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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毅目送归南山离开,缓缓转过身来,一改之前意兴阑珊的模样,目光炯炯的看着欢喜佛与冥王。

对刚毅来说,虽然金宝钱庄大掌柜归南山是个极度难缠的家伙,但是他很清楚归南山不过是来走走过场,他的身份毕竟是生意人,不至于跟王室较劲作对,他真正的对手应该是眼前的欢喜佛与冥王。

刚毅于是说道:“没请教两位该怎么称呼?你们谁把这个案子重头到尾说上一遍,我好惦量惦量该从何查起。”

欢喜佛见刚毅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与刚刚完全判若两人,心想,这老头果然是扮猪吃老虎,此人能在官场上打滚一辈子,临老还能全身而退,看来的确轻忽不得。

欢喜佛于是开口说道:“我们两个都是金老板身边的下人,长年跟在金老板左右做事,金老板喜欢拿我们开玩笑,就给我们各自起了一个浑名,这一用就是几十年,我们也用习惯了,就连自己的真名也忘得差不多了,要是因而冒犯了刚老师傅,还请多多海涵。”

刚毅毫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就是个称呼,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们彼此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讲话就行了。”

欢喜佛于是客套的对刚毅说着:“我的浑名叫欢喜佛,身边这位伙伴叫冥王,是不是就像戏文里的名字。”

刚毅笑着说道:“这名字的确有趣,看来金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般人总喜欢将下人喊做福禄寿喜这些喜庆的名字,好给主人家带来吉祥如意,你家老板居然将下人喊为冥王,金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

好了,现在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了,接下来还是请你们说说这件事的始末由来吧。”

欢喜佛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五年前,有个自称是天涯令主的人,突然来到顶上国王宫请见当时的敦品国主,消息一传出来,我家主人自是兴奋不已。

原来我家老板与天涯令主素有渊源,两人又已多年不见,我家老板自然得尽尽地主之谊,哪知这一转眼天涯令主他人就不见了。

后来辗转得知,当年天涯令主因为遇上了仇家才来到顶上国求助于老国主,老国主担心天涯令主的安危,这才派人将他藏了起来,暗中好好保护着。

现在老国主驾崩了,生前又不曾对寿德国主有所嘱咐,我家老板担心这个老朋友的安危,本想将他接过来安置照顾,哪知一问之下,朝廷上下竟无人对此有所知悉,现在居然成了无头公案。

我家老板怕这事就此不了了之,更担心天涯令主从此陷于险境,这才呈请寿德国主帮忙找出当年负责保护天涯令主的人,我们好接手保护天涯令主的事。”

刚毅点了点头,说道:“据我所知,金宝钱庄在宫里安插的眼线可不少,怎么会让一个大活人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呢?”

欢喜佛没想到刚毅居然这么直白的说出这一点,所幸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此时敦品国主都已经死了,不妨将一切都推给死人,看他能找谁去求证。

欢喜佛于是说道:“金宝钱庄当时的确在宫里安插了不少人,不过那都是应老国主所托,想必刚老师傅也知道,这顶上国里一直有人想对王室不利,所幸我家老板对他们还有一点威慑力,因而安插了一些人随侍在老国主身边。”

刚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宫里有那么多金宝钱庄的眼线,老国主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给藏起来,该不会老国主根本就不想让你们知道天涯令主的下落?”

欢喜佛小心翼翼的回答说道:“刚老师傅真爱开玩笑,我东家与老国主的交情那是打小培养出来的,几十年来互相扶持,不会有刚老师傅所说的情况发生,多半是老国主不想让我家主人涉险,这才一力承担暗中保护天涯令主的责任。”

刚毅仍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当时你家老板就没跟老国主提过要见这位天涯令主吗?既然你家主人是天涯令主的好友,老国主不至于阻止他们碰面吧?”

欢喜佛继续回答说道:“一开始我家老板是向老国主打探过几回,老国主也答允着有机会就安排他们碰面,没想到期间遇到一些耽搁,这么一缓,老国主竟然就不幸先走了,我家老板这才不得不来请寿德国主帮忙。”

刚毅这时轻松地说着:“听起来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此人当时是老国主刻意要保护的人,一定有脉络可寻,王宫就那么大,在老国主身边当差的就那么几个人,一个一个找来问,总能找得到的。

对了,你说的天涯令主,该不会就是东牙国的那个天涯令主?”

欢喜佛心想,这个刚毅果然不是老糊涂,他心里可明白了,一开口就直接把东牙国给扯了进来。

于是说道:“没错,就是那个天涯令主。刚老师傅也知道我家老板与万山诸国的王公贵族多少有点交情,这个天涯令主的身份既然是东牙国的正主,与我家老板有点关系就不足为奇了,眼下东牙国正值多事之秋,我家老板自然得为朋友两肋插刀。”

刚毅这时又突然糊涂起来,开口问着:“我听说天底下就没人知道天涯令主的真实身份,怎么你家老板也跟他有着交情?”

