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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巧儿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里生了,是个胖乎乎的儿子,陶氏喜得立马叫厨房里煮了六个荷包蛋给白巧儿端过去。以前家里日子艰难,几个儿媳生了孙子,便奖励一个荷包蛋吃,当然,若是生了孙女,连一个也没有。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老两口虽说对这个儿媳妇很不待见,但是对刚降生的孙子却丝毫没有怠慢,早早叫人买回来一个用纯银打造的长命锁,给孙子戴在身上。
姚四柱从城里赶回来,看见炕上胖乎乎的那坨骨肉,冷峻了大半年的脸上终于裂开了缝,有了些许笑意,白巧儿看着几个月未见的丈夫,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打湿了枕巾。
家里长辈们都给这个小婴儿准备了洗三礼,果儿也准备了一副挂着铃铛的银手镯送了过去。
当了母亲的白巧儿性子愈发沉稳,每日待在自己屋子里奶儿子,天气好的时候还抱着小婴儿去老两口面前讨喜,陶氏见她不再起什么幺蛾子,看在小婴儿的面上也不再给她脸色瞧了,偶尔还肯指点她几句育儿经验。
看到自己的骨肉姚四柱自然是欢喜的,这两天他回来后一直守在儿子跟媳妇身边,心里所有的郁结,在看到这团肉乎乎的小东西后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话说哪家没有烦心事,只要媳妇以后安安分分的不再起什么幺蛾子,他更愿意好好守着她们娘俩过日子。
这两天不去铺子里,在家他也闲不住,便往老宅作坊里跑了几趟,眼见外头天都黑透了,才跟麦穗告别往回走。
刚走出老宅不远,路旁似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四柱哥。」
姚四柱脚步一顿,寻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过来,头上用一条大围巾裹得看不清脸,虽然穿着臃肿,但还是看得出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把遮在脸上的围巾往下扒了一截,露出整张脸略显激动地说道:「四柱哥,是我。」
看清女人的面容,姚四柱表情有些怔愣:
「是你?」
来人却是几年不见的兰子,他曾经的青梅竹马。
兰子也显然很激动:「四柱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你过得还好吗?」
姚四柱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动了动嘴唇:
「你怎么在这儿?」
兰子上前一步说道:「四柱哥,我半个月前就回娘家来了,我不敢去你家找你,知道你在老宅忙,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四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内心忽地窜出一股酸楚,只觉得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曾经受伤的右腿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紧紧攥起隐藏在袖子下的大手,他冷冷问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
兰子见他肯搭理自己,心里不觉一喜,脸上则哀怨道:
「四柱哥,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我不怨你,当年是我不懂事害得你受苦,可我心里也不好过,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说罢兰子朝四周看看,他们站的地方正是风口处,刺骨的寒风带着示威的哨音直往人身上钻,冷得人站不住脚:
「四柱哥,这儿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说着兰子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
姚四柱却后退一步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罢,很晚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家去呢。」
兰子潸然泪下:「四柱哥,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你都不愿意听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小时候......」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打断了兰子的话:
「四柱,怎么还不回去,这么冷的天,跟谁在这儿说话呢?」
两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过来的人是麦穗,才略松了一口气。麦穗走上前,看见兰子也吃了一惊:
「兰子,怎么会是你?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麦穗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姚四柱正要张口解释,兰子抢先说道:
「麦穗姐,我们没干什么,我跟四柱哥就是说几句话,四柱哥正要送我回去。」
说罢兰子朝姚四柱走进几步,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姚四柱,似乎等他点头承认的确是这么回事。
麦穗清冷的目光看向自家弟弟,姚四柱慌得连连摆手道:
「姐,不是的,我们是突然碰上的,我没说要送她回去。」
「四柱哥......」
兰子伸手想要拉住四柱的袖子,麦穗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她不再理会兰子,直接对姚四柱说道:
「都这么晚了,巧儿跟孩子都在家等着你呢,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没个分寸,兰子家就在前面,几步路的事还需要你送?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媳妇久等。」
姚四柱听四姐这话说得不客气,一下子脸都红了,有些结巴地说道:
「我知道,我,我这就回去,这么冷的天,姐你也赶紧回去,别冻着了。」
说罢再不看身边的兰子,转身大步走远。
兰子看着姚四柱远去的背影,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瘦弱总带着羞涩笑脸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成让她遥不可及的威武汉子,瞧这走路步伐稳重的架势,谁看得出他其实是个跛子?
