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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落马镇的时候,符岑把马拴在了入口处的木桩上。
这匹马虽然腿脚不好,瘦骨嶙峋,但陪伴他度过整整两日。
长路漫漫,多亏了它,符岑才能及时赶到落马镇。
顺带一提,它花了符岑二两银子,是他重要的不固定资产。
但是。
马不见了。
符岑在木桩附近找了好几圈,都没发现马的踪迹。
由于下雨,地面的蹄印很快就会被冲刷掉,想要追踪也无计可施。
是自己跑掉了?还是哪个缺德的家伙顺手牵走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重要的是,现在符岑只能靠双脚走路了。
但即使是最近的城池,步行也需要三四个钟头。
天还在下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他又冷又饿,急需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落马镇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还能说啥,走呗。
他披着仅存的蓑衣,一脚深一脚浅地赶路。
身上还剩点儿银两,等到了城里,可以找间客栈休息,顺便洗个热水澡。
再叫几盘小菜,清粥,简直人间美味……
如此想着,身体好像也变得暖和起来。
——在书里呆了十几年,符岑的人生追求越来越低。
不过幸好,今晚他运气不错。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马蹄踢踏之声,十几个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从符岑身边路过。
队伍中间,还有一辆看起来很眼熟的马车。
当那辆马车行驶到符岑面前时,帘子被掀开,露出纪烬昭的脸。
里面灯光暖黄,纪烬昭披散着湿发,还换了新的衣服。
一切看上去都很暖和,和外面的环境天差地别。
“下雨天路不好走,搭你一程?”
理智上符岑是拒绝的。
作为书里的外来人员,他应该尽量避免与主角直接见面,否则很容易干扰到剧情。
不过这本书是例外。
他的目标是调查纪家血案细节,尽可能挽救剩余剧情,包括将主角从魔教教主掰回正道豪杰。
根据剧情被扭曲的严重程度来看,和往常一样躲在暗处干活基本没有用。
必要的时候,他不打算遵循书籍修订特殊条例。
目前的状况,姑且也算“必要的时候”……大概。
符岑内心挣扎不到半秒,很爽快地上车,投奔温暖舒适的车厢去了。
由于车里铺着地毯,为了避免弄脏,他把蓑衣脱下来挂在外面。
纪烬昭倒了杯姜茶,等他坐下来的时候,顺手递了过去。
符岑道声叨扰,捧着姜茶暖手。
他实在是冻狠了,寒气一阵一阵从脚底往上窜,皮肤又疼又痒。
“这季节百回川附近经常下雨,外头来的人都不习惯。听说过两天会放晴,不知真假。”
纪烬昭说着,取出一方手帕给符岑,“兄台如何称呼?”
符岑接过手帕,擦干脸上的雨水。
他自然不能答出真名,便随口捏了个名字。
“我叫路人甲。”
纪烬昭没有多想“路少侠从何处来?”
“北边的小地方,不值一提。”
符岑半真半假地说着,“闲来无事,在江湖上走走,权当见个世面。”
“其实哪有什么好看的,世道乱的很……”
纪烬昭摇头,视线落在符岑破烂衣衫上,突然不动了。
“你这衣服……”
糟糕。
符岑猛然想起,他穿的还是几天前专门搞坏的衣服。
当时他自称是常顺山庄的仆人,被山贼抢劫,坐过这辆马车。
虽然满脸泥土血污的模样和如今大相径庭,但如果辨别衣服,立刻就能认出他来!
背上汗毛根根竖起,刚暖和过来的身体,又开始手脚发凉。
如果被认出来,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哪知纪烬昭目露同情之色,温声说道“路少侠看起来路上受了很多罪。”
原来是说这个。
符岑稍微松口气,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很多事。”
“比如今晚?”
纪烬昭把玩着手中茶杯,微笑问道,“落马镇死伤无数,你见了,也不怕?”
符岑摇头。
他知道这只是虚拟的东西,是文字幻化的世界。
里面的角色,在他眼里,就像rpg游戏里的npc一样。
生或死,哭或笑,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也很难产生真实感。
“你这人真奇怪。”
纪烬昭说,“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当众提起纪涧的名字,甚至还想阻拦我。要不是我心情好,几条命也不够你用的。”
符岑想,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如果不阻拦纪烬昭,剧情就会神展开,说不定直接搞到大结局去了,妥妥的悲剧。
“你在落马镇说的话,我都记着。听话里意思,你倒和别人不太一样。”
纪烬昭摩挲着茶杯边缘,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舒展,动起来格外赏心悦目。“说说看,你对纪家的事情有何想法?”
来了!
这是个感化反派的好机会。
符岑打起精神,无比认真诚恳地说道“纪大侠英名传遍天下,我从小便敬佩他……”
“说重点。”
“纪家血案不是他做的。”
眼见纪烬昭似乎提起来点儿兴趣,符岑继续补充“纪大侠是被陷害的,凶手另有其人。”
“哦?”
纪烬昭望过来,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将符岑彻底看穿,“你知道凶手是谁?为何陷害他?”
“我不知道。”
符岑答得坦然。
其实他知道,但他现在不能说。
剧透要不得,事情得按顺序一件件来。
对面的魔教教主呵笑一声,随意躺在榻上,不再看符岑。
长长银发披散下来,遮盖住脸上神情。
从符岑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如同雕刻好的塑像,没有生命气息。
“我以为你知道些什么。”
纪烬昭说,“奉承的话,我听腻了,你不说也罢。”
“不是奉承。”
符岑沉默着,半晌说道,“当年的事情太离奇,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外面的流言。纪大侠光明磊落,只可能是旁人陷害……”
“那他为何杀死纪家一十二口?”
“……”
“你看,你都无法解释这件事。所有人都无法解释,才会坚信纪涧偷窃心法,走火入魔,杀妻弑子。”
“总有人不信的。”
符岑说,“江湖这么大,总有人不信。”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也无需与世界为敌。
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又觉着过分矫情。
现在他只是没有身份的路人甲,说了,纪烬昭也听不进去。
但如果是青山涯的“师兄”,纪烬昭会听吗?
符岑不知道。
他们在车上度过了难捱的三个小时。
抵达下一座城池时,符岑告别纪烬昭,独自前往城内。
临别时,纪烬昭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常顺山庄见过面。
你是那个半夜不睡觉,守在江如姑娘闺房前的傻小子。
符岑不知作何表情,只能微笑。
他在城里找到一家不错的客栈,干净且漂亮。
店小二热情得很,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落魄而心生怠慢。
他如愿以偿地洗了热水澡,吃完饭,舒舒服服上床睡觉。
外头的天亮了,人们开始忙活,吵闹。
但累极的符岑,几乎在沾到枕头那一刻就陷入了睡眠。
当天,他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依旧是青山涯时期的模样。
懒散,迷茫,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但又确确实实被世界所侵蚀,成为书里的一份子。
他站在灿烂夺目的阳光里,身旁是一树槐花。
纪烬昭在对面看着他,漆黑如沼泽的眼睛里,藏着沉默而期待的情绪。
他对纪烬昭说,你不要做魔教教主了,去当个大侠吧。
而纪烬昭渐渐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悲哀的笑意,握着他的手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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