欢喜佛回应着说道:“刚老师傅可别忘了,敦品国主不也是知道天涯令主的真实身份吗?我家老板开的是金宝钱庄,平日里往来的多半是万山诸国的王公贵族,他对万山诸国的了解,只怕要更甚于老国主。”

刚毅这时对整件事的轮廓稍微有了雏型,只是他还无法体会寿德国主这个学生留下大智若愚四个字的含义,到底要自己智到什么程度,或是愚到什么程度,一时还不好拿捏分寸。

刚毅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说道:“金不换,好,好,听说这个金不换是老国主的至交好友,还听说借了不少钱给老国主。

看来你家老板还真是个急公好义的好人,总是随时想着照顾自己的朋友,一会又是借钱给老国主,一会又要帮忙保护那个天涯令主。”

欢喜佛笑着说道:“金宝钱庄开门做生意,总是多多益善广结善缘,多个朋友就多条路,朋友的日子过得好,金宝钱庄的生意也才有盼头,不过就是鱼帮水水帮鱼罢了。”

刚毅这时露出赞赏的眼神,说道:“你家老板果然格局宏大,难怪生意如此兴旺。好吧,老头子我别的帮不上忙,既然国主交代我帮你们把人给问出来,我就全力以赴,尽量不让大家失望。”

尽管刚毅是这么说,欢喜佛仍是不敢松懈,所谓官字两张口,像刚毅这种在官场浮沉多年的老狐狸,只怕还比一般当官的多了几张嘴,万万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欢喜佛于是说道:“全望刚老师傅成全,我先代我家老板向您致上谢意,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日后我家老板必有重谢。”

刚毅摇着头说到:“谢就不必谢了,既然这是国主下令交代我办的差事,总是尽力做好便是,为君分忧,本就是做为臣子的本分。

你们不妨说说,到底我该先从何查起?毕竟我辞官也已经十年有余,之前不是陪着几位王子王孙们读书,就是帮老国主修修典籍族谱,查案断案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碰上。”

欢喜佛当然不会直接透露自己的想法,刚毅这只老狐狸即便不知从何查起,也万万不至于需要自己的建议,多半只是想套套自己的话。

“寿德国主有令,我们俩只能旁听,不能影响刚老师傅查案,至于这件事到底该从何查起,还请刚老师傅一力独断,我们一旁跟着开开眼界便是。”欢喜佛避重就轻说着。

眼下刚毅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你们对如何查案没有意见,更不愿提供任何建议,后面自己怎么做,你们就毫无置喙的余地。

“也好,既然国主如此交代,你们也如此坚持,我就照自己的习惯办事,要是不如你们所愿,只能让你们多多担待了。”

刚毅没等欢喜佛再有回应,立刻招呼来宫中侍卫,点名了几个敦品国主生前随侍在旁的奴婢侍从,有模有样的问起天涯令主当年造访顶上国主的经过。

虽说刚毅这位帝师并非刑名出身,做起文章却有他的独到之处,不论是起承转合,或是抑扬顿挫,总是将整个过程与情节安排的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打从天涯令主递送名牌请见敦品国主的那一刻起,一直到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每个环节都能交代的清清楚楚,没落下任何把柄让欢喜佛与冥王可以挑剃质疑。

十天之中,刚毅在王室上上下下的这么一阵反复查问,最后就只剩下三个疑点有待查清,只要把这三个疑点给弄清楚,敦品国主当年将天涯令主交代给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欢喜佛与冥王对这个结果并无意见,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是谁藏起了天涯令主,他们只等着机会去敦品国主的御书房一探究竟。

刚毅这时说道:“这第一个疑问是当时天涯令主到底跟老国主说了什么话!据他们所说,当时在御书房里,只有老国主与天涯令主两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俩当初到底聊了什么?

这第二个疑问是当时老国主在与天涯令主会面之后,立刻便派人召唤了元守中元御医到御书房,接着元御医就立刻走出御书房,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离开顶上国,从此便再无他的下落。

当时这位元御医离开顶上国到底去了哪里?他是去做什么?现在他人又在哪?为何就此杳无音讯?

第三个疑问是为何当时老国主与天涯令主在御书房会面后,竟没任何人看见天涯令主离开御书房?

要知道老国主多半时间都待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因此御书房的四周向来守卫森严,天涯令主怎么可能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离开御书房呢?

调查现在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不知两位对现在仅剩的这三个疑问有什么看法?”

欢喜佛与冥王两人对看了一眼,一向寡言的冥王一改过去的沉默,这时突然率先开口说了话:“首先,老国主到底跟天涯令主说了什么,那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可以打探的,关于这一点,我们大可不必细究,也不方便细究。

其次,元御医当时就此人间消失,若非老国主有意隐藏他的行踪,就是他不知遭到了什么人的毒手,否则以当时医术独步顶上国的元御医来说,断无可能抛下在顶上国的大好前程,说消失就从此消失。

如果是老国主有意隐藏元御医的行踪,肯定是有其深意,我们自然不方便打破砂锅追查到底;尤其元御医若是已被灭口,都已经过去五年,只怕也查不到什么线索了。

唯一可循线追查下去的,就是当年的天涯令主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御书房?刚老师傅说的没错,御书房四周守卫森严,天涯令主不可能瞒着众人离开。

坦白说,当时在御书房外也有我们的人守在那里,他们很笃定天涯令主根本就没离开过御书房,因此,猫腻一定就藏在御书房里。”

刚毅见这一向不开口的冥王,一开口就直指猫腻一定就在御书房里,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老国主的御书房?

