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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世医女

夜幕掩盖之下,君山县城边上,一处极不起眼的客栈里,一个灰衣男子,牵了匹马,径自出了城,往北边去了。半刻钟之前,一个极寻常的长随,盯梢盯丢了,遍寻不着目标,见天落了黑,才赶紧回来复命。

君山药市旁的仙来客栈,是君山最大的客栈,也有奉命出城找人,悻悻而归的。

一位来自北边的辽源城,那里是最贴近旌国的地方,也是大云朝里,瑶花交易最多的地方。

一位来自蜀地的药商,今年的花椒和贝母都卖了好价钱,面上却不见一丝喜色,只在屋子里打着转儿,长吁短叹。

靠坐在圈椅上的美貌妇人,显得有些憔悴,期期艾艾道:“老爷,明日的瑶花,你一定要拍下来,不管多少银钱。”

那中年汉子烦躁地摆手道:“都说了不是银子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你一个妇道人家,你只管去把宝儿照管好就是……”

“可那瑶花,就是宝儿的命啊……”

“你就知道瑶花瑶花瑶花,有了瑶花也不过就是续命,续得了命治不了病,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你能找到治病的法子?你要能找到……”

那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外头却有人敲门喊道:“爷,长明回来了。”

那中年汉子哼了一声,摔门便出去了。

“长明人呢?”

“在院子里候着呢。”

那中年汉子一脸急躁:“快叫进来。”

那叫长明的长随进门先行了礼,也不等自家老爷问,便兀自开始说:“遵照爷的吩咐,小的和长帆跟着那一家三口,去了城外的一处村庄上。那一家子确实是外地人,因城里实在住不下了,也没多少银钱,便借住在城外的村庄上。”

“小的花了点铜子和那家的男人打听了,说是上晌那院儿里,就两个中年医女,还有几个女徒弟。说是那两个医女极是和气,把完脉就说明白了病症,又言明这病不是三两日就能治好的,先扎了针灸,说是针灸的时候,那孩子就睡着了,睡得极好。”

“那医女还让那孩童明早再来扎针,还说等义诊结束之后,再跟医馆商量,让那孩子留诊。后头又给开了七日的药,小的也看了,还抄了下来,极简单的几味药,爷,您瞧瞧!”说着从怀里摸出张纸,递到自家老爷手上。

那中年汉子细看了那几味药,蹙眉问道:“你确定就着几味药?这是个助睡的方子,这……”

那叫长明的立即点头道:“爷,小的也问了,说是先要让小儿夜里安睡,才能修整脏腑,聚集元气。那汉子说不太明白,小的是拼凑着,猜的意思。”

那中年汉子略沉吟了一下,才点头道:“似是有些道理,源哥儿也是夜里不安生的。”

“爷,还有件事。”

“你说。”

“那汉子说,他们家哥儿在里头扎针时,外头有个孩童,是咳疾,极重的那种,说是反反复复,去的时候发着高热。其中一个医女,说了一大套,他听不太懂,就是那医女一上手,在那病童的手上、背上和肚子上,推按了一会子,那童儿便闹着要大解,解完手,那热就降了下来,咳也能咳出痰来了。”

中年汉子看了那长明一眼,点头道:“长帆在那里看着呢?”

“嗯,小的怕爷着急,便留了长帆在那里看看夜里的情况,明日一大早,小的便去城外迎了长帆,早点把信儿送回来。”

“行,你先去歇着,明日一大早,你早点出发。”

“是,小的这就去了。”

长明一走开,那中年汉子便对候在一旁的管事道:“你明日一大早,医馆还没开门就去,先拿个号再说,看样子,这两个医女手上,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咱们也不等了。”

那管事忙道:“爷,不等长石回来了?”

