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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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虎杖悠仁的疑问，如果没有这段混乱不堪的夜晚，伏黑惠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忘记了那段与她有关的回忆。

可是当窗外月光破开云层温柔的洒入屋内，自己又一次处于这万籁俱寂中时，过往记忆便像被压抑了太久一样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

那是一个雨天，算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自己的姐姐津美纪难得马虎把作业落在了教室里，于是只有两把伞的三人自然而然的合理分配了一下。

在校门口看着撑伞远去的津美纪，再看着尽量缩小自己往伞边靠的大庭叶子，伏黑惠捏了捏眉心，把伞往大庭叶子颈窝处一夹，自己大半个身子瞬间被雨水打湿。

自己姐姐的这个朋友，他略有耳闻。

体弱多病，时常请假，成绩优异，头发挡脸，气场阴郁，性格怯懦，在男生中人气居然还挺高。

当然，如果不是他姐姐，伏黑惠和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大庭叶子被铁制的伞杆凉的一惊，手忙脚乱的扶好伞把，转头看向已经整个人站在雨里的伏黑惠，嘴唇几次开开合合都没出声，最后还是低着头，抬高了雨伞一点一点往伏黑惠身边凑。

感觉到头顶的雨缓慢的停了，伏黑惠用余光瞄了一眼身侧垂头装自己不存在的大庭叶子，没再有动作，毕竟能挡雨自己何乐不为。

“伏黑同学…是好人呢……”

哗啦啦的大雨声为背景音，少女的细语清晰的跳入伏黑惠的耳中。

只是给伞就算好人？

伏黑惠下意识转头去看，就被扔过来的伞柄打到了脸。

“喂！”

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大庭叶子就已经飞速跑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能见度极低的雨雾中。

“……”

体弱多病，时常请假。

骗鬼呢这是。

那场大雨的短暂交流就这么有些滑稽的结束，最后以伏黑津美纪赶回来后敲了敲伏黑惠的脑袋说他不绅士为记忆画上句号。

不过那天之后，据津美纪说她的确又请了几天假，才知道那不是骗鬼的。

之后的日子里，学校里就从两人行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三人行，从原本是阳光开朗的津美纪一直说，大庭叶子静静听，变成了大庭叶子和伏黑惠静静听。

而有时候，津美纪去参加社团活动，大庭叶子就会和伏黑惠一起在校内的长椅上等她。

“你和津美纪不是一个社团的么。”一日黄昏，伏黑惠习惯性的接过大庭叶子从那日开始每天坚持不懈递过来的饮料，不经意的问道。

已经习惯伏黑惠沉默的大庭叶子听到他突然出声猛地一惊，接着立刻用假装自然的小动作掩饰过去，“啊…因为不报社团不行……然后我主要是负责后勤…所以、只要学期末弄个总结什么的就好。”

伏黑惠装作没看见她不安的小动作，举了举手里的饮料，“那这个呢？”

“诶？”大庭叶子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是谢礼啊？”

“伏黑同学那天，不是给我伞了吗？”

“……”

梦境以少女有些傻傻的腼腆微笑为结尾，伏黑惠甩了甩头，抬头看向窗口晨光微显的天边，静坐了几秒后起身走了过去。

初升的太阳夹带着有些刺眼的光，伏黑惠抬手遮挡。

之后呢，之后是什么来着？

零散的记忆再度上涌，草莓牛奶砸到后脑处爆裂的粘腻触感似乎又隐隐浮现。

似乎又是因为自己打架而带来的姐弟争吵，每每这时大庭叶子都会默不作声，在二人分开后摸摸这个又揉揉那个，有些笨拙的让两个人再度和好。

伏黑惠挡阳光的手微微攥起，拇指关节按压着有些发痛的眉心。

粘腻的草莓牛奶被拿着手帕、手有些发抖的人生涩的一下下擦掉。

每当他俩吵架、总会忍不住悄悄发抖的大庭叶子，在听到社团成员邀请津美纪一起去八十八桥探险的时候，一把把手帕塞给了自己，强忍着在他人视线下暴露过久的颤抖，小声的商量着津美纪，希望她不要去。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争吵，单方面的争吵。

