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梦耶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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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傍晚。

残阳如血，红日下沉。天际的云朵深浅有别，或是红如烈火，或是橙如枫叶，或是紫如鸢尾，美丽而壮观。

平阳镇中，一处偏僻院落中。

江辰缓缓睁开眼，呆呆地看着被夕阳余晖所覆盖的墙壁。

好几秒钟之后，江辰猛然瞪大眼睛，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喃喃自语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火莲至尊的传承洞府吗？”

“我的紫虚穹窿呢？”

“我的元力呢？”

“我……”

转头间，江辰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顿时愣在了原地。

镜子里，正是一张不过十四五岁，还带有稚气的少年面庞。

“我怎么，又回到十四岁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同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终于睡醒了？饭已经好了，赶快洗手吃饭！”

江辰浑身一颤，猛然转身。

江枫面带微笑，拿着毛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与江辰记忆中的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完全是天地之差。

“姐，你的病……好了？”

江辰的语气有些干涩。

江枫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旋即皱眉笑道：“你是不是发烧烧迷糊了？我有什么病啊？是你昨天发烧在家躺了一天，连学堂都没去，还一起床就在这说梦话！”

“来，让我看看。”

说着，江枫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在江辰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

那只略带温热，并不柔软，反而带着几分坚硬的老茧的手按在江辰的额头上时，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没事儿了啊……怎么还说梦话呢，”江枫嘀咕了一句，而后用力捏了一把江辰的脸，笑道：“不会还没睡醒吧？嗯？还没睡醒就去洗个脸，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蹄髈！”

“嗯。”

江辰惊喜的点了点头，红烧蹄髈，这可是他的最爱！

在江枫转过身的那一刻，江辰的眼中，一抹惘然一闪而逝。

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逝。

片刻后，江辰与江枫一对儿姐弟，就坐在院子里的饭桌前大快朵颐了。

红烧蹄髈，清蒸河鱼，清炒白菜，凉拌金针菇，外加一个丸子汤。

俩人四个菜一个汤，姐弟俩平时是不会这么奢侈的，只不过江辰昨天发烧，江枫今天又恰好发了月奉，索性就奢侈一把。

江辰捧着个搪瓷大碗，哐哐刨饭，那副样子看的江枫是眉开眼笑，自己都顾不得吃，还拼命往江辰碗里夹菜。

“慢点儿吃，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嗯嗯！”

江辰连忙点头，继续哐哐刨饭。

没过一刻钟，这饭菜都被江辰一顿风卷残云给扫荡了个干净，撑的他挺着个肚子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打着饱嗝。

江枫端了杯温热的蜂蜜水过来，笑骂道：“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真要给外人看到了你这副吃相，还会说我不给你饭吃！诶，生个病真把你给饿坏了？”

江辰吞了口蜂蜜水，嘿嘿笑道：“不是不是，是刚才做了个梦，好长好长，我都感觉过了好几年一样。”

“哦？做什么梦了？”

江枫显得兴致盎然。

“嗯……有些记不清了，”江辰挠了挠眉毛，努力的回忆了一阵，“好像，我就记得……那个时候你得病了，后面……”

“后面怎么了？”

江辰抬头望天，“后面，后面你就死了……”

江枫愣了一下，抬手就轻拍了江辰脑袋一下，没好气道：“呸呸呸，闭嘴吧你，做的什么梦，不对，梦都是反的，嗯，看来你姐姐我啊，肯定会长命百岁！”

江辰看着飞速变脸的江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姐姐，你见过那些修行者没？”

“修行者？”

江枫摇了摇头，感叹道：“那种人，哪里是我们能接触到的啊，在咱们平阳镇，那都是比县官儿还要大的人，我哪里有机会见到啊，嗯？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江辰歪着脑袋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我梦见，你被一个修行者，很厉害很厉害的修行者杀死了，那个时候，我哭的好伤心啊……”

江枫摇着的蒲扇停了下来，她看着有些沮丧的江辰，突然笑了起来，“说这个干嘛，你都说了是梦而已，梦都是反的啊。”

