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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对金城进行了多日的围困,虽然也靠投石车多多少少破坏掉了一些城墙上的附属建筑,但考虑到城内的韩遂军依然人多势众,哪怕拼人命消耗战也能给汉军造成巨大损失,所以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堆人命快攻强攻猛攻。
冷兵器时代,投石车再强,城池防御设施再简陋,也只是削弱守城一方占便宜的程度,不可能做到彻底抹平攻守双方的额外加成——这是活生生的战争,不是打帝国时代游戏。
所以迎接到李素之后,关羽第一时间就非常殷切,领着李素登上金城城南的皋兰山营地,掏出望远镜请李素登高瞭望敌情,顺便商讨对策。
“伯雅,你观我围困金城的阵营部署,可严整否?只恨韩遂这厮也深知自己多年来久战屡败,兵无战心,空有两万多战兵,以及更多从贼裹挟的杂兵,却依然坚决不肯出城野战。
一开始的时候,我选择围三缺一,把东边沿着黄河河谷顺流往下游逃跑的路线,给韩遂让了出来,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两天前,我让王平只带区区两千人,到城东敌后、黄河边上扎营。
故意示敌以虚,摆出要用这两千人破坏下游城外的民居、码头、搜缴船只的姿态,想逼得韩遂沉不住气集中兵力突袭我军,把王平消灭。可王平这个诱饵已经这么弱了,韩遂都没胆子吞。”
关羽言语之中,充满了对韩遂胆识的轻蔑。他太以己度人了,总觉得“都给你那么好的机会了,还不敢一战”。
五月底的天气正炎热呢,皋兰山地处北方也好不了多少,李素爬山爬得气喘吁吁,先拿着折扇猛摇扇了一会儿,然后才把打开的扇子遮在眉毛上,挡住阳光凝神瞭望,想了想,问道:
“如果韩遂完全不中计,我军最坏的情况下,估计多久可以强攻下金城?”
关羽显然这几天已经充分做足了功课,也试探攻城了好几次了,对敌人的实力摸得非常清楚,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应声回答:
“就按部就班死磕,月余时间可以把城门、城墙砸破数处,或者用别的办法破坏城防。随后就看韩遂不会回作困兽之斗、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朝廷赦免,死战到底了。
最快的情况下,四五十天也能结束金城战役——但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本就受限于军粮供给,五月才出征。
一年中适合作战的炎热季节本就只有四个月,耗不起啊。一旦入秋,越往北打越冷,怎么能在这儿耽误那么久。”
李素立刻判断:“那确实太久了,金城最多再拖住我军步伐半个月,这还能接受,再多,打郭汜和其他反汉羌王就不够了。
考虑过让伯起带领骑兵,先沿着浪水攻打武威郡直至令支县、甚至威胁郭汜老巢姑臧么?
咱留下一军监视金城,假装根本看不起韩遂,不怕他打得过咱留下的这支偏师,也就不怕他出城断我军粮道。
韩遂如果依然沉得住气,我们就继续包围,围困到七八月份可以收获秋粮的时候,到时候分兵把湟水、洮河河谷的麦田都收割了,连这金城附近黄河谷地的麦统统收光。