就算如此,当年老国主的御书房,现在可是寿德国主的御书房,就算那里的疑点再大,自己也不能这么闯进去说要查案。

“就一间御书房能有什么疑点?这些年那御书房我虽然不曾去过,想来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那御书房就是空荡荡的一间大屋子,就连书都没几本,除了案牍与奏折外,就是几张跟大臣们议事时的座椅,难道这些东西还能将那天涯令主给吃了?”

刚毅虽是这么说道,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警觉,心想,御书房是老国主最常待的地方,说不定御书房之中真有什么密道,要是老国主临时遇到什么袭击,也好神不知鬼不觉得离开。

若是如此,眼下这个密道当然也会是寿德国主目前赖以脱身的关键,自然不能让眼前这两个人去到御书房一探究竟。

“这话听起来或许不可思议,却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当日御书房外的随从、奴婢、侍卫都是亲眼看着天涯令主走进御书房,却无一人看见他走出来,难道这还不足以启人疑窦?”

冥王见刚毅已经将整个案件推导到这三个疑点上,自然要趁胜追击的板上钉钉,将查察的重点聚焦在御书房的搜索上。

“就算这御书房真有猫腻,这也过了五年之久,我看也早已物换星移,就算要查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它又跑不掉。

更何况我以为还有个更大的疑点,大家居然都给忽略了,这也是我会有那三点怀疑的原因。”

刚毅总算引出欢喜佛与冥王的真正意图,既然他們的目標是御书房,自然就不能顺遂其愿,就算最后仍无法阻挡,至少也得及时对寿德国主示警,争取时间让寿德国主来得及因应。

“刚老师傅还发现了更大的疑点?晚辈愿闻其详。”冥王姑且说着。

对金宝钱庄来说,天涯令主是否藏身于敦品国主的御书房里,其把握性固然是十拿九稳,却不能说绝对没有万一的不确定性,此时听刚毅说着另有更大的疑点,说不定当时真有什么疏忽之处。

“当时在御书房中,除了老国主与天涯令主外,只有一个人曾经走进御书房,然后又离开了御书房,这个人就是元御医。

关键是这个元御医还就此失踪不见人影,从此查无对证,你们说这是不是透着露更大的疑问?

如果当初天涯令主换上元御医的衣服走出御书房,让御书房外头的人误认离开的是元御医,以为天涯令主仍在御书房里,你们说这个可能性是不是更高一点?”

欢喜佛与冥王对刚毅的推断一时无从反对,毕竟当时敦品国主若真让天涯令主伪装成元御医离开御书房,说不定这五年金宝钱庄一直坚守着御书房不放,就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只不过他们很笃定当时离开御书房的人是元御医而非天涯令主,因为元御医在后来返回顶上国途中,遭到金宝钱庄的拦截盘问,元御医当场就仰毒自尽,所以欢喜佛与冥王能肯定离开御书房的是元御医而不是天涯令主。

但是刚毅的这般推论,于情于理都不易驳斥,除非欢喜佛与冥王承认自己早已确定当时离开御书房的正是元御医本人,否则根本无法将刚毅所提出的可能性剃除。

“刚老师傅果然观察入微,您说的这个可能性,我们过去的确是疏忽了,看来我们不仅要一探老国主御书房的究竟,同时也得再去查查元御医的下落。”

这时又轮回了欢喜佛开口,尽管他一方面承认了天涯令主或有可能假元御医的身份离开御书房,一方面却也同时紧咬着御书房不放。

刚毅这时更是确定了金宝钱庄的目标就是御书房,所幸此时那座御书房的主人已经从敦品国主改为寿德国主,就算要查,也得先经过寿德国主的同意,而不是想查就能直接去查。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就呈报国主,看国主什么时候方便,能将御书房占时借给我们一、两个时辰,好让我们看看里面到底是否有什么密道机关,可以让天涯令主暗地从中离开御书房。”

刚毅心想,自己与欢喜佛、冥王的这般谈话,应该很快便会传到寿德国主的耳朵里,如果御书房里真藏有什么猫腻,这一整晚的时间应当足够让国主预做准备,即便一个晚上来不及,也可以另外定个日子再让自己去查探御书房。

刚毅的这般算计,自然瞒不过老练狡猾的欢喜佛与冥王,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欢喜佛与冥王一辈子都跟在金不换身边与阴谋诡计打交道,刚毅尽管在庙堂之上有其过人之处,若要论起心机算计,只怕还远远不如一介布衣的欢喜佛与冥王。

“既然如此,我们俩便明日再来叨扰刚老师傅,相信不论是失踪多时的元御医或是一直高深莫测的御书房,最后我们一定能从它们身上找到大家想要的答案。”欢喜佛占做结论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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