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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夜晚总有刺骨冷意,大约是水泽丰沛,山风湿冷,比起城池寒凉,更易浸肤蚀骨,即便在这暮春三月,常人也难以打熬坚持。
雪禅睡得极不踏实,翻来覆去,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她虽已多穿了两件厚袍,却仍然被夜风吹得头疼难耐。
一路走来,不知今夜为何这般凄冷异常。
她裹紧了身上的白袍,睁开眼,哈了口热气在手心里攥着,却见身上多盖了件无刺绣纹样的白练长衫。
那不是她的衣裳。
雪禅下意识地瞥了眼隔了几棵古木远的地方,那是云戮也先前躺下时的位置,可现在那里空落落的,不见半个人影。
云戮也睡眠不好,这半月多来,如此场景,雪禅见怪不怪了。
她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正打算捡些枯枝落叶,生两个火堆取暖,却忽有一缕凛冽清泠的血腥味不管不顾地钻进她的鼻腔里。
人在睡眼迷蒙之时的嗅觉,较之平时,往往迟钝麻木。是以,雪禅在彻底清醒过来后,才发现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
世人骨血往往腥臭酸腐,秽气刺鼻。
但那少年的不是。
他似乎一直游离在俗世之外,冷冷清清地道着无碍,岑岑寂寂地藏着创伤。
他不像世人。
他不爱诉苦。
就好像,他不曾遇见过难越关山,不曾经历过棘地荆天。
可雪禅总能在少年的眼神里,寻到一抹难以磨灭的脆弱愁伤。
那本不该是高傲少年拥有的眼神。
她顺着血腥味走了很久,走出了原先所在的密林,穿过了湍急河流,月升云绕,都没能找到云戮也。
她的手臂上挂着他的长衫,被他穿得极为俊逸的纯白长衫。
长夜霜重,不知衣着单薄的少年受不受得住。
离她越来越近的少年,正双目紧闭,坐在一条溪流旁,借由潺潺溪水留住他最后一丝神识清明。
从小到大,如此疼痛,云戮也经历过无数次。他深谙如何敛声屏息,隐藏踪迹,也熟知如何凝神静气,分散痛意。
他虽一心祈祷切莫惊扰少女沉睡,可在觉察她靠近后,却也无法再分出力气回避,便妥协地由她远远观望,细细聆听。
雪禅站在一棵大树旁,蹙眉抿唇,神色倒算平静,除了紧紧抓着树皮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骨节泛出骇人惨白。
云戮也趁着她入睡,刻意来了这片偏远丛林,不想将那残忍惨象再次摊开在她面前。
她明白他的心思,也因此无法再踏出短短几步,站在他的面前,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别怕,我一直都在。”
她做不到。
她无法与他分担痛楚,便也无法泰然自若地劝解安抚。
寥寥话语,过于苍白无力,过于潦草敷衍。
那些话似乎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少年,她不能设身处地,不能感同身受。
她无计可施,也爱莫能助,只在徒增他的忧扰。
雪禅想起上次宛城县时,云戮也痛得蜷缩在床上,连说话发声都耗神费力。剖心之痛,或许只有用削肉断骨的磨损才能堪堪一抵。
她背过身,靠在树上,不忍面对少年勉力维持的扭曲神情。
她身为一个朋友,无能为力,因而只能远远看着,遥遥盼着他的苦痛早些退散。
雪禅背倚大树,安安静静地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夜雾尽退,日升月落,那难以消散的鲜血之气才勉勉强强地被晨露压了下去。
师父曾经说,朝阳总在告慰人间,将遥不可及的念想,借着一束明媚光线,投至大地,温柔地告知万物,生机不灭,希望长存。
雪禅等来了朝阳。
少年蹲在她的身侧,撑着疲惫倦容,轻轻将她脸颊旁的发丝挽至耳后。
“你不该来寻我的。”他目光灼烈,言语却裹挟着温柔,“你应该好好睡上一觉。”
雪禅想将云戮也的长衫从自己身上取下,却反而被他伸手裹得更紧了些。
“披着吧,天冷。”云戮也道。
雪禅拉着他的窄袖,紧紧盯着那双墨瞳,以不容抗拒之势道:“我说过,你不用独自承受。”
云戮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觉得言语匮乏,承不起这份倔强。
她要他敞开心扉,要他倾吐烦恼,要他真诚以待,却不知他过惯了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日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如此热烈的关切。
