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灌木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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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摆出攻击架势，语气冰冷的发出最后通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我倒数三下，如果您还不肯露面，我将主动发起攻击。”

唦唦……

“三。”

灌木似是犹豫起来，晃动地急了些。

“二。”

可是藏起的人却还没露面。

卡尔面色冰冷，吸了一口气，他刚想开口数最后一下，却看到那浆果灌木丛中，缓缓冒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

卡尔愣住了，他看到这藏在灌木里的女孩正麻木地盯着自己，脏兮兮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

她才多大年纪，八岁？最多九岁吧……

可他却依旧保持着警惕，没有放下剑，只是语气柔和了些：“小妹妹，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双手吗？”

女孩没有回答卡尔，她只是缓缓把藏在灌木里的手也伸出来，一点点摊开——她没有武器，掌心只有攥碎的野生浆果，果渣和红色汁液混杂着泥土，让她的手掌宛如在颜料桶里泡过。

已是七月中下旬，又是北方村落，晚间的气温最多只有七、八度，可卡尔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几乎要破成布条的单衣，连她的双臂都遮挡不全。

卡尔愣愣地看着那女孩麻木伸出的双臂，皮肤上满是划伤和冻疮，而且实打实的皮包骨头……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营养不良的孩子了：

女孩脸上脏的如在泥地里打过滚，那木然的表情毫无其他情绪，脸颊和眼窝深陷，凌乱的棕色长发夹杂着落叶，看起来如抛荒的野草地——弯曲、干枯、炸毛、毫无光泽……

“小妹妹……”

卡尔丢掉木剑，蹲下身子尽量平视她，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比女孩高半个头。

“请问你……可以从灌木里出来吗？”

女孩茫然地眨眨眼，随后才手脚并用爬出灌木丛，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卡尔却觉得她已拼尽全力了。

她四肢着地爬出后，又木讷地起身站在卡尔面前，宛如没有生机的稻草人，毫无防备，任人宰割。

卡尔注意到，这孩子是赤足，连鞋子都没有。她的左脚趾已经在溃烂了，脚背长了好几个脓疱，指甲里满是污泥；

而女孩身上那块破布衣服只能遮盖住她的大腿，竹竿般的小腿暴露在寒风中，也满是创伤。

“小妹妹，你怎么……”

卡尔忽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眨眼，他望着这位比艾莲娜个头还低的女孩，发现她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从不躲闪，脸上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简直像骷髅。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卡尔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我叫卡尔·海勒，可以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吗？”

女孩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眨眼，片刻后她微微张嘴，却摇了摇头。

“你听得到，但无法发声，是这样吗？”

女孩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小妹妹，请问你是天生就不能出声吗？”

女孩侧头盯着卡尔，同样墨绿的双瞳只有麻木。

“就是，生下来以后，你就不能说话吗？”

女孩摇头。

可能是因为病了吧……

卡尔思考片刻，从双生镜里取出自己的皮大衣，小心翼翼地蹲伏着，他想靠近女孩为她披上，但他只是刚挪动一下左脚，女孩便忽然像受惊的野鸟一样吓得坐到地上，四肢一齐向后爬着倒退。

她的脸上依然麻木，唯独清澈的墨瞳中藏着恐惧……

“不，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给你衣服……”

卡尔忽然感到手足无措，但女孩却没有停止那无谓的逃离；

她慌乱地攥起一块石头，咬牙拼了命朝卡尔的头扔去，可石块却扬起虚弱的抛物线，滚落在她脚边不远处，连卡尔的衣服都没蹭着。

她就连这点力气都没了。

卡尔心一狠，直接上前用毛皮大衣裹紧如骷髅般的女孩，她受到惊吓而张大了嘴，似是想大喊、想求救，可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喉咙只能传出如坏掉的风箱一般的抽气声。

卡尔努力搂紧了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是想让女孩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已，可却是他先感受到毛皮大衣下微弱的挣扎和颤抖。

几分钟后，女孩或许终于察觉到衣服的温暖，也可能是就此认命。她不再尝试嘶喊，也不再挣扎，只是被陌生人用衣服包裹跪坐着，缩着脖子。

等她再次看向卡尔时，眼神里除了麻木，又多了茫然。

他温柔地笑着，像对待艾莲娜那样尝试去摸摸她的头，可女孩却躲了，怎么都不让。

卡尔不再尝试，只是轻声问道：“有暖和些吗？”

女孩点点头。

卡尔又问了她的家和家人在哪里，女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咕噜，咕咕咕……

毛皮大衣下传来饥饿的呼喊，卡尔满怀歉意地说道：“很抱歉，你本来在摘野浆果吧，都怪我。”

小女孩终于点头了，脏兮兮的小脸无比哀伤，如枯草般脏乱的棕发微微颤抖。

她没有流泪，或许是因为哭也要耗费体力吧……

卡尔抿紧双唇，从双生镜里取出两块面包和罐头，他的余光瞥见——当拿出面包的那一刻，女孩那麻木的墨瞳中是极度的渴望。

难以形容的渴望。

他将面包掰成几小块，然后递到女孩手里，却发现她几次伸手，却还是没接，卡尔却读懂了她的表情——不敢接。

“吃吧，小妹妹……”卡尔咬着牙，把面包塞进她藏起的手里说道，“吃吧，我再给你些准备水和罐头。”

她终于接过了，开始像啃树皮般咬着面包，几口柔软的白面包下肚后，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陌生人，望着他用开罐器打开三个罐头——一个里面有沾满油脂的肉，一个里面是新鲜的蔬菜，还有一罐浓汤……

女孩注视着卡尔把这三个罐头都推到她面前，还留下汤匙和叉子。随后卡尔走远几步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示意不会争抢。

她忽然不吃了。

“都是给你的，真的，我不抢你的。”卡尔抱着头温和说道，“慢点吃，小心罐头边缘，很锋利。”

女孩还是茫然地望着他，等卡尔又说了一遍后，她才小心地继续吃起来。

卡尔知道，她的戒心放下了一些。

“慢点吃，吃太快了。嗯，慢一些……”

卡尔取出自己的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温茶，远远地推过去，他怕这孩子噎到。他不知道女孩饿了多久，其实她现在这个状态，不该吃肉的……

可是肉罐头却能给她最亟需的能量……

女孩灌下茶水，看她没有噎着，卡尔才松了口气。他不再看女孩吃东西的样子，而是在双生镜里翻找起来。

嗯……这孩子的身体肯定受不住魔药，但是炼金教会给的任务消耗品里有止血绷带和外用药膏，再配合治愈咒文应该就……

忽然，卡尔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轻碰自己的小腿，他回神看去，发现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第二块面包，一口没动。

女孩小心翼翼地轻拍卡尔的小腿，然后把面包伸向他，又指了指那三个罐头。

卡尔看去，突然感觉心里被彻底堵死了——三个罐头，每一个她都刻意剩下大半没吃完。

他又看向女孩，她的表情依然麻木，可和自己一样颜色的墨瞳，却好像在笑啊。

她把面包放到了卡尔手里。

“我不吃……小妹妹，我还不饿……”

悲哀宛如黏着的蛛丝，将卡尔的心层层捆起，怎么也扯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