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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混江湖的王三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钱财面前,那些所谓的“势不两立”“面子”或“尊严”云云,不过是东流水,一冲既消的。
于是,
揣上盒子叫上婆娘,就直奔黄府而来。
王大头目的要求很简单,收下盒子的黄捕头,只需在查理爵士询问处理此事儿时,假以“朝廷故弄悬乎”等借口,糊弄过去,不再配合联手围剿就行。
其实叫呢,
王三之想得也有理。
租界和朝廷为了利益各怀鬼胎,表面亲密合作,暗中相互搞鬼。只要租界敷衍塞责,撒手不管,王大头目只需对付朝廷一方,就好办多了。
可是,
作贼心虚的王大头目哪里知道,自己刚好跌进了黄捕头的陷阱。
因为,黄捕头那句“还有,你偷运军火那点事儿,不顺利了系?”完全系他本能的下意识反映。地球人都知道,反清反清,拿什么反?当然是军火和人啦!
巡捕房散落在四面八方的眼线们,
不时报来的,就以这方面的情报为最多。
然而,费尽力气的一查证,往往是眼线们为立功得赏钱,或者干脆就是敷衍了事儿的夸大其词所致。长此以往,就在黄捕头脑里形成了“帮众——反清——偷运军火”的概念。
当然罗,
就身为汉人的黄捕头来说,本质上对满鞑子也无好感。
因此,感情的天秤,是倾向于反清义士们的。现在,黄捕头从眼皮下的细缝,瞅见了王三的不安,马上明白这厮揣着盒子厚着脸皮登门求见,一定是与偷运军火引起内江有关。
要讲这方面,
黄捕头可是行家里手,用不着向王大头目学习的。
当然,阿桂也瞅见了。比起捕头老公识人更胜一筹的阿桂,不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在心里迅速盘算。“所以,你王大头目就不耻下问来了系?”
自以稳操胜券的黄捕头,
不急不燥,句句剜心。
“担心诛灭九族系?老三老四(没什么阅历,装资格,老摆腔调),斗五斗六(粗枝大叶,到处坏事)呀。”王大头目信以为真,也自认倒霉,只得陪笑到:“督察长,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可都是汉人,”
黄捕头就势点头,
而且还同仇敌忾。
“天下汉人皆兄弟!你我虽有过空隙,可天下豪杰,皆不打不相识,识了便是亲兄弟。说吧,要我怎么着系?”黄捕头慢吞吞睁开了眼睛,认真且坦诚的看着对方。
“王兄不妨直说系。”
王三变成了王大头目。
现在又变成了王兄,王三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受此启迪,就娓娓道来了……听着听着,一边儿的阿桂眼前豁然开阔,不禁又重新攥紧了双拳。
捕头老公看在眼里,
为了往实地里砸砸,点头道。
“你是说,那批军火大后天丑(上午1时正至上午3时正,牛牛在这时候吃完草,准备耕田。)时路过登场的乱坟头?”王大头目点头。
“不会,有诈系?”
狡猾的黄捕头,又紧紧追上。
“兄弟我,可是为你拿着性命系,这事儿开不得玩笑系。”“如敢蒙骗,天诛地灭。”王三发毒誓,并把婆娘一推:“为表真诚和感谢,特把婆娘带来,为督察长陪宿,还请笑纳。”
阿桂一惊,
虽知江湖老大有这习惯,可自己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碰到。
她和捕头老公,都同时朝王三婆娘瞧去。妇人大约三十出头,虽不十分漂亮,却白净文静贤淑,尤其是她那双不常见的三寸金莲,在灯光下特别引人注目。
阿桂瞟瞟捕头老公,
听这厮二手平端的窸窣窸窣,变成了窸—窣!窸—窣!不禁一笑。
“督察长好福气,我看这帮一定得忙。不过,夫人还是跟着王大头目回家去罢。既是兄弟,留下盒子就行了。”王大头目一怔:“这个?”
督察长也点头,
“一并回去系,夫人说得好,既是兄弟,留下盒子就行了。”
王三夫妇离开后,屋里好一歇安静。捕头老公一如既往,闭着眼睛,二手平端,窸窣窸窣。阿桂端坐在身边,默默浅笑。
她当然知道捕头老公,
见了年轻女人就掉魂儿,自己也没把这太当回事儿。
这世道,就这样,男人有权有势有钱,有点小爱好是可以的,但,不能过份。比如,还没结婚时,黄捕头当着自己和阿喘妈咪亲密,背着自己和阿喘妈咪**共渡,还洋洋得意在自己面前吹嘘,自己也就付之一笑罢了。
现在呢,
二人有了正式名份,双方就得有所收敛,心往一处想,劲朝一处使。
阿桂之所以当着王三公开退人,就是要试试,自己讲话到底灵不灵?现在看来,捕头老公是真听自己的,还行!咕咚!对方喉咙里一响,阿桂知道他顺过气来了,逐笑问。
“有点不好受?”