“禅儿。”云戮也垂眸唤道,额前碎发恰好挡住他的眼神,“谢谢你。”
他不善言辞,他只知道,他的少女,很好很好。
天地难及,尘世难求,万般难描的好,被他碰上了。
他眼眶微红,不知这样好的少女能陪他多久。
雪禅隔着衣物,抓住云戮也的手腕,笑容晃眼:“上一个叫我禅儿的人,让我去依赖她,而如今,你可以来依赖我。”
………………
五日后,江湖中人为选举新任武林盟主,特邀请八大门派与无数江湖侠士齐聚武林盟,竹陵大会也如期召开。
现任武林盟主卫谦因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便想寻个人品武艺皆出类拔萃的后辈,退位让贤,也好让他彻底安下心来,将这看顾了小半辈子的江湖交给年轻人,带领八大门派更上一层楼。
那日艳阳高照,花红柳绿,各路侠士相聚竹陵之宴,人人皆豪迈痛饮,把酒言欢,那番畅快淋漓将青天染至暖茶金赤,也令江湖义气飘荡四方,浩然千里。
老盟主站在宴厅门外,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友已白发苍苍,更有大片雄心壮志的少年英雄来此一较高下,便想起许多年前,他们也曾豪情万丈,歃血盟誓:要给江湖一个顶好的未来。
到时,不再有无故厮杀,也不再遍地淌血,这片天地理当就像说书人常说的,仗剑潇洒,问道天涯,一笑泯恩怨,一饮解千愁。
可流年辗转,时过境迁,壮志少年如今年华老去,这高远江湖却从始至终不曾变成过他们想要的样子。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不断,恩怨难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盟主经历过无数次血的教训,也深谙此道,便放下了追不回的年少轻狂和难全壮志,活得越发谨慎务实。
他环顾一周,望着筵席众人,清了清嗓子,那年迈的声音才肯从喉咙里发出来:“多谢各位不辞辛劳,赶赴武盟,费心替江湖寻个年轻可靠的新盟主。卫某老大无成,愧对武林,今此特寻一位杰出后辈,将武林盟主之位传至此人,好让武林盟与各大门派继续发扬光大。”
此话一出,便有宴厅内四面八方传来持续不断的回话声,但无非是“卫盟主过谦了。”“武林后辈哪如盟主仁义宽厚?”“如今世道,寻不到卫盟主这般忠义心善之人了。”等等诸如此类的夸赞称耀。
卫谦闻言,捋了捋他的花白胡须,摆了摆手,示意安静,随即又道:“多谢各位抬爱。但卫某既已举办了这竹陵大会,便也相信如今的少年英雄定能青出于蓝。我开门见山,不说废话了。此番武林盟主的选拔要求,我已冥思苦想了多日。
“在座各位要想接任盟主之位,必须完成以下三件事的两件。首先,找到绮罗草。”
“什么是绮罗草?”厅内有人高喊出声,问道。
卫谦笑道:“各位别急,容老夫慢慢道来。绮罗草乃是上古经卷所记,可治百病,解百毒的稀世奇药,有病之人服下,无论何种疑难杂症,无须华佗在世,都能药到病除。
“但据传,这种珍贵草药世间近乎绝迹。所以此项试炼,一求有缘之士,二求天下仁心。若能将其寻得,便要在这武林盟,植株万顷,为世间百姓求一道护身符,免除病痛灾害。”
话落,厅内呼声不断,掌声震耳。
“第二件事。”卫谦继续道:“既是选拔武林盟主,那么武功必须超群出众,高过在场之人,所以擂台比武过招,必不可缺。
“第三,武林盟有一块黎月石,需要有缘、有才、有德之人方能打开,传说此物含有造福苍生的神礼。若有人能完成前两项试炼的任意一项,还能打开黎月石,便可担得上武林盟主之位。老夫也会在盟主交接仪式时,将此物交付天下,由大家共享神礼。”
卫谦说完后,并未离去,也并未入宴,他听着经久不息的雀跃呼和,幽幽地看着宴厅内觥筹交错、欢颜嬉笑,竟觉得此间天地与自己格格不入,找不到能融入其中的一席之地。
他虽当了几十年的武林盟主,却觉得自己从未属于过这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之地。
他当年究竟为何执意选择了这条不归血路?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晃几十年,江湖并未因他变好,武林也并未因他平静。
见惯了风浪的盟主不怕鲜血黄土,不怕人心叵测,却时时担忧着世道艰难,后辈不易。
人老志亦老,如今他不念江湖无争,不怨壮志未酬,他只想陪伴家中妻小,逗逗孙儿,过好这仅剩不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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