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管家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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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登伯爵掷地有声的话语，几乎是打在阿莱耶的心上。

阿莱耶管家终究是不忍他的老爷如此“赎罪”，也不愿老爷被其他人“审判”，他费力地爬起来，虚弱出声维护道：

“但是老爷……您并没有铸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您曾经与密林会只是相互利用，而您也并没有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为密林会大开过方便之门啊……！您曾犯过最大的错误，就只是几个月前那次瞒着少爷放走了迪林斯这个亡灵，而在那之前，您最多只是没有将密林会邪教徒在城里的据点上报……”

可沃尔登伯爵却打断了老管家的维护，望着他近乎恳求的神情，温和摇头：

“阿莱耶，谢谢你。但是你听听，这还不够吗？我还要做什么才算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呢？如果我曾经不放跑迪林斯，或许卡尔就能很快抓住他，为他死去的同事报仇，而明斯特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的，阿莱耶，也许我不是如今危局的导火索，我不是个中关键，就像卡尔多方警告的那样——密林会终有一天会来伤害我们的城市，但是……但是！”伯爵满目怆然，悲哀一笑，“这里面，我的过错的确有推波助澜过，我推过这么一把，那我就必须为此赎罪和负责。”

“老爷……！”阿莱耶先生无力地跪坐在地，心痛地望着他，“那您也不能、您不能……”

不能亲自来到这里，不能以死来赎啊！

“那大小姐该怎么办……？米娅小姐又那么喜欢您，她才八岁啊老爷……大小姐和少爷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初了，您…那天该由谁来挽着大小姐，把她交到少爷面前啊？”

“可是，阿莱耶啊，我的老朋友……”伯爵抿着唇，惨然一笑，“若我不来，若我不能帮明斯特渡过此劫，又哪还有下个月，哪能等到那一天呢？”

阿莱耶管家，这位刚才还疯狂战斗的，断了手和肋骨也一声不吭的明斯特行刑官……

此刻，竟是老泪纵横。

他抬头，泪眼模糊，望着那尊敬的熟悉的，此刻却朦胧的人影，沙哑哀求道：“老爷……求您了，请您回去吧……”

“我会替您解决密林会的，我来解决这一切……”

“等事了之后，我们再一起请求少爷和大小姐的原谅，我们可以做很多事去赎罪和弥补……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让明斯特原谅您，我都会为您、和您一起去做，但是、但是……”

“但是请不要用这种方式，老爷，请您回去吧。”

老管家哽咽的嗓音，已如同砂纸磨过桌面般沙哑。

“阿莱耶，一个人的错终究是不能由他人来代替偿还的，我也不想再逃避了。”伯爵坚定地摇头，“我说过了，过错是要用行动弥补的，而不能只靠苍白的语言来奢求原谅。我身上间接背负了无辜枉死的性命，所以我必须为自己偿还，必须为此负责。”

“老爷！可是…可是沃尔登家——”

伯爵又一次打断了阿莱耶，语气欣慰：“我已经放心了，菲莉丝完全能支撑起沃尔登家，而卡尔，他能支撑起明斯特。所以我这退休的家主，要在最后尽一些长辈的责任才是——我只有守住明斯特的今天，才能让他们拥有明天。”

至此，阿莱耶不得不清楚他说再多也已无用，老爷决意已定。

老管家垂下了头，又努力站了起来，捡起他有些卷刃的刀，固执地站到伯爵身边。

“阿莱耶，你退后，你不能再战斗了。”

“老爷，我说服不了您，但您也说服不了我了。”

“我不一定会死在这里的，阿莱耶，我也命格5了，而且不是来一心求死的。”伯爵摇了摇头，看向阿比盖尔和其他战士们，求助道，“有劳，能否劝劝他？或者把他带下去？”

不等阿莱耶先生拒绝，阿比盖尔趁他虚弱不备，控制着力度眼疾手快给他脖子来了一下，让老管家昏了过去，随后把他拖到了最后面。

而其他战士们无比复杂地看着伯爵，其中有一人问道：“伯爵阁下……也许我们得知这些事后，又听您亲口说了这些……呃，我不能说心里完全没有芥蒂，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待您，但我或许能理解您从前犯错的动机。密林会一向会蛊惑人心，据说劳伦·詹姆斯先生就是如此而成为受害者……而您，只是比其他受害者更有权势一点，他们一定曾利用了您的软肋。”

伯爵有些惊讶，随即点头，目光中流露着下意识的感激：“谢谢您，先生。但我已不愿为我的过错辩驳。”

“是的，所以我就算心里有些芥蒂，我也尊重您的坦诚和肯站出来赎罪的意志，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步的，也许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逃避到底吧，尤其是别人不知道，应该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剖开自己的过错。”

