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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乌有说书先生,大家叫他大先生,凌乌的书院有先生,大家也叫他大先生,凌乌的街道上有个九岁的小子,大家叫他小先生。
说书先生知晓世间大小事情,懂得多,书院里的先生教书识字,教授武学,大街道上的小先生背得古琴,弹得佳曲,手中妙笔生花,画画栩栩如生,小先生还会一手医术,小病大病都能上手一试,诸般能力在身,做了县里大人们用来教育少年少女们的正面教材,那些同龄人啊,心气高,不服教,吵着要来见识一下,之后,小先生的摊位上除了有大人,还有那群同龄人,他们一脸桀骜,趾高气昂,不屑大喊“哟,这不是小先生吗?”
“……”
陈知命卖了几年画,弹了几年琴,老爹的医书看了大半,名气渐渐显了,凌乌认识他的人多了,名气被来往的商人旅客知晓,商人旅客又带着他的故事到处走,于是他的名气到处散,有人让他去更大的地方,那里人更多,天才也多,说不定能遇到如他一般的人呢。
那少年却摇了摇头,笑道,“在哪里做事,就做哪里的人,凌乌很小,跟家里的院子一般小,凌乌也很大,有天下一般大”
说到底,不是他不想去见见外面的天地,而是自己是小院子里的天地,院子离开了他这个天地,院子里的人就没有活路了,而凌乌是他这个小天地眼里的大天地。
陈知命见过很多人来听曲,来听曲的什么人都有,他也从这些人那里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就比如昨日他的摊前就来了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宛如那天上的谪仙,俊秀的脸庞上闪动着一双明澈的星眸,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手里也拿着一把扇子,但是手里面这把扇子却破旧不堪,与他这一身装扮极为不符。
陈知命问他,为何不把腰间的扇子拿出来用,却要用这么一把看起来又破又旧的扇子,那人说新扇子是给新人用的,旧扇子是给旧人用。陈知命见他有趣,就想帮他画一幅画,于是那人便带他来到凌乌的酒馆,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刚好是花开的的季节,那扇窗的外面是一棵桃花树,一些枝丫伸到窗边,桌上还有一壶酒,几个酒杯,看起来确实美,他来来去去先擦拭了三遍桌子板凳,然后才满意的坐下,坐下之后,他摆了一个看起来很帅的姿势,抬头望着窗边,点头示意陈知命可以开始动笔了,陈知命也没有辜负他,画了一幅他比较满意的画作,但是那人收了画,却没有给陈知命银两,而是对陈知命说,如此佳作怎能用银两来衡量,所以他后面离开了,离开时对陈知命说,自己用东西来作交换,但是现在还没想好用什么交换,等想好了再给他,现在先欠着。但陈知命想说的是,完全不用那么麻烦,自己可以直接送给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人应是不会接受这种白送的,即便现在跟白送没有区别。
大街上是大人的集聚地,小巷里是小孩的玩乐乡,陈知命其实也想去小巷里看看,只是这么久以来,他都在大街上度过,他在想,要是突然去小巷子里,那自己算不算是不务正业。
一日,他鼓起勇气,踏进了小巷子里,脚下的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巷子里面没有树木,只有脚下的青石板路,和两面高高的墙,小草在墙角的缝隙里悄悄探出头,陈知命走到深处,却见里面有一处小院子,这个小院子看起来比自己家院子还要破败,走到门口处,陈知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抽泣声,好奇心驱使他朝门隙看去,只见一个少女跪在院子里,面对屋子,屋子里时不时传出一句“没用”之类的词汇,陈知命看向那名少女。那名少女的身体开始轻微抖动,想来是跪的太久的缘故,果然,如陈知命猜想那般,没过一会儿少女便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屋内的人还时不时有骂声传出,看到这里,陈知命也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于是扭头走到了巷子的另一面去,如今的他,还有母亲要照顾,实在是有那帮忙的心也没那力,但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个世道,像他一般的人不止他一个,但如他般能勉强自力更生的却没多少。
但此行也让陈知命多了一个画景的地方,几日后,陈知命提着画纸和作画的工具来到巷子里,开始着手画眼中的巷子,只是画着画着,一滴滴雨珠落下,他抬头望去,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如豆般大小的雨滴稀疏落下,陈知命赶忙收画,但雨一下子大了起来,就在陈知命以为自己的画纸工具这些要遭殃的时候,一把油纸伞挡在了头顶,陈知命往后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衣白裙的少女在替自己撑伞。
“谢谢”陈知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这时那少女开口道“我看你的东西比较多,前面便是我家,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跟我去避避雨”
陈知命想了想,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开口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然后跟着她来到院子深处,直到在一处院门前停下,当陈知命看见院子时才想起来这里不就是前几天自己路过的那处院子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院门却自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一开门就骂骂咧咧的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现在才想着回……”她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一旁的陈知命,一股熟悉的感觉忽上心头,她忽然想起来,陈知命好像就是大街上卖画的那个少年,于是她不确信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大街上卖画的那个小先生”
