

合理的事，不合理的事。

合法的事，不合法的事。

合情的事，不合情的事。

看似一个成熟理智的人，都应该选择前者。但是往往实际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人总是会被七情六欲所摆布，想要绝对保持客观冷静，这需要很强大的心智。

一个能够放下成见，放下身份，放下地位，放下尊严，只为办成一件事的人，当然值得尊重。

因此，无论是看破姜雪用意的韩莹，还是早已对这一切了然于胸的唐靖，在看姜雪的时候，目光都带有一丝崇敬。

“韩莹，好久不见。”

和庞大将军谈话的姜雪注意到她的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立刻露出笑容，如此一来，韩莹也不能够视而不见。

唐靖此此刻充分发挥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

在姜雪注意到韩莹的第一时间，立刻脱离原本的序列队伍，来到队伍的后方。

之前被吕少白搭话本就让所有人对他心生怀疑，假如姜雪在此时此刻也朝他搭话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

将心比心，假如自己身旁的队友不停的被敌国认可的话，即便考虑到这有可能是敌人的反间计，但自己多少也会对他产生警戒。

这样一来，原本配合默契的团队说不定就会因此濒临瓦解。

想到再过不久即将发生大战，唐靖觉得自己有必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