“再说了，你姐姐我又没犯天条，就算真犯了什么律法，那也是衙门来抓我，哪里用得着那些修行者啊，更何况，还很厉害很厉害的修行者，你别想太多了啊。”

江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那个梦真的好真实，就感觉，像是我真的亲身经历了一样……”

江枫不以为然的摇着蒲扇，道：“很正常啊，你发高烧，可能影响到你做梦了吧，要么就是你之前想这些修行者什么的想的太多了，结果一下子就在梦里引导出来了。”

说罢，江枫拿蒲扇向江辰用力扇了两下，认真的说道：“好了，别再说这个了，一个梦而已，别想太多了！”

“我看啊，就是你不想明天去学堂，所以故意跟我扯这些，对不对？我告诉你，别想了，既然烧退了，那明天早上你就乖乖去学堂，我会跟李老师讲让她给你补课！”

“不要吧……”

江辰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姐弟俩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拉话，待得月上枝头，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江辰便带上书本，一路飞奔到了学堂上课。

江辰的成绩很好，不仅擅长文学书法，而且几何术算当方面也相当出众，思维敏捷，所以，尽管江辰平日里有些跳脱，但是也深受诸位老师与讲习的喜爱。

甚至，已经有一位讲习私底下找了江辰，希望等他学堂毕业之后，就由他引荐，去黎苍郡的太学中念书。

不过，由于学费的原因，江辰一直没有跟江枫说这件事。

在下课之后，江辰也一如既往的飞快来到了江枫所在的大通钱庄，等江枫散值之后，姐弟俩便回到了家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年之后，一位太学太傅偶然来到平阳镇，意外发现了江辰这块美玉，认定他将来必定能够成为黎苍郡乃至是整个大秦帝国的文豪，大喜之下，直接收了江辰为徒，并且，还允诺会让他成为修行者，将来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

江辰答应了下来，他也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姐姐整日操劳，自己也可以凭借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枫抱着江辰喜极而泣。

而后，这件事，轰动了平阳镇。

姐弟俩的小院整日人来人往，送礼的祝贺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邻里都夸赞江枫有个好弟弟，终于熬出了头。

每每说到这，江枫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扬起为弟弟骄傲的笑容。

在即将离开平阳镇的前一晚，姐弟俩又坐在小院子里拉话。

“……真没想到，咱们姐弟俩，也能去传说中的帝都啊！”

江枫靠在江辰身边，轻声感叹。

“是啊，真的，有种做梦的感觉……好不真实。”江辰望着如墨的天穹，喃喃自语，目光中的迷惘，越来越深。

“做梦一样？”

江枫歪着头想了想，轻轻点头，“是啊，的确有种做梦的感觉……”

猛然想起了什么，她拍了拍江辰的腰，饶有兴致的说道：“小辰，你记不记得，一年前，你发烧做了个梦，你说梦见了修行者，你看，一年之后，咱们真的遇上了修行者！”

“而且，用不了多久，连小辰你，也会成为修行者啊！”

“现在想来，那个梦耶不全是反的啊！”

江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姐，你知道那个梦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没等江枫说话，江辰就自顾自说道：“姐姐你死了，我很伤心，然后，我杀了很多人，但是还是没能帮你报仇。”

“姐。”

江辰抬起头，“我没帮你报仇，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江枫愣了一下。

弟弟的眼中，此刻却是噙着泪水，眼神中，竟然有一抹苍凉的悲痛。

她伸手抱住了江辰，轻声道：“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亲弟弟啊，我怎么可能对你失望呢？是你太自责了，我不可能会怪你的啊。”

“那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别太自责了，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江枫抱着江辰的脑袋，轻轻的安抚着。

“是啊……”

“那就是一个梦而已……”

江辰喃喃自语，他突然抬起头，伸手捧住了江枫脸，久久的凝视。

“如果，那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可惜，那不是。”

江辰闭上了眼，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他再度睁开眼时，之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没有江枫，没有小院，眼前依然是那个广场，一切都没有改变。

江辰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幻境引导他产生的一个梦而已。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江辰想装作不知道，只想要在梦里，与江枫多呆一会儿。

但是，哪怕他再想迷惑自己，他自己内心深处却也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而梦迟早都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