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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簌翻了翻,册上记载着,二十名绣娘们大多分为两批入的庄子,一批早在三四年前,她刚创办了绢绫坊时便被选入其中直至如今。
这期间相继有绣娘辞去归家,是以在三个月前,崔管事又挑选了人来,每位绣娘入庄和离开的时间、甚至离去的事因都一一记载得详细。
宁簌指尖轻扣着桌面,柳眉微凝,但很快她便拾了案上的毫笔,轻点了两人出来。
崔管事凑身看过去,比对之下,却发觉被宁簌做了标记的那两人,竟是从庄子创建伊始便待在这儿的老人。
崔管事忙道:“姑娘,是不是看错了?这两位怎么会……”
“四年来,一开始入庄子纺布的十二名绣娘里,大多都因着年龄大了而归家,不是婚嫁便是回去侍奉老迈双亲,唯独这两位——”
宁簌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紧贴在一起的那两个名字,她抬眸看向崔管事:“崔管事难道不觉得有些古怪?”
来时都是妙龄女郎,如今年龄大了也未谈婚嫁之事,若撇去这些令人难免猜测的背景不谈,便从是她们两人这四年来,在庄子里积攒下的人脉与地位来猜测,也足以辅证她们能将这燃焉草悄无声息地放入库房中,连崔管事查了数日也未果。
只不过……
宁簌看着似乎有些明白了的崔管事,她再道:“不过这两人中,极有可能有一位是与此事无关的。”
北垣城送来的人,虽不知为何安插在她这小小的庄子里,却也能猜得出来,没必要花费两人的时间来掩饰整整四年。
想来,到底是哪一个,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
一连好几日的费神费脑,令宁簌整个人都累极了,将庄子剩下的事宜交由崔管事处置,宁簌准备回府补个觉。
打道回府的半路中,马车却又被人拦下,从响动中睡眼困顿地醒来,宁簌勉强压下郁结在心中的一口气,未等秋葵出声说些什么,她已抬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外头的日光被压沉沉的乌云笼罩,饶是这般乌压压的天色,宁簌还是忍不住地抬手挡了挡眼前的光芒。
在眼眸被外边的光刺激得微微湿润中,宁簌总算是看清楚了拦她马车的是谁。
对方着了身她从前爱看的白袍,玉冠束发,整个人生得清俊,此时见了宁簌飞快下马车而来,他甚至没忍住唇边露了“我就知道会如此”的笑来。
宁簌抬手摁了摁眉尾,她真的有在努力压制着要当街把人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冲动,可惜陶钦平好似并不能理解她压抑的辛苦。
他笑着道:“簌簌,我便知道,你终究还是忘不掉我。”
宁簌登时放下了揉着眉的手,看着他这副明明普通却又十分自信的嘴脸,她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身体疲惫之下还得应付这么一个脑壳有大病的玩意儿,是她上辈子杀人放火造下的孽吗?
“簌簌若你愿意,我可以去求公主,让她同意你做我的侧室……”陶钦平仿佛眼盲之人一般,看不见她眼里不耐烦极了的神色,还在急急地说着。
“闭嘴!”
宁簌实在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毫无留恋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让她做妾?
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听了宁簌的话,陶钦平瞪大着双眼,似乎不太理解,她竟能如此粗俗地说出那样的话来,当众之下被人喊滚,他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已经厌烦到了极点的宁簌一把抽过马夫的鞭子,她舞着的马鞭在空中划过飒飒的声响,最终落在陶钦平一寸之前。
“啪——”
犹如一道扇在脸上的响亮耳光,又惊又怒又惧之下,陶钦平颤巍巍地抬起眼来看去,他看着眼前神色里尽是厌恶的少女,一时间呼吸都停了一瞬。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消褪而去,他看不见,也抓不住。
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在他眼里是那般温柔而美好,又怎么会是像眼下这个会口吐骂言、扬鞭打人的泼妇一般?
从马车里下来的秋葵连忙轻之又轻地接过宁簌手中的鞭子,护着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秋葵再折身出来,看着陶钦平那怔忡间不可置信的模样,秋葵微瞥了一眼周边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
她的声调抬高间泛着冷意:“陶公子既然决定做个负心汉,何必还要再假意惺惺地来故作深情?我家姑娘虽是出身商贾,却也是腹有诗书,举止娴雅的正经女子,却被你一句要纳侧室气成这般模样,陶公子真真厉害!”
说罢,秋葵低声嘱咐了车夫一句,便扭头上了马车,未再看陶钦平一眼。
徒留下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叫他自尊心受挫,陶钦平气得实在狠了,一个没忍住地一甩袖子,当街怒骂围观百姓:“你们懂什么!我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宁簌她一介商人的女儿,能够被他纳做妾室,还属实是她高攀了,凭什么看不起他?!
人群中有好事的人听了自然不爽,怼道:“娶了人永嘉公主,还想纳妾?你是嫌公主也配不上你这状元郎?”
众人纷纷应和,唯留陶钦平一人如困兽发疯一般无力嘶吼,最后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
也不知是该对陶钦平感谢,还是该笑他愚蠢,经过那日后,坊间的流言经宁簌的悄声推动后,不期然地传入了宫中。
尤其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小哥,道出的那句“嫌永嘉公主配不上状元郎的身份”尤为盛传。
入了乾元帝耳中后,皇帝当即大怒。
永嘉公主虽言行出格,却到底是天潢贵胄,哪轮得到一个出身低卑、占了公主便宜还嫌弃卖乖的穷小子来评头点足?
在某日上朝时,乾元帝手段凌厉地罢免了陶钦平本就微末的小官,天子一怒,满朝上下即便有赏识陶钦平之人,也不敢相劝。
见此这状元郎的惨淡收场,不无有人在心中暗暗警醒,这人啊,有学识自是好,却不能仗着自个儿一时站得高了,眼睛便自持甚高了,竟连公主都看不上眼,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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