那个社员似乎是一直都不喜欢和津美纪交往的大庭叶子，认为她［拖累］着津美纪，懦弱无能的样子十分碍眼，如何如何，津美纪则慌乱的当着和事佬，两头安抚却效果甚微。

大庭叶子……啊。

仿佛回到了那个走廊，伏黑惠看着一言不发周身颤抖着的大庭叶子，揣度着她的想法。

其实也许很好猜。‘她说的应该是对的’，‘我似乎真的在拖累津美纪’，‘我这样的家伙……’怎么怎么样。

把‘世人’的任何话都当做世间真理一样那么去对待遵守，嘴笨且自卑的少女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突然的，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自胸膛发散，四处流窜直至笼罩全身，似怒火，却又包裹着其他情绪。

在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的驱使下，伏黑惠大步上前，拉住了大庭叶子的手，冷淡的扫视了一眼那个因害怕而闭嘴的社员后，拉着大庭叶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熟悉的长椅上，递饮料的人却对调了位置。

大庭叶子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递来的果汁，伏黑惠在一旁坐下，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脖子——草莓牛奶干掉了。

“我说，”伏黑惠假装没看见大庭叶子的一激灵，开口道“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感受到大庭叶子的视线，伏黑惠在她还未开口前再度出声“算了，大概猜到你会说出什么来。”

“总之，”伏黑惠转头，二人的视线难得对上一次，大庭叶子虽然已经不适应到嘴唇泛白，但也没有移开视线。

“你不用总是听别人的话，大庭，你只是个普通人。”伏黑惠倒是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多为自己想想吧。”

微风渐起，少年话语的尾音消散在了风里，却刻在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久久没听到什么回应，伏黑惠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却发现某个名为大庭叶子的普通女孩正脸颊红红，眼泪汪汪。

“……喂。”伏黑惠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让他感到有点头昏脑胀，“你…别不是……要哭了吧………”

大庭叶子闻言赶紧揉了揉眼睛，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又突然收声。

…是想要道歉吧。

“谢谢…伏黑同学。”大庭叶子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伏黑惠莫名其妙的更不自在了，别开了脑袋，“有什么好谢的……”

大庭叶子看着某个倔强的海胆后脑勺，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后面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津美纪仍然去了八十八桥，大庭叶子也突然请了一段时间假。

这其实都没什么，只是夏季的燥热中，偶尔口渴时，伏黑惠会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出一小会儿神。

然后……是升年级。

也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也许是主观的不愿想起，任凭伏黑惠再怎么努力，都只剩下几个片段。

突然昏倒的津美纪。

‘这是诅咒’。五条老师有些严肃的声音。

慌乱哭泣着，一直道着歉的大庭叶子。

‘对不起…我没能在那时拉住她……’

别哭了、没事的、你什么都没做错。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从来都没有做错，我该怎么做、才能安慰你？像津美纪一样拉住你的手可以吗？

只是终究还是没能拉住。

得知是诅咒之后，转院、破解、无解等一系列接踵而来的事件，让伏黑惠忙了起来。

等到他终于得空去寻找那日跑走后再也不见踪影的大庭叶子时，迎接他的是挂着白花的旧屋，和那人已经搬走的消息。

听街坊邻居说，她一直和照顾她的保姆相依为命。

听他们说，她早早就没了父母，收养她的人也在不久后去世，而前些日子的请假，便是那位一直照顾她的老人也过世了。

听他们说，那孩子啊，性格阴沉，还总是不出屋，一点都不招人喜欢，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每当说到这里，那些人总会摇摇头，一副可惜同情的样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嫌恶厌弃。

那种不纯净的怒火又一次漫上心头，这次，伏黑惠抓住了其中的几分酸涩。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伏黑惠把带来的果汁放在了旧屋门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不喜欢甜腻的饮料，但每次看到她一副小动物一样的、像是流浪猫在抓住一点温暖后拼命示好的可怜模样，伏黑惠就丧失了说出拒绝话语的语言功能。

饮料或是绝大部分都进了某位嗜甜的可靠男性的嘴里，或是一小部分在津美纪做饭时用了进去，但每一瓶饮料的拉环，他都莫名其妙的保存着。

咔哒一声脆响，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伏黑惠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自回忆来袭的沉闷感却没有减退半分。他转头看去，饮料终结者正边向他打招呼边关门。

伏黑惠的视线转移到正睡眼惺忪从床头柜爬起来的虎杖悠仁，又看向了窗外。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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