直到看不见远去的人影兰子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却看见麦穗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兰子不由有些讪讪:
「麦穗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和离回了娘家,你的命真好。」
兰子说这话是真的羡慕麦穗如今的日子,可听在麦穗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压住心里的不喜说道:
「你倒是会夸人,头回听说和离的女人命好的。」
兰子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麦穗姐,咱俩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我瞧你倒比以前更显年轻呢,记得小时候我常到你们家去玩,麦穗姐对我可好了。」
兰子一副追忆往昔的表情。
麦穗:是啊,那时候哪里知道这是个白眼狼。
麦穗心里腹诽着,说道:「听说你回娘家小住,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对了,我四弟媳妇刚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可讨人喜欢了,四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等孩子过满月,你要有心的话也来吃杯满月酒。今儿这天够冷的,没啥事赶紧回去吧。」
说罢麦穗转身往回走,对于这个当年害了她弟弟一条腿的女人,麦穗没有任何好感。
兰子一个人呆站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家。
兰子娘见她出去这么久才回来,还一副跟丢了魂似的样子,不由出口骂道:
「出去这么长时间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长气性了回了婆家去呢。都已经被休了,可别跟个蠢货似的还想着回去。」
兰子心里一堵,气恼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休了,不用娘整天提醒,那个......我见到他了。」
兰子娘没听明白:「谁,你见到谁了?」
兰子:「四柱哥。」
兰子娘不说话了,半晌才看着兰子说道:
「你这是在怪我?怪我老婆子当年眼皮子浅,看上那金家有钱,巴巴地断了你的好姻缘把你嫁到金家去,结果害了你?」
兰子:「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子娘:「那你耷拉个脸给谁看?当年金家上门求亲,你自己不是也同意甩了姚
四柱,嫁给金家老四吗?现在后悔了,也不能赖在我身上,我还不是为了你嫁过去后能过上好日子,为了你哥能娶上媳妇?」
兰子转身进了屋子,她不想再跟娘说下去了。
兰子娘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看女儿进了里屋,她也就闭了嘴。这件事她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要是早知道那姚老三家祖坟上会冒青烟,短短几年发了家,当初怎么也不可能断了女儿这门好姻缘,还害得女儿嫁进金家那个虎狼窝,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兰子进了屋子,直接在炕上躺下了,她被休回家的事还没有传出去,村里目前没几个知道的。可以后她一直住在娘家,这种事迟早会传出去。
她回来这几天也没闲着,早就把姚四柱这几年的事打听的差不多了,越打听心里越难受的要命。
当初她看上了金家有钱,为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她不顾跟姚四柱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背着他偷偷跟金家老五相亲,悔婚另嫁,最后害得姚四柱遭到金家的算计赔上了一条腿。
当初她另嫁金家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谁让四柱家拿不出大笔的彩礼呢,那个时候哪个姑娘不想嫁到家境殷实的好人家去,不用为吃穿发愁,还能帮衬上娘家?
只是没想到,嫁过去后才知道不是有钱就算得上是好人家,她的婆家很快教她认清了这一点。
婆家一共五个儿子,在当地人称金家五虎,听起来很威风,可是在他们那一带人人提起金家五虎都会躲着走,因为这一家子包括她的丈夫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且家里也不是干正经生意的。
她的公公早年当过响马,后来带着几个儿子在城里跟人合伙开了个赌坊,成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过的是跟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狠辣生活。
靠着这种生意金家挣下了一份家业,买了几十亩良田,那时候不知底细,以为嫁到这样的人家就是来享福的,从此吃穿不愁,谁知道这家几兄弟都不是人,把媳妇当牲口使唤。
兰子刚嫁进金家的第二天,大嫂在盛饭时不小心撒了一勺饭在桌上,就被大伯子揪着头发拖到院子里劈头盖脸一顿毒打,打完还被勒令跪在院子里整整一天。
婆婆还嫌不解气,又命几个小儿子轮流用鞋底子在大嫂脸上抽,第二天大嫂顶着肿胀成猪头一样的脸照样下地干活。
她当时吓坏了,她的丈夫却在一旁嘻嘻笑着,告诉她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嫁进他们家的儿媳妇都要守好规矩,要是不听话就得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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