“系的。”
捕头老公倒也痛快:“那娘儿们不错,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系?天下娘儿们多的是,不及我夫人**儿。行了,打开盒子。”将头一仰,窸窣窸窣。
一刹时,
阿桂心里还真有些感动,也为自己骄傲。
捕头老公,到底不是一般混混,虽粗鄙笨拙,却稍点就醒,精心指点,可堪大任。自己呢,床上功夫捭不错……不然,光凭醋酸和心机,也是不行的。
阿桂打开了盒子,
明黄色的锦缎上,嵌着一颗大红珍珠。
珍珠通体浑圆,无瑕冷艳,除了大,似乎出没什么出众。也曾阅宝无数的阿桂,抬头无言的看看捕头老公,她知道,闭着眼睛的他,正从眼缝打量着盒子。
“关灯,拉帘。”
捕头老公迸出四字儿。
阿桂一一照做回头,不禁呆若木鸡:那大珍珠由暗到明,不一会儿,其发出绿盈盈的光泽,竟然把客厅映照得可以看见彼此的脸孔。
阿桂扑的声,
关上了锦盒。
开灯拉帘,一屁股坐下,慢悠悠的揉着自己胸口:天啊,原来这颗大珍珠,居然是传说中的夜明珠。也就是和那把小九龙刀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老佛爷的小丫环,倒是为中国办了件好事儿。”
捕头老公瓮声瓮气。
“要不,还不是一样进了德瓦西的腰包系。”阿桂似懂非懂,夜明珠自己知道,江湖上的兄弟姐妹们也都知道。老佛爷自己也知道,可老佛爷的小丫环,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捕头老公这才得意的咳咳,
给夫人慢吞吞讲了起来。
原来,40年前的第二次鸦片战争,老佛爷给打得一撅屁股趴下了。为了保命,保住自己垂帘听政,揉搓天下的地位,老佛爷拿了出了深宫里宝贝中的宝贝——三颗夜明珠。
用锦缎铺底的盒子装了,
再用一块寻常红布包了。
然后,把它交给一个自己宠爱信任的贴身丫环,吩咐她马上给八国联军的德瓦西总司令送去。目的就是希望对方看中自己相送的稀世之宝,停止进攻,并在随后的谈判桌上,善待朝廷……
然而,
小丫环一出深宫,迅速消失在人海里,从此杳然无踪。
这本是个流落在民间的传说,大家津津有味,可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儿。谁知,现在竟然真的出现了。(其余二颗,九十六年后的1957年,在大东北的一个小乡村现世。一家普通农民的先辈,多年前收留的一个孤寡老夫人,于108岁的高寿逝世。临去前,把自己长年睡觉的脏枕头,送给了这家农民。据说,农民把二颗夜明珠无偿上交给了国家,陈列在故宫博物馆,每到特定时候,拿出来向公众展览)
阿桂听罢,
欣然一笑,深以为然。
不过,她真正的兴趣还不在这夜明珠,而是大后天丑时的登场乱坟头之上……听了夫人的打算,捕头老公霍然瞪大了眼睛,他娘的,早该这样干了系。
“空麻袋背米(空手或者不带钱出门,从事各种活动),妖泥角落(极其偏僻不起眼的地方)寻发财,干!”
阿桂摊摊双手。
“人呢,总不能只有三个女人吧?”
“我派红头阿三配合,听你调,”嘎然而止,捕头老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不可行。偷运军火,可都是些膀大腰圆,人精鬼怪的亡命之徒。
要劫军火,
仅靠三个蒙面女人?没事寻阿拉开心?天方夜谭。
然而,可是,黄督察长这才痛苦的感到,自己看似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名声在外,真要干大事儿之时,除了自己赤膊上阵,无人卖命,可自己能上阵吗?
草包酒囊一个,
连王三的一指脚趾头也比不上啊!
“别急,你再想想。”知道欲速不达的阿桂,冷静下来劝到:“你那么多徒弟,总有一二个可用之材吧?实在不行,矮里选高,先把这单生意做了再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到底是久经战阵的督察长,
良久,捕头老公摇头。
“与其将就,不如不做。生意不成,反倒暴露了自己,折了锐气,划不算系。”阿桂想想,也点头,不舍的叹口长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百年难遇啊!算了,放过了吧。”
捕头老公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咦,我倒想起来一个人,或许还行系?”
“哦?”阿桂看着对方:“说来听听。”黄捕头就瓮声瓮气慢吞吞的讲了。阿桂听后,颇有些失望,身子一斜,靠在了太师椅背上:“不是跟着陈世昌的吗?才十九岁,缺乏经验人又瘦小,你看中他什么?只怕枪一响,要吓得尿裤子?”
“那,我就没办法系。”
捕头老公有点无奈。
“目前手里没人,要不,还是抛弃系。再说,我还没找到下家,截获后藏在坟墓里久了也不行系。”“不行,”阿桂沉思良久,摇摇头。
“第一次就这样,恐怕以后也会不顺。干这行,讲的就是敢作敢为,兵贵神速,这世上就没有过什么都顺利发大财的。明天把那个笙崽叫来我看看。”
“嗯!”
第二天中午,宝英睡醒,雅芳也回来了。
阿桂把她俩叫进客厅,把自己的决定讲了。这二位本就不是善辈,听了大喜,一口答应,摩拳擦掌,开始准备。阿桂高兴的看着她俩,心里再一次设想着各种细节。
雅芳忽然问到。
“师母,还记得你那个阿芳妈咪不?”
“当然记得,怎么了?”“在昨晚的舞会上,我看到她了。”昨晚七点,在上海滩最豪华的舞厅——星星舞厅,身份为“大家闺秀”的雅芳,一袭时尚,洋中风格,姗姗来迟。
位于英租界的上海外滩星星舞厅里,
华贵云集,高朋满座。
舞厅高大宽敞旋转的玻璃门前,各种漂亮摩登女郎,如过江之鲫,泛滥成灾,她们或缓行或伫足,搔首弄姿,目光炯炯,注视着每一辆驰来的小车和从小车上下来的客人。
一辆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生产的奥兹莫比尔牌小轿车,
顺着大道中速驰过来,激起人们一阵阵的尖叫,还有不少中国人远远逃开。
这辆出现在上海外滩不久的轿车十分简单、呆笨,四个轮子、一个发动机加一个箱子般的后座,外型像箱子,一切线条都是直线直角形而不是流线型。
后座上主人的座位,
也像一顶方形的小轿子,四个轮子突出在外面,好像就是轿子加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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