中年汉子摇头道:“才刚长明不是说了,上手就有效,估摸着应该错不了。昨日下晌,咱们光顾着那瑶花去了,也没派个人去看着,不知道都诊了些什么症。现在看来,那陆老先生说得没错,是我错怪了他。哎,等过了这几日,咱们再备些礼,去跟他赔罪吧。”

“爷,这事儿,也不能怪咱们,往日里,也没听说万寿观有精通治小儿病的大夫啊……”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到底是浪费了人家一片好意。行了,就这么办吧。”

那管事忙躬身道:“那小的明早便去拿号。”

第二日一大早,秦念西和两位医婆想着反正看诊的人少,只不慌不忙,准备开诊之前到,便行了。哪知医馆却来了人催,说是领了女医号的,已经排了长队,等在医馆那小院外头了。

秦念西和两位医婆一头雾水,这可是,头日不过上晌诊了三人,下晌诊了五人,还有个孩童,是王医婆见得左右无事,跑去隔壁帮忙,见那孩童高热不退,上呕下泻,抢过来的。

三人连忙收拾妥当,赶去了君山医馆,从后头进了那处小院。

医馆的伙计守在后角门那里,见得秦念西这一行人过来,忙躬身递了一摞单子过来,韵嬷嬷接过来抖了抖,一脸讶然道:“这么多?”

那伙计忙道:“前头已经不发号了,这是五十个,掌柜的说,咱们这头就两位大夫,这边的病人又极耗功夫,说是若是能用药的,尽量用药,不然的话,只怕是看不完。”

秦医婆屈膝道:“多谢小哥提醒。”

那伙计忙侧身避过,又摆着手道:“可不敢当,对了,您几位千万把门守好,尽量只开半扇,外头还有好多没拿到号的,也都急得很。行了,您几位先忙,若是要帮手的,只管派人到柜上找掌柜的。”

三人一商量,便说定,由两位医婆在前头接诊,秦念西在后头负责扎针,诊床一溜儿有五张,都是小间,倒也调配得开,紫藤负责跟着秦念西做帮手。今日若有要行按抚之法和灸疗的,已经学了一段时日的沉香和木香,可以听吩咐上手。

至于脉案,积累更多的医案,是这趟出诊最重要的目的。可眼面前,确实准备不足,分身乏术,只能边诊边记,后头再来完善了。

韵嬷嬷今日把四个徒弟都领了来,得了吩咐,直管守好门,外头一道,中间一道,不能让人乱蹿。

一切准备停当,只等韵嬷嬷开门。

好家伙,外头已经吵嚷得不像样子,从门缝里看见里面有人了,更是开始叫喊着开门。

韵嬷嬷开了一扇只容一人过身的小门,门才开了一条缝儿,便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量在往里推,韵嬷嬷略用了点力,先用两手撑了门,往那门槛上站了上去,扬声道:“不要吵了,先听我说。”

外头见得人出来的吵嚷声,被韵嬷嬷这一嗓子,喊得有些愣住了,韵嬷嬷趁机道:“第一条,叫号进,进去以后听规矩,这院里看的都是妇人和孩童,男人不许进。”

“第二条,今日看诊的人多,不信医女的不要进,进来了若要拉扯的,我们直管赶出去,没那么多闲工夫。”

“第三条,没领上号的明日请早,若有急症的,去柜上找伙计,他们会另行安排,别耽误了病情。”

“好,闲话少说,一号二号在哪里?”

“我我我……”

“在这里在这里……”

一号是个黑脸汉子,搀着自家婆娘挤到前头,韵嬷嬷收了号牌,放了那女人进去,让后头的徒弟,楼然和楼蔚扶了,往里去了。

那汉子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韵嬷嬷道:“你便在这外头等着,不要走开,许要你去拿药或是有医嘱什么的。”

那汉子忙点了头,往门外边墙角处,站了过去。

韵嬷嬷点点头,对这极配合的一号,印象好极了。

“二号呢?二号!”

正是头日夜里那管事,举着号牌急得一头一脸的汗,急急解释道:“稍等稍等,我们少爷身子不好,在外头车上,这便抱进来了。”

韵嬷嬷斜了他一眼道:“你瞧瞧,这外头有身子好的吗?身子若好,也不来这处了,你先把号牌收好,等有出来的,你们少爷若来了,再进去吧……”

“诶诶诶,等等,等等,我们少爷在路上来了,真的来了……”

韵嬷嬷却懒得理他,接着扬声道:“三号,三号先进。”

三号倒是一个汉子抱着个孩童,一个妇人跟在后头。

韵嬷嬷一边收了他的号牌一边道:“你在外头等着,让他们母子进去。”

