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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宅院。
黄绿色的飞剑自远处急匆匆破空而来,在府宅上方盘旋了两周,便落了下来悬停在曹如的面前舞个不停,显得心情极好。
钗断剑出之时便有感应的曹如,始终有些心神不宁,及至看到本命飞剑“流萤”归来,立时知道府衙那边果然出了意外。但靠着本命飞剑在心湖中投映出的那丝高兴得意,不用言语,曹如便知道府衙那边当无大碍,心中松了口气。
将本命飞剑收入眉心窍穴的曹如微微一笑。感受着识海深处传来的欢欣鼓舞,体会着这许多年未有的充沛感觉,修道之人对于境界的渴求,对天道的仰望,如同一个沉睡的怪兽在她的血液中渐渐苏醒。
灯光掩映下的城主夫人依旧端庄温雅,有若繁星闪烁的眼眸却是越来越清冷,像是一柄缓缓离鞘的剑,寒光渐起。
流云山庄的少庄主俞昊新将曹如母子护在身后,手握剑鞘横剑而立,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两位山庄供奉,醇厚的声音之中满是怒意,“两位供奉当真想陷我俞某于不仁不义?”
流云山庄离南绍城足有千里之遥,这样刻意为之的相逢,自然不会有半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俞昊新见到两人出现的刹那,只是微微的怔住了下,便想清楚了他们的来意。于是怒火被陡然之间点燃,连同十几年前那个少年的不甘和无助,在他的胸膛中猛烈而持续的燃烧着,恨不能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喷射出去。
月色银晖铺洒下的清幽庭院,看不见那些红的粉的黄的花儿的本来颜色,庭院中太湖石雕镂而成的石桌石椅,打磨光滑的表面在初春月色中格外清冷惨白。桌旁煮茶的小炭炉,从壶嘴和壶口的缝隙间里渗出淡淡热雾,还没有沸腾。
原本坐在石桌前的少庄主与城主夫人已经退到了檐下阶前,几个小丫环带着小少爷已经躲进了内室,透过门缝正好奇的偷瞧着院子。
之前相谈甚欢的茶案前此刻坐着一个清瘦道长和一个肥胖书生。青衣莲花冠的道人将目光从那柄掠空而至的黄绿飞剑上收了回来,空手抓起那方茶壶,像是丝毫不觉得指掌间的温度有何不妥,用几经沸腾的开水冲涤着茶案上的两个精巧茶杯,一边顺手抓起几片茶叶投进杯中,由着那细尖的叶片打着旋儿慢慢的舒展开去。
“少庄主此言可真是折煞我们两位了。”一身道装的流云山庄供奉韩元彬长眉白须,面色红润,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他闻言干咳了一声,将茶壶放于案上,脸现为难之色道,“少庄主礼贤下士,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冒犯少庄主。可是庄主之命,我们又不敢不从。”
“胡说!”俞昊新气得持剑的手都在微颤,喝道,“你们这几个什么品性,我岂会不知。只是我父亲秉性温和软弱,禁不住你们一帮小人反复撺掇怂勇,受小人蒙蔽之下做了一些糊涂事。几位叔父出走后,这些年山庄风气每况愈下,可不都是拜你们所赐。”
“少庄主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韩元彬干笑了两声,自己也觉得声音嘶哑有若夜枭,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润润嗓子,“我们两兄弟整日里为山庄奔走操劳,没有褒奖不说,却得了少庄主如此评价,可就让人心寒了。”
俞昊新只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了两下,那声“老狗”总算没有说得出口,只是冷笑了两声,道:“两位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说吧,让我听听,我父亲倒底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少庄主当真越发生份了。”韩元彬右手指节轻轻叩击着乌木茶案一角,此刻顿了一顿,清瘦的脸上泛起一丝自矝而冷漠的笑容,解释道,“总说是宝剑赠英雄。少庄主是少年英雄,我好说也得是位老年英雄,可怜这些年总没有件趁手兵器。蒙庄主看重,允我为少庄主取得轮回剑后,便将沧漓剑赠于我。”
俞昊新只是冷笑不已,努力控制着那些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和言语,选择用沉默表达自己此刻所有的愤怒与不屑,也有对自己父亲满腹的不解与不甘。他解了手中佩剑,深深的看了一眼,愤愤然的掷于韩远彬脚边。
俞昊新冷冷的望着韩元彬,见对方不置可否,便又侧过头看着右侧,沉声问道,“你呢,赵英长老?”
