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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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秒钟之内，大楼的晃动提升了数个量级，从小震到中震，从中震到大震，天花板上的灯管被晃得掉下来砸到地上，墙皮纷纷扬扬往下落，杨姝和中年男人被晃得东倒西歪。奇怪的是，尽管椅子也在摇晃，女孩仍然坐在椅面上，没有丝毫挪动，仿佛被紧紧粘在了上面。

大约五秒后，大楼的震动停止。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空气，中年男人仓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起来，放到耳边。

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中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他擦了把汗，说：“好的，主人，我立刻去办。”然后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似乎并不担心这个女孩会离开，正如他肆意辱骂女孩们时，并不担心她们会反抗。

他在用什么控制着这些女孩？

杨姝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花。

白花的花瓣仍贴在她手指上，女孩发卡上的白雾，源源不绝地注入到这朵花的花蕊中。这些白雾细长绵延，远远望去，宛若一条丝线，牢牢连接着发卡和白花。

“杨姝。”那女孩突然对着杨姝，叫了一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杨姝慢慢走过去，“你看得见我？”

“是的，我们都看得见你。”女孩说。

女孩坐在如同被狂风卷过一样遍地狼藉的房间里，看起来虚弱极了。她唇色苍白，肌肤蜡黄，额角却开始冒汗，像是寒冷，又像是痛苦。

“谢谢你们没有说出我的位置。”杨姝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女孩所戴的发卡——她很难不注意这发卡，它在吸走女孩体内白雾的同时，仿佛也带走了女孩的生命力。

女孩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好像有人在开这个幻境的‘门’，所以刚刚才会晃得这么厉害。管理员应该是去想办法了。”

“‘幻境’？”

“是的，这是一个介于真实和虚假的空间，叫幻境，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来的。你能悄无声息地进来，是有人帮你吗？”

她说话声音很慢，每个长句子间，都要停顿好几次。

“我不知道。”杨姝说。她看见女孩的汗越来越多，便从背包取出一包纸巾，想要递过去，却发现女孩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像是疼痛所致。

“好吧。”女孩说，“可能因为我们都是仿制你而制作的，所以你一进入幻境，我们就感应到了。但我们怕吓到你，所以，只让一个人带你去别墅，好帮助你躲开管理员的巡查。”

杨姝真诚地道了谢。她抽出一张纸巾，“你看起来很难受。如果我把你的发卡毁掉，你会不会好一点？”

“没用的，它已经长到我身体里了。”

杨姝睁大眼睛。

“这是子花，你身后那朵是母花。”女孩看向杨姝身后的白花，“宿主一旦戴上子花，它就会顺着大脑血管爬遍全身。我和姐妹试过了，可以毁掉发卡，却毁不掉它长在血管里的根须。而母花……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毁掉母花。”

杨姝一边听，一边蹲下来，用纸巾帮女孩擦了擦额角的汗。

尽管女孩疼得指尖都发白，但她仍然尽力平缓声线，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子花和母花的作用是什么呢？”杨姝问。

“我们戴上子花之后，空气里的白雾就会被我们吸收。等我们吸够了白雾，被带到这个房间，坐到椅子上，母花就可以通过和子花之间的联系，吸走我们身体里的白雾。”

她深深地看了杨姝一眼，“但是这些白雾，本来应该是给你的。他们逆天行事，给我和我的姐妹，带来了很多痛苦。”

杨姝动作一顿。

女孩叹口气，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她说，她和她的姐妹，本是天地间的微尘。上个月13号，她们在这个幻境游荡，听见中年男人在打电话。电话那头说，有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孩会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名字叫杨姝。

为了欢迎她的到来，世界之灵会赠予她许多白雾。管理员的主人说，这些白雾足以毁天灭地，他也想要这些白雾。

杨姝：“所以他们把你们变成这样？”

女孩点头，“他们把我们抓起来，捏成了生灵之体。他们还找到了世界之灵定位你的方式。”