那汉子也不多话,把孩子递到那妇人手上,自家也往那墙角去站着了。

那二号还要说话,韵嬷嬷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一个妇人看得极快,就是崩漏,秦医婆治此症,手到擒来,辨明了是肾气不足、血热妄行、气虚血瘀所致,盏茶功夫都不到,便开出了药方。

那孩童倒是麻烦些,不过四五岁,睡着了就鼾声震天,他阿娘说,有时都担心他一下接不上气,憋过去了。

也曾看过大夫,开始时,鼾声没这么大,大夫说是风热之症,开了药吃了,好了一点点。过一阵子又发作了,换了个大夫,大夫说是鼻息,又开了药,吃了一阵子,倒是不喊头痛了,可这鼾声,却是越来越大了。

王医婆把了脉,又看了舌苔,笃定道:“如今已是痰湿凝聚,脾虚痰阻了,再不精心调治,往后会导致一系列的病症,还会影响孩童生长。”

那妇人忙问该如何,王医婆写了脉案,又写了方子,递给沉香道:“你带去后头,按抚加艾灸,再给她讲讲需要注意哪些事,这样迁延反复,估计也是平时没有照管好。”

沉香屈膝应了,便示意那妇人抱了孩子跟自己往后头去。

韵嬷嬷按照秦医婆示意,又开了门,把那妇人送了出去。

外头守着的见得速度如此之快,那没拿到号牌的,还有排在后头的,沮丧之情都稍微化解了些。

韵嬷嬷又站上那门槛,扬声喊道:“昨日看过,医嘱今日复诊的,有没有来的?有的话,到门口来排队。”

人群中一阵骚动,昨日来复诊的,都觉得左右无人,来得都没那么早,哪知天刚亮,号牌就被拿完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呢,到柜上去问,柜上都忙翻了天,别说人想插进去问,便是根针想插进去,都没那么容易……

那三个抱着孩子的,跑得最快,男人一边高声应答,一边在前头开路,女人在后头跟着,一身大汗,总算挤到了门边。

韵嬷嬷对这几个复诊的极有耐心,把那三个都放了进去,却也拦了男人在外头。男人已经知道了今日这新鲜规矩,默默往门墙角上靠过去。

可那门才关上,那三个男人跟前,便聚上了人,都在打听,昨日诊治的情形。

人说三个女人一出戏,这门口三个,比一出戏也不遑多让。

排在五六七八号的几个,左右都是个等,但瞧这情形,反正也不会等太久,便跟那三个人搭上了话。

最先那个问:“大兄弟?你们昨日来看的都是啥病啊?”

话最多的是那个头日被王医婆抢过来的病家,孩子生着病,一点急色也没有,昨日那番上蹿下跳的,仿佛就不是他:“我们家的,先是上头吐下头拉,昨日热得烫手,眼看着都开始抽搐了,那个医女还真厉害,先是扎了几针,先止了呕,又一通按揉,那烧就退了……”

旁边那个接话道:“那医女确实有两下子,我们家那个也是,连着咳了几个月没消停,昨日当场拉出一泡燥屎,又咳了好多浓痰出来,晚上就不烧了。”

“嘿,这可真厉害,不开药吗?”

“开啊,药不多,就开了三服药,说是是药三分毒,小儿尽量少用药……”

有人看另外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便问道:“这位大兄弟,你家的,是什么症?你怎的一语不发?是没看好?”

那人瓮声瓮气道:“我们家的,说是弱症,不好治……”

旁边的都无比同情地看着他,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感叹道:“哟,大兄弟,你这可不容易,这病不好治……”

“是哦,我们那处,有个姓王的员外,家里该有银子吧,那小儿子就是这病,没治了。”

还有人关注的点更奇怪:“大兄弟,这义诊送的药里,还有人参吗?这可了不得。”

边上一个一脸不懂:“为啥要人参?”

“不说这病就得人参吊着吗?”

那人倒是瓮声瓮气答了:“没有,那医女没说要人参,只说要治些时日……”

围得越来越多的人一片哗然:“不可能,这是哄你的吧……”

“这也能治?”……

那排了二号的管事,终于等到了自家少爷,松了一大口气,却又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才发现,竟是没见得自家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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