让敌军今年的秋收收成,变成了我军的军粮,支援我军继续北进。要是到了那一刻,韩遂还沉得住气当乌龟,咱也无所谓了。他自己笼城数月,估计都快饿死了,到时候城池自破。
要是韩遂终于沉不住气,被逼得不得不与我军偏师决战,那我们就以那支偏师,在攻守易位的战斗中重创韩遂、再顺势夺城——
不过这个计划要实现,就要看云长你的战力了。你留兵多则韩遂不敢应战、伯起那儿又兵力不足以围住郭汜,不足以夺取令支县、姑臧县和浪水河谷沿岸麦田的秋收。
你留兵少了,金城这边打不过韩遂,也会误事。妙用在于虚实之间,虚者示敌以强,让敌不敢战,实者示敌以弱,让敌沉不住气。”
李素这番话,道理上是非常正确,也高屋建瓴的。
但关键是没有可操作性,直说原则不说招数,属于“只给你鸡汤不给你勺子”,让人没法喝的毒鸡汤。
关羽也就听听,吸收其精神,随后苦笑:“说得好听,谈何容易。兵法既讲究虚实相应,也讲究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我们虚实是虚实了,同时也是故意给己方制造分兵削弱。本想先后击破韩遂郭汜,现在成了要同时对付两家。”
李素:“不急,咱再观望一下条件吧,看看有没有让其中任何一个战场,以非常微小的代价完成诱敌的可能性,而且能速战速决完胜。”
……
李素也不是神仙,刚到兰州周边,皋兰山、黄河岸各处还没走遍、彻底观察清楚战场地形时,他也只能给出泛用性的意见,剩下都得具体分析。
绝知此事要躬行嘛。所以后续几天,他就跟关羽徐庶一起深入调研,逐步修订计划。
不过,不管具体计划如何,他先吩咐马超做好了绕过韩遂继续北进的准备工作,确保随时可以继续走。
而且大篷车队也一天没停,抵达金城运完货物后就立刻空车返程,到临洮拉第二批货过来囤积到军前,增加前方的物资储备。基本上篷车队十天左右能从临洮到兰州打一个来回。
反正兰州是四省四河枢纽,黄河洮河湟水浪水都在刘家峡口汇合,所以不管后续要打哪儿,在兰州地区多囤物资肯定是没错的,不管下一步去哪儿都得从这里起运。
六月初五,就在篷车队即将第二次抵达兰州地区前的三天。算算日子车队应该已经过了狄道、即将进入刘家峡口了。
这几天,李素因为集思广益,也把他将来准备“在刘家峡修蓄水湖和导流渠、堰,把这里发展成西北工商业中心”的思路,跟关羽说了一下。
而且他也确实在这几天,让闲着没事干的二线围城部队,把洮河汇入黄河的河口区域,稍微修了一下河岸、挖了一条短短的引渠,来改善航运条件。
这种操作,比修大型堤堰类水利设施要省很多人力,只是一种临时措施,目的是把两条河汇流时的锐角夹角修成钝角的,防止两股逆向的水流相冲形成漩涡,把船或者篷车卷紧漩涡打翻。
李素之所以对这种施工很熟悉,是因为他主政蜀郡太守时,在犍为南安修乐山堰,解决的就是这个航运问题。历史上乐山大佛那个位置,就是因为大渡河与岷江交汇时水流相冲,漩涡危害很大。
关羽原本是不关心这些战后经济重建工作的,毕竟眼下他就想打仗,其他还没影呢。
这不连续好几天没有好计策、只能用投石车和弩炮消耗城内守军、破坏设施,别的实在没什么好聊了,他才百无聊赖听李素说起这些。
没想到,李素这些修修补补的临时水利措施,却是无心插柳,反而激活了关羽内心的作战经验——关羽在一年半前的陈仓之战中,就是打出过“水淹陈仓、斩杀张济”的辉煌战绩过的。
人总是容易形成路径依赖,对于自己赖以成名的绝技,在战场上是否有机会被利用,考虑的优先级都极高。
所以关羽几乎忍不住就想“既然刘家峡这个地方那么容易稍稍施工就可以开渠、围堰、蓄水”,那么“能不能再来一个水淹金城”呢?
