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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琮当年见到申芝……不,应当说是尚未被他赐名的申招娣时,彼时,少女正在给船坊上的客人斟茶。
一袭轻纱掩面,挡住了那张天下男子尽为之倾倒的面容,少女着一身湖蓝素纱,手腕翻转间,茶香袅袅。
那一瞬,唯有他自己知道,季琮的内心说没有心动是假的。
那时的申招娣,太像当初年少时他初见的江樱南了,身段清丽得如雨中青竹,桢桢秀雅,令他弗叹观止。
一如当年初见,便惊艳了他整个少年时光的江樱南。
许是登基之前,江樱南与他的隔阂仍旧如鲠在喉,又或许是他真的为之情迷,他开始日日出现在那艘船坊上。
申招娣不知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下江南来出游的公子爷,她言语胆大却令他感到新鲜,同她相处的感觉,就像是挣脱了皇宫牢笼的束缚后,来到的仙岛里还有仙子在侧,令人飘飘然。
江樱南到底是他的发妻,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嫡子,他又是身居高位的皇帝,同申招娣在船坊内对酒当歌,情迷意乱的相处时日中,他是不曾想过要把人迎入后宫的。
一介身份低下的小官之女罢了,还不值得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事情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如当初他同窈娘荒唐一夜后,怎么也想不到窈娘会怀身子一样,申招娣同样也有了身孕。
只是,申招娣却不同如寻常女子那般,要他恩赏她腹中孩子,而是潇洒果决地对他笑道:“若公子不愿娶我,我便独自将他抚养长大,日后也决计不会以孩子为要挟,做什么腌臜泼才的事儿。”
她言语中尽是洒脱,不需要他的负责,同样也不需要他的愧疚。
所以,毫不意外的,他心软了。
他这半辈子,到底是为了江樱南一人,总是这般屈全后退。
为了她,违抗母后父皇的意愿,东宫后院妃嫔只她一人;如今还要为了她,连自己为数不多的一丝丝喜欢都剥夺了去吗?
那时候,季琮在心底里这般地问过自己后,便做下了迎申氏女入宫的决断。
到底是怀了他的骨肉,他若因此不愿负责,那才是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
听闻他决定的申招娣头一次低着头,脸颊浮起红霞,神情是他未曾瞧见过的羞涩,她道:“琮哥哥,招娣愿意嫁给你。”
她还不知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富贵一方的公子爷。
而为免回宫途中另生旁支,他自始至终也不曾亲口告诉申招娣他的真正身份。
多年后的今日回想来,或许那时候的他只是想多留存着一些,这个女人不因他的权势和地位而与他相好的时光罢了。
可那时的他却哪里知晓,在一日夜里无意中撞破了他的身份的申招娣,竟抱着肚子决然地偷偷离开了车队。
所幸,她不过一介女流,又怀着孩子走得小心而谨慎,他找到她时,申招娣才不过离开车队半里的地。
蜷缩在一棵树下,她用包袱遮盖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睡着了却仍旧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免令他原是盛怒的心情松缓了许多。
她醒来后,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马车上,身下垫的是柔软的绸缎,还有宫侍小心地服侍在旁时,他明显瞧见她悠悠转醒的眼眸中,流露出的一丝茫然和迷惘。
申招娣的心思太好猜了,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心性养得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
季琮记得,那时的他即便早已没了怒火,却还是故作姿态地冷声道:“为何要跑?你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申招娣脖颈缩了缩,正当他觉得自己是否言语太过重了些,吓着了这个刚怀孕的小妇人时,她却轻轻嘟了嘟嘴:“谁让你骗我这么久?”
“我本是想嫁个良人好好过日子的,可、可你是皇帝,又有了皇后,都说皇后贤德温婉,她定然是个极好的,却也是定然不愿与我分享自己的夫君的。”
江樱南抽泣着,泪珠子说掉就掉:“与其让皇后伤心,让你烦心,不如我离开。”
她这一番话道尽了少女的无知无畏,还有待他的一片赤忱之心。
他自然是心头软得不像话,若说一开始靠近她只是起了兴致,再后来是因着她腹中孩子才定下迎她入宫的决定。
而现在,他则是真真切切地为她的心性和情意所动容,沦陷……
于是,他屏退下人,给她擦拭掉眼泪,拥她入怀道:“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会如此小孩子心性?”
“你安心,朕既决定好了带你回宫,便就已做好了如何安抚皇后的打算。就如你所言,皇后她……的确是个知己度人的宽厚性子,必也不会为难于你。”
申招娣在他的安抚下,总算露了开心的笑颜。
…………
后来……
只是他怎么也未料到,当他南巡回宫,带着申招娣见江樱南时,江樱南错愕了片刻后,便冷着脸扭头便走。
当着一众宫人和申招娣,她当真是半分都不给他面子,叫他如何能忍?
当即他便斥道:“皇后,朕在同你说申氏之事,你便是这幅模样?母仪天下的气度尽被你折损了去!”
申招娣惊惶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本欲令他不要说这般过分的话,可他身边的公公却是皱眉冲着她摇头。
江樱南自幼便是同他吵到大的性子,他这般言语,她自是半分都不会退让,只见她冷笑一声,慢慢走上前来,目光却是盯着他身后的申招娣。
“姑娘身姿纤弱,容貌娇美,陛下有福,不若便赐她安然居住着罢?”
安然居是离他的寝殿最远的一处偏殿,江樱南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江樱南不喜他带申招娣入宫,可事已成定局,他甚至已颁旨昭告天下,他封了申氏为正三品的昭媛。
更何况,申氏还已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可能因江樱南一句不喜欢,他就将人逐出宫去?
后来,为缓解江樱南与申氏之间的隔阂,他还找了江樱南不止一次,但每回想要好好谈谈,不是申氏不小心崴了脚惊着了身子,就是江樱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阴阳怪气些什么的。
这叫他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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