这位中年战士继续说道：“所以，我有点好奇，伯爵阁下——您本可以一直在后方，等这一切结束，没人会知道您做过什么，又和密林会有什么瓜葛……可您还是来了。”

“理由有很多，而我刚才已说过一些。”伯爵苦笑道，“最关键的是，我怎能眼看着你们这些明斯特忠心的杰出的战士们，在前方义无反顾为了守护明斯特、守护我们而战，却到头来一无所知，而我要如何能心安理得在后方？”

人们沉默了。

确实，人们心中依旧有了芥蒂，可经过这些，分开而论，他们尊重伯爵不逃避的这一面。

“我不奢求现在就得到你们和明斯特的原谅，但现在，我们要专注于眼前共同的危机了。”伯爵重新看向始终高高在上看戏的迪林斯，淡淡说道，“等我们解决了明斯特的危机，再由明斯特审判我。”

“确实如此。”

方才发问的战士率先回应，随后其他人也纷纷拿起武器，站到伯爵身侧，与他并肩而战。

就连加里恩也走了过来，看了伯爵一眼：“我来照顾阿莱耶和其他伤员，我有自保能力，伯爵和战士们可以放开手脚，不必费心我们。”

伯爵颔首：“有劳，威廉姆斯先生。”

随后加里恩在与伯爵擦肩而过时，刻意压低声音，用仅有他们听得清的音量道：“但是事后，希望伯爵您能亲口把这些，更深入的与您女婿谈谈——您瞒他好久了。”

齐格·沃尔登听出了加里恩的言下之意。

不要死在这里。

沃尔登伯爵笑了笑：“我会的。”

“遗言都交代完了？”

一直“礼貌”保持沉默，立于深渊使者头顶的亡灵迪林斯嗤笑一声：“多么感人的一出戏，若非我已是亡灵，我都要为你的表演落泪了，沃尔登伯爵。”

伯爵也表面客气地回道：“我也很惊讶，你居然肯老老实实等着，没有打断我们——看来阿莱耶他们给你也造成了不小的损耗。”

迪林斯没有应声，因为伯爵说对了——即使亡灵不需要睡眠，没有人类血肉之躯的负担和弊端，但并不意味着完全不用休息。相反的，一直操纵深渊使者，对迪林斯的本源消耗极大，尤其是阿莱耶重伤深渊使者之后。

迪林斯同样需要这点时间来尽量恢复自己，免得阴沟翻船，这也是他没有暴起发难、一直沉默旁观整场“戏”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的恶趣味，他也确实想看看伯爵和这些人临死前还有什么话可说，突然被戳穿见不得光的过去又有如何表现。

没想到……只能说不愧是伯爵阁下，这番口才和表演无可指摘。稳定局势安抚人心的手腕不可谓不老辣。即使是互为敌手，迪林斯也得佩服这样的能力——若齐格·沃尔登能始终为密林会所用，在理想国计划中，他的煽动力恐怕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可惜了。

而且迪林斯刚才还得到了一个情报——齐格·沃尔登已经晋升命格5了，从他用火网能力救下阿莱耶可以判断，他是擅长法术和咒文的术法领域，命格5“法印专家”。

同为命格5，比起“召唤师”加里恩和“行刑官”阿莱耶，齐格·沃尔登的法印对亡灵的威胁要更大一些。

但也只是相较其他人而言——沃尔登伯爵能对亡灵造成威胁不假，可威胁终究有限，再怎么说他也并非通灵师，真正能威胁到迪林斯的通灵师，已经成了炼金的刀下亡魂了。

其实，刚才伯爵和阿莱耶先生的对话中，阿莱耶先生在那般激动的情绪下，无意间暴露出了一个非常要紧的真相，这是他们高度保密的情报，是明斯特军对于密林会和炼金教会的致胜信息差……

他说：下个月初，是卡尔和菲莉丝的婚礼。倘若伯爵死了，婚礼时该由谁来牵着菲莉丝，送她到卡尔身边？

可如果已是死人，那又何谈婚礼，只有葬礼罢了。

如果足够敏感，如果是福多思·摩尔在这里听到阿莱耶先生的真情流露，恐怕猎人首席就会惊悚的发现这条信息差——炼金律卫失手了，卡尔·海勒其实没有死，而明斯特军的高层知道这点。

然而迪林斯却没有把握住这个讯息。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炼金和密林会筹划已久，炼金亲自出手解决他，又如常向他们密林会发了进攻的讯息——所以卡尔·海勒必然如计划中死了，他不可能活着。

因此，即使迪林斯留意到了阿莱耶先生真情实感的那句话，他也只会觉得可笑：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其实已经死在炼金教会手里，无知天真地以为那个人还活着，会回来救他们。

啊……多么美味的可悲。

迪林斯露出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