杨姝知道“生灵之体”。

有一段时间，颜真真不想上学，于是用天地间的微尘，捏出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命名为“生灵之体”，让她代替自己去上学。但很快，这个生灵之体也不想按部就班地上学，在遭到颜真真的拒绝后，她请求回归到自由自在的生活，颜真真同意了，用往生之水，把她重新变成了微尘。

这只是《霸总追妻之女主她出口成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但现在，杨姝面前出现了这么多生灵之体。

“请问什么是世界之灵？它定位我的方式又是什么？”杨姝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所学专业中的定位。

她学的是计算机。在计算机中，通常用唯一id码，来定位数据库中某段数据。而如果需要定位人的话……

杨姝猜测着说：“我的外型、衣着、指纹、dna、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和地点？”

女孩露出些微惊讶神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说：“我不知道什么是世界之灵，但我知道世界之灵定位你的方式，不包括时间。”

为什么不包括时间？杨姝来不及多想，就听见女孩继续说：“可是，管理员和他主人，很快发现，仿造出的我们，没办法得到白雾，世界之灵……并没有上当。我们以为我们很快就要被销毁，重新变成自由自在的微尘。但是，没两天，他们带回了一个女生。”

她慢慢地说，那个女生的灵魂，被塞进了这个房间的白花里。之后，她和姐妹们被迫戴上那枚发卡，就可以吸收白雾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真痛啊。”

她看起来确实很痛，杨姝为她擦汗的纸巾，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杨姝把这张纸放到一旁，重新抽了一张纸巾，擦掉她额头上的汗。

“有灵魂，那应该也有肉身了？没了灵魂，那肉身会怎么样？”杨姝问。

现实世界自然是唯物的，但是这个书中世界，或许有它自己的逻辑。

女孩说：“那个女生刚被送进来时，还会大喊大叫，被送走时，却有点呆滞。神话里说人有三魂七魄，当时管理员说，只需要把二魂五魄塞进花朵就可以了，她剩下的一魂二魄，很快就会跟随感应，自动来到这里。现在过了这么久，那个女生的身体应该已经失去了整个灵魂，变得无知无觉，行为痴傻吧。”

杨姝想起了刚刚白花对她的亲密之状，问道：“你知道那女生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回忆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她姓谭，好像是叫……秋柔吧。挺好听的名字。”

犹如浪潮拍打礁石，杨姝心中，掀起阵阵波涛。

昨天，她一救下谭秋柔，便身体不适，手机也成了空号。就像这个世界，想要抹去她的存在。

杨姝沉思片刻，推测道：“或许，世界之灵定位我的方式，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谭秋柔的认可。”

“什么？”

杨姝说：“昨天，我救了谭秋柔。”

世界之灵，可能是一段程序，也可能是一个生物。它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能力——预知。这个预知可能会有点模糊，因为它连杨姝的穿书时间都不能确定。但是，它预知到了杨姝会来到这个世界；预知到了她会身着宽松衬衫和米色长裤，降落到那个套房幻境里；预知到了她会救下谭秋柔，得到谭秋柔的认可。

世界之灵把它预知到的内容，设置成定位条件。当这些定位条件达成后，世界之灵馈赠的白雾会全部涌向杨姝，但是现在，这些都被偷走了。而且，由于她比这些生灵之体更迟达成定位条件，这个书中世界很可能误把她判定成小偷，开始排斥她。

女孩露出点恍然的表情，“很高明的定位方式。”她停了一下，打量着杨姝，有些惊讶地说：“那你现在身体不舒服？”

杨姝为她擦汗的动作一顿。

女孩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世界之灵好像每次只能认定一个人。当时，我有个姐妹先戴上了白花发卡，然后第二个姐妹戴上发卡时，呼吸不畅，很快就窒息而死了。”

她叹了口气，“好在我们死了也能重新化为微尘，只是会失去原来的记忆，如果用往生之水重新化为微尘，就不会有这些烦恼。总之，管理员发现了问题，但他的主人没办法只让一个人吸收白雾，因为我们是生灵之体，体质偏弱，没办法承受世界馈赠的、这么庞大的白雾。

