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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端王府。
东方道年将申小菱托他带往蜀中的箱子,抬进了偏殿。
“这是......”端王整了整衣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让我带来的。”东方道年喝了一口茶,“以后这种跑腿的活,别叫我干。从京城骑马回来,要掩人耳目,还要带着这箱子,还要没日没夜地跑,还要——”
端王拍拍他肩膀,道:“看样子,这申家娘子没入你法眼啊。”
“脸上连二两肉都没有,翠云阁的扫地丫头都比她有几分姿色!”
翠云阁是蜀地最红火的青楼。
“难怪你跑得比谁都快。”端王笑道,随手打开箱子:几株奇怪的花。“这是何物?”
“喏,还有一封信。”东方道年将信抛了过去。
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端王殿下惠启,民妇申小菱敬献此花,名曰‘辣椒’,蜀地极易种植,株矮。可食用鲜果,亦可晒干。其味十分辛辣,入菜调味可替代茱萸,抵蜀中湿寒之气。”
“她意不在蜀中吧?”东方道年突然从端王身后出了声。
端王思忖了片刻,道:“蜀西之外,云贵湿寒,乌斯藏等地也是阴寒之地。若此物真能替代茱萸,能晒干,便能让马队运出去。”
他折上信纸,蹲下来看看那几株辣椒,若是那样......
“信还没看完呢。”东方道年满肚子好奇。
“来来来,你念给我听。”
接过信,东方道年读道:“番薯已运往胶州,民妇为殿下在豫州备下了五十亩良田,待殿下回京之时,它们必能在圣寿节,为殿下的孝心添光增彩。”
听到这里,端王放在箱沿的手指,紧紧一收。
她已猜到自己要赶在圣寿节之前,了结明王,借贺寿之机回京贺寿,留在京中。
“民妇有两个请求,恳请殿下允准:一是蜀中江州,民妇心向往之,还请殿下离蜀之前,赏赐民妇一个宅邸。”
读至此,东方道年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她向往江州?来过?何时?
“怎么不读了?”端王皱皱眉,莫非还有更出格的要求?
东方道年啧啧嘴唇继续念道:
“二是,殿下的八百里加急,本不该从京城发出,后命人去拦截,不过是为了抓住薛之把柄,让银台司为殿下所用,白白葬送两条人命。
虽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然殿下养晦于蜀地,韬略不输明、平,绸缪于豫州,心怀天下百姓,绝非阴鸷之流,何须用此等低劣的伎俩?”
东方道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说道:“她骂你呢!”
“算不上檄文,不是还赞扬了我?”端王不以为意地甩甩广袖,坐在一旁喝茶,“继续读。”
东方道年读到第三页:
“民妇尝闻:以兵马定天下者,畏惧兵肥马壮,以阴诡手段得天下者,提防鬼祟之事。若殿下以伎俩而得大业,便再无可信之人。
天下。有天,有下。
民者,下也,井蛙尔,天大的事不过性命温饱。君者,天也,以温饱固其井,以仁慈谋其心,可博千古基业。”
端王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井蛙!好一个井蛙!”
“这话属实难听。”东方道年皱着眉头。
“祖父在世时,也曾说过:民不过一张口。”端王拿过信笺,又仔细看了看。“她这个‘谋’字用得妙。民众眼中的仁慈,未必是真仁慈。”
“她骂你,你竟也不恼。脾气越来越好了。”
“她骂得对。此事是我走岔了路。”
东方道年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你别是想着她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便软了志气。我跟你说,她当真没二两肉。”
端王敲敲案几:“越说越不像话了。她说得对,鬼蜮伎俩终究不是正道。有人苦口婆心劝谏,你当开心才是。”
“是是是。”东方道年又带着几分好奇:“可她为何要江州的宅子?”
“不知,待回京时,问问她。”
“她连你预备何时回京都算到了,也算是个奇女子。”
“朝中之事,虽错综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父皇爱用制衡之术。若能看到这一层,只要三个皇子中少了一人,便不难猜出父皇会召我回京,以制约平王一家独大。”
东方道年想不通:“难道不会趁此机会立平王为太子?”
“放在过去历朝历代,兴许就立太子了。我的父皇,不会。”端王摇摇头。
“为何不会?东宫之位空悬,于国于家都非稳定之举。”
端王抛来一柄剑,率先迈了出去:“问题太多!不如陪本王去园子里练练剑!”
他说“本王”的时候,就是真不能问了。
东方道年接过剑,转身跟上:“乌斯藏举兵你不管?”
端王挽了一个剑花,行云流水风流飘逸:“我不是已经将折子送到杭州了?还能怎么管?擅自动用蜀地驻军?”
“你慢点儿出招,我可是重伤在身!”
东方道年捂着肩膀,佯作虚弱,趁端王走神,剑锋斜斜地从手臂之下刺了出来。
端王扭转身子,用剑柄一挡,说道:“乌斯藏突然来犯,我怀疑有人暗通敌国。”
“何以见得?”
“若要出兵,谁率兵迎敌?”
道年一愣,手上也迟缓了些。
端王的舅父,杨妃的亲兄长,杨政年驻陕西任总督一职。若要遣将率兵,杨政年最是合适。只是亲外甥在蜀中,再带兵入川,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端王又问:“若要出兵,谁征粮草?”
“自然是蜀中征粮。”答案脱口而出,东方道年自己也是一愣,干脆把剑一扔,“这一计够毒。”
届时,端王有粮有兵有帅,不叫人忌惮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是派杨政年率兵西征,端王,说得好听是回京尽孝,说得难听些,便是做一个质子。
端王挽起广袖擦拭着剑刃:“我这折子必须上,但调兵之事,须由父皇做主,我不能让人有半句诟病。李下不整冠的道理,你懂。”
“懂,反正都是回去,怎么回去都是回去。”
对着剑刃吹了一口气,听见“嗡”的一声回响,端王舒展了眉眼:“倒也省了我去想名目了。”
“平王不像是能看这么深远的人。”
“是谁,可以慢慢查。长兄的事,胶州的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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