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执念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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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满意你这个载体，而你这段时间的确做得不错，打好了这具身体和死眠厅堂的基础。】

意识之海中，帕迪斯·苏尔宛如施舍般说道：【所以就当给你的报酬——你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会留着你的脸和姓名，让你的名字享受这样的荣光和尊奉。】

是的，暴君的残魂刚才没说错，卡尔确实在害怕和紧张。

知晓古老的秘辛，又要面对这种拥有神格的猎犬，这般层次的生物，应该不会有人心中不起丝毫波澜。

即使是帕迪斯·苏尔这种疯子，他平静的语气、他这句句畅想与宣判，也只不过是遮掩紧张的外衣。

但，紧张害怕也好，担心失败后家人的处境也罢……

卡尔却必须这么做，他不能输——他从死眠厅堂处得知猎犬存在时就没有把握战胜这个拥有死神神格的古老眷族，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来到了这里，选择直面。

因为他输不起，他必须除掉帕迪斯的残魂，不让这个暴君重新掌控一切，去伤害他重要的人们。

于是他把自己和苏尔的灵魂一同端上猎犬的餐桌，让猎犬吃掉苏尔。

哪怕赔上自己……

但即使如此，帕迪斯·苏尔也必须当这第一道菜！

卡尔忽然睁开双眼，他方才的颤抖消弭得荡然无存，墨瞳之中是心如止水的坚毅。

格温纳德猎犬的触手已近在咫尺。

“抱歉，帕迪斯。我还不想死。”

卡尔忽然站起，一把推开石棺盖，翻身躺入其中——属于伊莉雅的恬然气息温柔包裹了他。

下一刻，格温纳德猎犬的触手兴奋地凑近，触手直指卡尔的太阳穴——但诞生于超维度虚无的猎犬，它的触手并未直接触碰到卡尔的皮肤，而是无形的、直接“刺入”了卡尔的额角，宛如水融于水中。

猎犬终于链接了卡尔的意识之海。

这一刻，卡尔和帕迪斯·苏尔，同时感受到一瞬被撕裂、被万蛇噬骨的痛意和极度的冰冷。

但他们都各自凭意志承受了下来，伊莉雅的石棺也只帮了卡尔的忙。

稍缓，卡尔的眼前浮现无数怪诞不明的色块，随后他的视野开始扭曲、变黑，他索性闭上了眼。

他直接进入了自己意识之海，时过境迁，他终于看到了帕迪斯·苏尔的形象——冷酷的、阴沉的暴君，鹰钩鼻和如猎鹰一般的锐利眼眸，灰发杳无生机，苍老的模样下是不死的偏执。

他们第一次互相直面，是以灵魂的姿态。

虽不知道还会这样对视多久，但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总有一个会死在这里。

至少一个。

二人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因为笼罩卡尔意识之海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是格温纳德猎犬的手笔。

意识之海的地面，无数黑色触手如燎原的火焰般燃起，又如海草般拔高、晃动。

猎犬在赞美珍馐。

这般激烈舞动的触手，不言而喻地享受复仇与进餐前的喜悦。

卡尔抱臂，灵魂姿态的他周身燃起苍白的魂火作为护身，弹开了试探的触手。

他悠然指了指一片漆黑的天空，对对面的暴君灵魂笑道：“你瞧，知不知道它多恨你？比起我，我相信它会更愿意先尝尝你。”

“呵，雕虫小技。”

苏尔的灵魂从鼻孔发出轻蔑的嗤笑，他大手一挥，原本一片漆黑虚无的意识之海，直接化作一片古老的战场。

一片堆满尸山和亡灵的剑冢。

那些本来在吞噬尸体的亡灵生物，齐刷刷看向了卡尔。

“换战场？构筑记忆的幻象么……有趣。”

卡尔轻笑一声，随即在自己身前复制了对面的亡灵生物军队，与苏尔一同冷眼静看两军对垒。

“帕迪斯，我们的赌局正式开始了——让我们的灵魂在意识之海中厮杀吧，就我们三个，最后的胜者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那就让我先抹去你的灵魂，再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吞噬神格。”苏尔淡淡笑着，随即抬手直指卡尔，冷语喝令，“给我撕碎他！”

亡灵大军开始互相厮杀，而不多时，当最后两个食尸鬼同归于尽后，他们又换了战场，并很快经历了数次更换场地的幻象交锋——从上古的战场到明斯特的大街，从灵境的冥河边再到死眠厅堂的庭院……