“后来，他们重新设计了一下发卡，之后，我们所有姐妹一旦戴上发卡，就心意相通，哪怕远隔千里，也能瞬间明白彼此心意。现在听你这样说，我猜，在世界之灵的认定里，我们两千多个姐妹，是同一个人。”

杨姝倾向于相信这个女孩的说辞。

书中描述这些微尘，说它们“生于天地之间，无忧无虑，率性天真。”除此之外，她们还数次帮助了她。如果女孩所说为真，那么杨姝听见的所有女孩间的对话，其实都是她们故意说给她听的。

杨姝的心脏确实时不时产生被人捏住的痛感，但或许是体质被增强的缘故，这些痛感仍在她的可忍受范围之内。

她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但还过得去。我要怎么才能帮助你们呢？”

女孩说了这么多，自然是在等待这句话。她的眸中猝然燃起希冀的火苗，把手搭在杨姝的手上，轻轻地说：“二楼器材室有一柄剑，叫做君临；还有一瓶水，是往生之水，往生之水可以让我们重新变成微尘。你把这两样东西拿来，先用君临斩断花柄，再把往生之水浇到我的头上。这样，我的痛苦就可以结束了。还有我的姐妹们，她们还停在龙血树下，等待你的到来，请你带着往生之水，去帮助她们。”

往生之水，原来这个幻境里有往生之水……

在书中，这种水无穷无尽，除了把生灵之体转换为微尘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治愈。

它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痼疾。

如果她能回家，那么她能否带上一些往生之水，用在奶奶身上？

女孩仍在说话，她对杨姝说：“你放心，我们变回微尘后，世界不会再排斥你。管理员做过实验的。”

杨姝暂时把自己的念头搁置一边，问道：“你们能回归原来的生活吗？”

女孩点了点头，“我们不再能说人的语言，但我和我的姐妹们，仍然能和现在一样思考和交流。”

杨姝问：“那谭秋柔呢？斩断花柄之后，她能继续活着吗？她的灵魂可以回到身体吗？”

女孩沉吟了一会儿，“器材室好像有一根神木，叫做荷鲁斯之木，坚固无比，据说可以盛放灵魂，你可以试试。”

杨姝对这根神木有印象。古埃及神话中，荷鲁斯使用了将灵魂滞留在木乃伊的做法，复活了自己的父亲，此后在该文明体系被尊为神灵。颜真真受到这个神话的影响，创造了荷鲁斯之木，但书中的她，并没有用这根神木挽留住谭秋柔的灵魂——因为灵魂离体不过三秒，就消散了，颜真真没来得及。

杨姝握了握女孩的手，站起身，“我去试试，很快回来。”

她本打算乘坐电梯，但走出实验室后，大楼忽然再次晃动了起来。杨姝等待了十余秒，大楼的摇晃没有停止。杨姝只好从安全通道跑下去，在剧烈的晃动中到了二楼。

二楼有十几个房间，其中一间门口挂着“器材室”的牌子，随着整栋大楼的晃动，牌子摇摇欲坠。杨姝打开房门，看见房间内陈列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放置于垫子上的神木，有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瓶，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道具。此时，这些东西都被晃得东倒西歪。

而在房间正中的桌面上，漂浮着一团被白雾笼罩的光晕，它丝毫没有受到大楼摇晃的影响。光晕里，隐约可见一柄小小的、女童手指大小的剑。

杨姝极力稳住身形，走进房间，从凌乱的陈列台上拿起神木和水瓶形状的物品，塞进背包里。

她正走向房间正中的桌面，大楼的晃动猛然停歇。遥远的天边忽然飞出许多金色飞鸟，它们遮天蔽日，像朝凤的百鸟一般，发出震颤人心的鸣叫。

杨姝望了一眼，发现那正是最大那棵龙血树的方向，而裴致曾召唤出这样的金色飞鸟。她心口一跳，飞快地把手指按在桌面漂浮的光晕上。

“请听题——”

脑海中小女孩的声音还未落下，杨姝面前的空气忽然划出无数道扭曲的波纹。在波纹尽头，裴致再次带着王驰易，在杨姝面前浮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