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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事件被平息下去之后,李素倒也难得得到了一个更宽松的变法环境,至少直到南场常科考试开场那天为之,都再没有本地士人和流亡北士为选官制度的不平而闹事了。
大家都真切看到了李司空的高洁品德人格魅力,愿意相信他最终能拿出善政,大伙儿都乐意等等。
此后数日,李素逐步给了公众更多的信息,在七月二十五日就公布了今年“宾贡科”的时间、考试地点、科目设置范围、应试资格。
宾贡科会在常科考完之后的十五天,也就是十月十五加考,卷子会有所不同,李司空为了这些人重新出了一套略微修改过的卷子。
之所以要提前二十天就通知,也是为了便于符合条件的考生从南阳、南郡各地赶来。
好在从沦陷区来到刘备统治区的流亡北士,基本上都集中在襄阳周边的荆北三郡。很少有流亡到荆南甚至更偏远地区的,这点时间完全来得及。
而且因为都住在附近,考完后也不用担心回乡需要再赶路很久、遇上寒冬腊月的冷天——之前的常科考试必须在九月底考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考虑到益州来的南方考生的回程时间。
那些益州人考完后等成绩、回老家还要个把月的时间,如果考晚了,回家途中遇到大巴山冬天大雪封山,就会道路难行。
宾贡科潜在考生到了襄阳之后,还得提前参加一场筛选性的预考,成绩得及格,才能参加正式考试。这是为了防止阿猫阿狗文盲都混进来,到时候人太多坐不下,不好组织。
至于“大家都没时间专门复习”,这倒是没什么,反正公平就好。
历史上第一次开科举的时候,考生也都没机会提前复习。后世首次恢复高考时,机会也都是留给那些风雨飘摇年代仍然坚持学习的有准备之人的。
而考试的细则、录取的规则,李素还会在这二十天里慢慢调整、跟幕僚们群策群力。
……
李素放宽心运筹的同时,却轮到另外一些人坐不住了。
第一个觉得如坐针毡的,就是蔡瑁蔡德珪。
因为他
在祢衡闹事后的次日,就听了友人的转述,得知那天祢衡再跟张松骂战的时候,因为跟石韬的对质,祢衡下意识把蔡瑁给出卖了——
其实也谈不上出卖,只是祢衡提到“蔡瑁告诉我说你们要乔迁回乡、蔡瑁还准备接盘买你在南阳的田宅”。
李素未必会对这条一闪而过的信息上心,甚至张松也未必会把这个细节禀报给李素。但蔡瑁却非常紧张,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原本还处在暗中拱火状态的计划暴露更多,被李素清算。
这时候的蔡瑁,毕竟还没下定为了“蔡家、蒯家等荆州世家子弟世世代代举荐做官”这个目标而坚决反叛的决心,而且连外应他都还没开始勾结呢,想发动也发动不了。
所以,蔡瑁的第一反应还是先尽量打探风声、稳住上面对他的猜忌。
不管最后是否要勾结外敌反叛,都得先稳住,这一步是没得选的。
于是,七月二十四这天,蔡瑁就开始想办法,先找蒯良隐约暗示,希望蒯良帮他安排机会求见李素,或者求见李素身边的什么心腹也好,探探口风看看上面有没有注意到祢衡的胡话,如果注意到了再想办法解释。
可惜蒯良目前还不打算蹚蔡瑁的浑水,没有帮他。只是告诉他李素闭门谢客,在科举常科考完、成绩出来这些日子里,什么官场客人都不见!后续宾贡科期间,也是如此!
“李素居然真的这么公事公办?连蒯良身为襄阳太守都不见?看这架势,北方人那边传来的那些风声,什么法正许诺各地地方官,围考之法至少还能沿用十年八年、坏不了大家的利益,拿肯定是说说的了……李素能让咱占三年便宜就不错了。”
蔡瑁心中如是暗忖,被逼得愈发狗急跳墙。他知道蒯良蒯越好歹在刘表时期就走上了荆州官场中高层,可他蔡家这几年还没怎么发达呢,未来两三年里,族中想升官的子弟哪来得及加塞完?
心中挟愤之下,蔡瑁表面继续隐忍,又托关系使钱卖人情,虽然见不到李素,却好歹是求见到了张松。
李素身边如今四个参与这一事务的幕僚当中,邓芝是文
职核心,肯定不会轻易见客,他得主持主要工作,而王累是功曹的,也是以人事为本职。只有张松反而是其他跟人事无关的曹、暂时借调过来讨论政策,以后不会参与判卷和录取这些事务。
所以,李素身边那些人,眼下也就张松见外客最不犯忌讳,蔡瑁见不到其余,只能托到求见张松。
蔡瑁也知道事情紧急,备了厚礼忍着恶心请张松吃喝歌舞、谄媚疏通。
同时为了避人耳目,蔡瑁没有在襄阳城里请客,而是把张松请到外地,请到襄阳郡与南郡交界的宜城县,在宜城郊外的蔡家庄园设宴,还送美貌舞姬。
宜城便是历史上刘备封为“宜城亭侯”的那个宜城;也是历史上刘表“单骑入荆州”时,跟蒯家蔡家等人联盟的地方。此城在襄阳以南七八十里远,汉水下游。
汉水流到宜城之后,就不再径直往南,而是折向偏东,渐渐去往江夏。所以那个位置大约是襄阳到江陵路程的三分之一处,也算是襄阳与江陵之间的军事要地。
过了宜城后,后续前往江陵的路途就不能沿着汉水走水路了,得走一百里陆路从宜城到当阳,当阳在沮水沿岸,沿着沮水再往正南汇入长江,就是江陵城。
这地方几乎半座城都是蒯良家的产业,另外半座城是蔡家的产业,两家人几乎平分了宜城的田地佃农,这才能在历史上刘表来投时,拿出那么大的能量支持刘表。
张松这次来,表面上是他自己出于私心来收受好处,但实际上他早就暗地里跟李素报备过了,是李素关照了他:
蔡瑁问你什么,只要不是立场性的问题,你都假装稍微犹豫一下,然后碍于重礼答应好了,看看蔡瑁到底玩什么花样,别打草惊蛇就好。
所以,张松也很是轻松,他这是“奉命收钱收女人”。
一到宜城,张松便心中暗忖:这蔡瑁族人,在宜城的势力还真不容小觑,看这阵仗,要是真居心叵测,怕是能组织起几千家丁私兵来吧?