死眠厅堂的战场时，他们甚至还创造并控制了各自的、分属两个时代的沉默执行官——属于苏尔的白骨将军等，对抗卡尔的凶灵骑士斯卡曼德以及寒鸦军。

数场浩荡的灵魂战斗，皆是均势。

而完全处于掌控地位的格温纳德猎犬，似乎乐于见到食物之间的互相厮杀，就好比擂台两人的决斗，而它饶有兴致地当起观众，甚至是裁判——当一处战场双方拼尽兵力后，那些虚无的触手就会拔地而起，催促他们开启新一轮。

这是自然，他们厮杀的越凶，精神力和灵魂本源消耗越大，之后对猎犬的反抗就越羸弱，可却不影响灵魂依旧美味。

仿佛是两只龙虾在搏斗中渐渐剥去了坚硬的外壳，主动露出软弹的腹肉——格温纳德猎犬当然乐见其成。

二人的精神力都有消耗，但灵魂体看上去依旧无恙。

帕迪斯·苏尔面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的确没想到卡尔竟然这么难对付，精神力远比预料中强大的多，而灵魂本源的总量也是匪夷所思的浩荡。

尤其是在卡尔幻化出明斯特大街时，他的王国军幻象居然全部持有自己没见过的自动连发铳和远距离重型武器，尤其是后者，火力之强绝非普通重炮可比。

世俗的科技已经在百年里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别太得意忘形，卡尔·海勒。”苏尔有些阴沉地说道。

卡尔笑了笑：“当然不会，毕竟我们还要斗很久。但你不如多考虑考虑——击败我之后，你还有多少力气对付猎犬，拿走神格？”

“不劳你费心。”苏尔看着他幻化的人类士兵，嗤笑道，“就凭这些，你真以为能战胜我？即使我不比当年，但你对死眠权柄的掌控还是远不如我。你用灵魂力塑造的幻象在我眼里拙劣的像是玩具，漏洞百出。”

卡尔平静地远望他，淡淡说道：“当然，我从不敢小觑你，哪怕你早已不复当年强盛。所以我给你作为敌手最大的尊重——这场赌局，我赌上我自己的命，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除了我之外，你还想要猎犬的神格，你想要的有点多了……但是，帕迪斯，我的目的却没那么复杂。”

“我只想除掉你，哪怕拼上我自己。”

卡尔平静地微微一笑，仿佛诉说今日的天气：

“那么，帕迪斯——你敢和我赌命吗？”

卡尔问题的份量丝毫不像他的语气这般轻描淡写，这令苏尔忽然一怔，他本以为卡尔带自己解封封印、来到格温纳德猎犬这里，其实是和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他当然知道卡尔是想除掉自己，但他以为卡尔本来也要图这猎犬的神格。

尤其是他告诉卡尔死神相关之后，他不认为卡尔会不动心。

但是他却说，只有前者一个目的。

他甚至都没说想要除掉自己之后，再活着回去……

他说他赌上命。

苏尔哪怕已是残魂，可他生前死后都从没有任何时刻有将“命”划分到赌注的念头。正如伊莉雅曾评价的，前任死眠之主最恐惧的，正是死亡本身。

所以他躯体陨落却执念不死，化作残魂与意识寄封遗骨内上百年不散，现在又用执念攀附着复活与成神的渴求。

但是经历过分漫长的岁月后，帕迪斯第一次重新感受到一种未知的寒意——源自卡尔·海勒凛冽的凝视。

如果卡尔的目的有且仅有一个，那么……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已经占了上风。

而他能拖着与自己对抗越久，对自己消耗越大……

卡尔·海勒，他或许就已经快赢了。

“你现在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卡尔微笑着问道，他看了看苏尔的表情，摇摇头，“看来不行了。当然了，现在格温纳德猎犬链接了我的意识之海，将你我置于此地，作壁上观——在他的绝对掌控下，你我是平等的，你的读心术失效了。”

“……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我现在真正的想法。”

卡尔幻化出他的和平之光左轮，有条不紊地填装弹药：“我们都知道，猎犬没有物理攻击手段，它诞自虚无，以灵魂和意识为食，所以要与它对抗…或者说像你我这般以灵魂姿态相斗，需要的不是灵能，而是精神力——谁精神力更强大，谁就能坚持到最后。”

“假如执念也是精神力的一种，帕迪斯……你我之间，截然不同的执念究竟孰重孰轻，我不知道，但是……”

卡尔手腕一甩，弹仓复位，他将枪口对准对面神情冷凝的帕迪斯·苏尔。

他以灵魂宣告执念——

“在我所有的心力燃烧殆尽之前，你都休想夺舍我的躯体、去伤害我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