陈知命略拱手道“先生二字不敢当,正是小子”
随后那名妇女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少女,示意她告知是怎么回事
少女还未开口,陈知命便解释道“今日唐突来访,实在是抱歉,只因我在巷中作画,谁料突然下雨,所幸遇到了这位姑娘,才保住了画作,跟着姑娘来此,不知道大娘可不可以留我在此躲雨片刻”
那名妇女急忙让开一条道,脸上布满笑容,但语气里却有一丝丝尴尬“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家里有点简陋,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知命摆了摆手道“您能留我避雨已是大恩,我又岂会如此不知好歹”
听他这么说,妇女才示意少女将陈知命带入屋里,进屋之后,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简易的家具让陈知命感叹人生的不易,少女将凳子搬到陈知命身旁,示意陈知命坐下休息,后者道谢后坐了下去,虽然不太礼貌,但陈知命还是悄悄的观察起了四周,放眼望去,家具寥寥无几,甚至连自己家的一半都没有,这时少女倒了一杯热水给陈知命送了过来,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知命的眼神,她开口介绍道“我叫顾雯,给你开门的是我的母亲胡氏,家里现在就我们母女两个,没什么赚钱的营生,所以寒酸了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知命的心思被看穿,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顾雯似乎早就习惯,所以当陈知命偷偷观察她家里的时候,她才没有一点反应。
一旁的胡氏见状搭起了话,问道“小先生……”
“噗!!”
再度听到小先生这三个字从妇女口中说出来的陈知命立马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连忙摆手道“您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先生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胡氏刚要开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改口道“你没事吧”
顾雯也赶紧拿出手帕替陈知命擦去衣襟上的水渍。
“我没事,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说完陈知命将身上的水渍弄去。
胡氏见他反应那么大,随后又开口道“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在县里很有名气,大家都叫你小先生,并且还将自己孩子与你做比较,让他们向你学习呢”
听着这话,陈知命才想起来自己摊位前这几日确实多了很多同龄人,甚至还有比他小的,自己还正疑惑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唉,”陈知命叹气道“我只是一个求温饱的卖画小子而已”
顾雯走向前来,看着陈知命,开口道“你其实不必自谦,你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不止是我们凌乌,在天羽,甚至是其它地方,都有你的故事”
顾雯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帮助的少年,竟是最近常听到人们谈论的小先生
陈知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望向自己的画作时,他忽然间望向顾雯,想起之前在巷子里她撑着油纸伞的那一幕,一下子,他的灵感乍现,连忙将之前没画完的画作拿过来,提笔就开始画了起来,顾雯母子好奇的凑上来看,只见画作里面;小巷子里,青石板小道上,一素衣白裙女子,打着油纸伞,回首望去,千年古巷,烟雨人间。
母子两人都被这幅画震撼到了,这少年的画技竟比传言般还要高深,特别是顾雯,她一脸不可置信,画中女子,竟与自己一般无二。这时陈知命看着她道“不好意思,刚才灵感一现,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私自将你画了进去”
顾雯见状连连摆手,直言道“你能把我画进去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而且这幅画画的真的很好”她很期待的看向陈知命,道;“你可以将这幅画给我吗?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
陈知命看到她的样子,微笑道“我曾说过,每日一画,今日这幅画,就赠与你了,至于报酬,就当是还了你撑伞之恩”
顾雯连连摆手说道“这幅画如此贵重,怎能用撑伞抵消,再说我当时本来就要从那里过,这只是顺手而已”
看她这个样子,陈知命知道要是直接白送给她的话,她一定会于心不安,思考片刻后,陈知命看着她开口道“这样吧,近几日我的灵感欠佳,画不出好的作品,我打算到处游走一番,去寻找灵感,正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拿作画的工具这些,你若是真的觉得于心不安的话,那你就来帮我拿工具这些,都是体力活,你愿意吗?”
顾雯几乎脱口而出的说出愿意二字,但她旋即看向自己的母亲,那胡氏不知是在考量着什么,居然点头同意了,最后两人约定明日一早在陈知命平日摆摊处相见。大约半个时辰后,外面雨停了,陈知命告辞离去。
第二日,陈知命早早的起了床,来到平日摆摊处,天边初阳升起,一阵晨风吹来,一些桃花被吹落,陈知命欣赏着清风的杰作,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早啊,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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