那个低矮胖子佝偻着背坐在石桌旁,就像一个搁在石凳上的大肉球,重心不稳于是左右摇晃,只怕伸个手指微微一戳便能滚走。闻言慢条斯里的将手中折扇一收,又在掌心轻轻拍得两拍,将那书生戏份演得十足,一身向四面八方铺展开的肥肉也随之抖了又抖,可怜那一袭紧绷在臃肿身材之上的大号儒衫,险之又险方未开裂。
赵英重重叹了口气,本已被脸上肥肉挤成一团的五官,硬是紧凑出落寞的神色来,他假模假样的拂过颌下那向根稀疏长顺,那双倒三角眼里面目光闪烁着猥琐而淫邪的光芒,道:“我可没什么求的,读了一辈子书,世间功名和金银珍宝,在我看来可都面目可憎得很。倒是庄主怜我未曾婚配形单影只,许了我门亲事罢了。”
俞昊新险些一口气没顺上来。韩元彬和赵英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尤其是赵英这厮,不只是三天两头往勾栏院去跑,私底下更是做了不知道多少件掳人妻女的勾当,祸害了不知道多少清白女子。也就是还算顾着山庄的颜面,全藏在外宅,没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带到山庄里面来罢了。
怎么有脸说自己未曾婚配?形单影只?
“什么亲事,我与你说去。”俞昊新话一出口,便觉恶心至极,狠不能抬手一掌就把自己拍死。自己果真是气晕头了,连为这老狗说媒的事都能说得出口。
“那就先谢过少庄主了。”赵英一脸兴奋,脸上横肉堆在一起,只将那双三角眼挤成了一线天,咧着厚嘴唇说道,“前些日子曹姑娘来山庄,不才那是一见倾心。姑娘走后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消瘦了好许。俗话说得好,世上最难是相思啊,说不得只好向庄主求了个一同前来的机会。”
曹如柳眉倒竖,怒目圆瞪。
赵英毫不为意,满目淫光只往曹如身上瞟了又瞟,只恨不得以目为刀剜下几两肉来。只是被中间隔着的俞昊新挡住了些美艳风景,未免有些遗憾,但想着不久便能抱得美人归,少上一眼两眼的也不打紧。到时候压在身下将那些房中秘术一一炮制,那才叫快活似神仙。自己平日里搜刮来的那些凡俗女子,倒也是有几个皮囊尚可的,可惜禁不住自己补采,过个十几日就得换个一批,真是太废了。
哪比得上这位城主夫人,人长得水灵可人不说,根骨更是羡煞人,放在哪儿不得高高在上的供着,这回却要被自己压在身下落得个做双修炉鼎的下场,着实是可惜可叹可怜,回头在床上更要加把劲好好怜爱一番才行。女人嘛,各有各的情调,勾栏院的花魁头牌自有她勾人心魄的媚人本事,高高在上的宗门仙子细细调教打磨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回头当真调教得法,自己在加点功夫,靠着手上那几本阴阳采补的双修秘法,本已此生无望的境界瓶颈说不准还可以松动一二。
一念至此,赵英淫光四射的眼中竟然还流露出些许追求大道的狂热执着来。
俞昊新看在眼中,顿时怒形于色,沉声道:“赵英,我敬你是山庄供奉,可别太过份了。”
“我也知道曹小姐是少庄主心爱的女人,可这一块良田,你不耕我不耕的,荒了也实在是浪费啊。”赵英叹了一口气,那张满是肥肉疙瘩的胖脸上竟然还能变幻出委屈的神色来,也是让人叹为观止。到得后来,竟然像是下了十分的决心,大手一挥道,“罢了,我也不是个喜欢夺人所爱吃独食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少庄主以后想要和曹姑娘亲近一二,只消开口,让她去少庄主那儿小住些日子又有何难。”
“老狗!”俞昊新咬牙切齿,要不是心中忌惮,不然早已扑上去在那肥胖身躯上戳上几个透明窟窿。
一点黄绿色萤光撕开夜幕疾射而来,直取赵英双目。
赵英哈哈一笑,别看他肥胖似球,动作之间喘气如牛,可是身手却是一点都不受臃肿身材影响,眼见那道弧光须臾即至,不慌不忙的单手一挥,开扇护住面门。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把白面折扇丝毫未损,倒是撞在伞面上的飞剑直接弹向了一边,斜向里划了一大圈,这才飞回到曹如面前,剑尖重新对着赵英。
剑身微颤,低鸣不已,连原本丰沛的荧光也黯淡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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