关羽立刻把这个想法跟李素商量了,还埋怨李素怎么没想到呢:“伯雅,这不像你,我是不懂地理不懂水文,你既然那么懂,怎么也不早说。”
关羽懂战术,但理工科知识不够系统,历史上能在汉水水淹七军,那是因为那地方他经营住了十几年,摸清了环境。金城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没人提点起码一年半载才彻底知道天候地理。
李素也立刻把这个方案的难处跟关羽说了:“金城不比陈仓,不用太歹毒也能攻下,而且城内无辜百姓也不少。
另一方面,我们打陈仓是春耕之前,速战速决才不耽误春耕。现在是六月初了,还有一个多月就秋收。
要是放水把城外黄河两岸河谷肥沃之地全淹了,那纵深二三百里的黄河两岸麦田,一直到葵园峡,统统都要遭殃——
这样会对明年我们安抚金城百姓、建设此地,形成巨大的障碍,这些本该是我们军粮的粮食化作乌有,对后续攻势也非常不利。
真要是走到这一步,我看还不如今年就只拿下金城、武威,然后就转入防守呢,那样好歹能把这些地区先消化一下,而且民心在我。明年再追击张掖酒泉。”
关羽沉吟了一会儿,不得不点点头,确实,时移则事异。现在的季节非常不适合那种焦土政策,对百姓和长期治理伤害太大了。
不过关羽还是搜索着他这些年跟李素共事的记忆,很快想起一招:“伯雅,记得你在辽西、右北平时,就想过让百姓抢收小麦,烘烤碾转作为军粮的计策。
如果可以提前抢收做成碾转的话,最多就是麦子保存的时间缩短到两三个月内、同时收成损失两三成。
但我军既然运来了大批军粮,到时候完全可以让部队先吃金城河谷收获的新麦制作的碾转,然后把运来的陈粮到时候卖给当地城外百姓过冬和明年春荒。虽然百姓会稍稍饥荒一点少吃两成,但也不至于饿死熬不到明年。
只要控制放水淹城的时间和规模,确保只是平地水深不超过一丈,时间别超过数日,有金城城墙阻挡,到时候也就是把城墙泡得更为酥烂,处处可以攻破而城内不至于淹死人,那不就两全其美了。”
李素摇摇头:“谈何容易?正常秋收要七月底,西北本就寒冷庄稼成熟慢。就算改收青黄麦做碾转,七月初抢收也是最早了,不能再早——那也是快个把月之后了。
而且抢收麦子的时候,我们究竟在金城留多少兵力为好?到时候武威战役肯定也进入激烈攻防阶段了,伯起带走的人少则不足以威胁郭汜,带走的人多不足以保护我们收割麦子。万一收麦的兵马真被韩遂出城吞掉,愈发得不偿失。”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困难太多了。
就在这时,自从初夏就开始跟着李素奔走西北的徐庶,忽然在旁边提出了一条建议:
“右将军、前将军,我有一策,愿斗胆一言:咱之前所说的淹城破敌战法,似乎都没有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我们可以用低得多的水位和水量,也比七月初收麦再稍稍提前一些时间,来完成对韩遂的诱敌,然后在城外把韩遂的兵马淹到战斗力锐减,而后击灭。”
关羽眼神一亮,又有些不愿相信。
这徐庶虽然号称苦学多年兵法,未必能懂实战吧?韩遂可是背叛朝廷十二年的积年老贼了!
“怎么做?”李素鼓励道。
徐庶:“将军忘了么?我们的车是不怕淹的,拉车的牛,等闲也不会被半丈深的水淹死或者冲走,而且到时候真遇到放水,还可以提前把牲畜、物资集中到高处躲避。
如此一来,结合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考量的一套两全其美之法,也就有了:让伯起将军分兵北上,而且是从六月过半之后,就让伯起将军那一路成为绝对主力。在金城这边真的只留少量兵力,藐视韩遂。
到抢收麦子的时节,咱不仅要在高处扎营,甚至要在金城河谷的肥沃低洼之地当道扎营堵城抢麦!这样一来,敌军是万万不可能想到我军敢堵洮河湟水之流、待时而淹的,因为那不就成了连我军自己也一起淹死?
如此一来,等到他们真的发现我军抢麦和监视金城的部队非常弱小,肯定会觉得我军欺人太甚,到时候孤注一掷出城,灭了监视部队后,还能断伯起将军粮道,这个诱饵足够大。
我军只要遇到敌军出城后,固守当道营寨半天到一天,哪怕被敌军团团包围也不要紧。只要第一时间把军情消息快马甚至烽火传出,上游立刻放水,到时候连我军当道堵城抢粮的营地、和围住营地的野外敌军,一起淹了。我军可以躲进篷车内避水,趁着敌军立足不稳化车为舟冲杀,虽数千人破数万人亦不是难事。”
既然有水陆两用装甲车,当然要在水淹诱敌作战中充分发挥其特性了。仅仅是原版水淹七军那点骚操作怎么够?
咱用自己淹自己来骗敌人麻痹大意上钩,等大水来了咱的车瞬间变船,敌人哪怕有挂逼的反应速度,都注定要猝不及防。
“妙啊,元直,没想到你一个初次临战的纸上谈兵之人,也有如此眼光。”关羽忍不住拍了拍徐庶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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