饮宴之间,蔡瑁卑辞恭谨地对张松解释:“久闻张从事有过目不忘之能,是蜀中年青一代的才俊翘楚。
前日听人说,那祢衡来闹事时,处心积虑想让司空难堪。
张从事瞬息就看出他是在玩‘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的把戏,并义正词严反斥之,论才思敏捷、博闻强识,真是世罕其比。
只听说当年大行令杨修促成袁、刘联盟,敏语捷思可与相提并论,但现在杨修也已自绝于天下,未来假以时日,朝中鸿胪、使部,必有张从事一席之地。”
蔡瑁这个拍马屁,着实有些恶心,但也注意分寸,免得看起来就很假。他再怎么吹张松博闻强识有急智,也不敢说张松这辈子能当使部尚书——
主要是这厮实在是丑恶矮小,身高不过五尺有余,也就是后世一米二到一米三之间。这么矮的人要是当了“外交部长”,那不是丢了堂堂大汉国体么。
也正因为拿捏好了分寸,张松倒是并不反感,只是随口说道:“祢衡……对了,前日祢衡好像提到过蔡兄吧。”
蔡瑁连忙补充:“愚兄也正是怕其中有误会,所以特地来解释。张从事,事情是这样的,那些石广元、孟公威等人,都是司马徽、宋忠的弟子,我跟宋忠也颇有交情,所以认得。
这些人之前确有离荆州返乡之意,这不李司空公布了宾贡科后,也不急着走了么。愚兄不过是因为咱蔡家在襄阳薄有资产、广置田庄。
那些友人想走,要把田宅贱卖,一时找不到出价良心的买主。我素来仗义疏财,看不得人吃亏,就给了他们一个相对人情的价钱。这事儿,前些天我跟祢衡喝过一次酒,有提到过。
谁知祢衡这厮,就在张从事您那儿搬弄是非,您可千万不能多想啊。咱可是襄阳郡望族,巴不得在李司空治下安居乐业,就怕有人挑唆,唉之前请祢衡喝酒真是瞎了眼,交友不慎呐。”
张松用审视的眼光冷冷看着蔡瑁,也不表态,蔡瑁眼珠子偷偷一转,给张松左右那俩侍酒的舞姬加紧使眼色,那些妹子便更加软糯地逢迎上去。
蔡瑁顺势赔笑说:“自古佳人配才子。张从事才思敏捷,想必也是文采斐然,这些家姬颇擅和曲起舞,若能得
张从事收留调教,也是美事。些许妆奁,便算是她们求教歌舞的束脩。”
蔡瑁说着,不光是送女人,竟还拿出一些珍贵的珠宝首饰,用他的话说,那竟是请张松赏光收留这些舞姬,调教她们的修养技能,而这些珠宝则是教美人唱词习文的学费。
说实话,张松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待遇,顿时有些飘然,好在他也得了领导吩咐,立刻就笑纳了:
“蔡兄果然是仗义疏财、急公好义,若是桓灵年间,少不得排进天下八厨。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放心吧,祢衡那种疯言疯语,我怎么可能当真。
而且我还没跟司空说呢,这些细节也永远不会说的。司空最近很是繁忙,他严格要求多日不会见客。就算常科考完之后,因为要准备宾贡科,至少又是半个多月不见外臣和地方名士贤达,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安抚收服荆州群士、包括流亡北士的人心。”
蔡瑁心中松了口气,同时也是暗忖:看来这李素,短时间内的工作重心是重文轻武了,其他事儿都放下,只为换取士人觉得他取士公允。
咱若是想有所举动,时机也不久了。不过最近这几天,还是只能先做准备,未必会有人响应。关键还是看常科考完之后,蒯家有多少人中举、其他围考世家的所得,有没有北场关陇世家那么高的中举率……
蔡瑁知道,再过五天考试、九天之后常科出成绩,那就是他必须决断的最后关头了。
如果常科结果出来了,到宾功科结果也出来了,这中间这段半个多月的时间差他还没动手,那就没机会了,只能永远不动手,把自己的一切前途都放弃了。
张松今天肯收他的重礼,至少证明未来个把月之内,他蔡家还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有人去李素面前节外生枝,但将来就不好说了,他蔡瑁得把命运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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