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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万大明亲征军号称五十万,旌旗招展,盔明甲亮,浩浩荡荡地开出德胜门。
田铎和蒯钢带领着民夫,随军押运粮草。他俩站在粮草车旁,准备出发。
蒯祥、蔡小芹、秋红、蒯义、小凤、田通在给田铎和蒯钢送行。
三个女人抹着眼泪。
蒯祥道:“你们哭什么呀,他们两个随皇帝出征,这是好事啊,该高兴才对!”
“好事,好事!可这眼泪就是管不住,自个儿往外跑。”小芹擦拭着眼睛。
田铎道:“师父,师娘,你们放心好了,必武就交给徒儿吧,俺一定把他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秋红道:“你就会吹!还把必武交给你呢,你自己交给谁?你们都多加些小心吧!”
田通道:“蒯师爷说过,我爹是福将,到哪儿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还是儿子懂俺!”田铎拍拍田通肩膀。
小凤提过一个篮子:“田大哥,必武,这是些肘膀和猪蹄,你俩馋肉,带着路上吃。”
蒯钢道:“好了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们有干粮。”
“干粮是干粮,肘膀和猪蹄可是好东西,少不得!”田铎夺过篮子。“逮空喝口。”
担任运粮官的太仆寺少卿刘容走了过来,对蒯祥道:“蒯大人!”
“刘大人!”
“来送行?放心吧,刘容一路上会照顾好田所丞和你家大公子的。”
蒯祥道:“他们两个我并不担心,只是我方才问了问,运粮队只有一千五百辆马车,即便装满了粮草,二十五万人,够吃几天的?”
刘容道:“粮草的确带的不多,可王总提督说了,京城到宣府的一路上有七座大型粮仓,储备着充足的战备军粮。他相信,粮草取之不尽,是不会让亲征军无米下锅的。”
蒯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蒯祥虽不通军事,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民间都有句俗语呢:饱带干粮暖带衣。”
田铎插话道:“师父您看这些车辆,运的还不全都是粮食,很多装的是王公公的私人物品。”
“他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蒯祥不解。
刘容道:“蒯大人莫非不知,王总提督是蔚州人,蔚州离大同不远,许是他想打完仗回家看看,衣锦还乡。带些东西赏赐赏赐家乡的父老,这得多长脸面啊!”
“这是去打仗,还是走亲戚?荒唐!”平时谨言慎行的蒯祥这会儿也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牢骚话了。
前方传来喊声:“走啦!走啦!”“运粮队,动起来!”
运粮队的车马开始向前挪动。
刘容道:“蒯大人,我们走了!”
蒯祥拱手道:“刘大人,保重!”
刘容跨上马背。田铎和蒯钢跟上马车。
大队人马逐渐远去,田铎和蒯钢不时回头招手。
蒯祥等人站在原地,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几个女人早已哭成了泪人。
※
瓦剌大首领也先在行辕召开军事会议。
也先道:“我们在阳和口大败明军后,他们的驸马爷井源率两万明军疾驰大同增援。如今他们龟缩在城内,等待后续援军到来。诸位说说吧,下一步该如何办?”
赛罕王道:“大哥,大同元气已伤,守军风声鹤唳。我们不若趁明军后续主力尚未到达,向大同发起总攻,一举拿下!”
伯颜帖木儿反对:“不可,大同城池坚固,又有井源增援,据报,明朝皇帝御驾亲征,大军已在路上。我们此时攻打大同,倘若一时攻不下来,敌军主力一旦赶到,我们将腹背受敌,十分被动。”
大同王道:“二哥说的对,此时不宜莽撞,不妨等等看,静观其变。”
也先道:“也好,我军暂时撤退隐蔽,密切监视明军动向,伺机而动!”
※
亲征军大军一路西行,经唐家岭、龙虎台、居庸关、榆林、怀来、雷家站、宣府、鸡鸣山、万全裕、怀安、天城、阳和,经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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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的跋涉,一路无战事,终于在八月初一这天开进了大同城。
稍事休整,正统帝朱祁镇第二天便在大同行宫中召开军事会议,听取先来的井源做汇报。
“井驸马,你先行来到大同,你来说说,大同形势目下如何?”朱祁镇问。
井源奏报:“回陛下的话,臣率军抵达大同时,瓦剌军已退。阳和口一战,大同守军损失惨重。郭敬与石亨亲历了战阵,还是让他们讲讲当时的情景吧。”
王振:“传郭敬、石亨!”
郭敬与石亨被侍卫押进行宫,跪倒在地,连声告罪。
王振道:“郭敬,你给陛下说说阳和口是怎么回事吧。”
郭敬心有余悸地讲述:“瓦剌军太凶狠了!箭矢如雨,马快如风,杀人如麻,长刀起处,人头滚滚。我等奋力拼杀,但最终仍难以力挽狂澜,武进伯总兵官朱冕、西宁侯驸马宋瑛,皆战死沙场。臣与石将军杀开一条血路,才得归城中。臣等无能,请求皇帝处罚!”
以骁勇著称的石亨在一旁羞愧不已。全军覆没,他这辈子还从没打过如此窝囊的大败仗。
行宫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谁都不发一声。三天前亲征军路过阳和口时,战场并未打扫,明军伏尸遍野,尸臭弥漫,气氛极为恐怖,已有胆小的亲征军士兵在开小差。而战死在阳和口的宋瑛与朱冕二将皆非常人,都是功臣之后,特别是宋瑛,开国名将宋晟之子,娶的是朱棣与徐皇后最心爱的四女儿朱智明,即赫赫有名的咸宁大长公主,朱祁镇都得尊她一声姑奶奶。两位将领的死节,令朱祁镇垂泪不已。
王振脸色惨白,问:“也先他人呢?”
井源答:“大概是畏惧陛下的神威吧,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振吩咐郭敬与石亨:“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听候处置!”
郭敬和石亨起身,灰溜溜地退下。
朱祁镇问朱勇:“成国公,宣府那边怎样了?”
朱勇奏答:“回陛下的话,臣与吴克勤、王贵两都督赶到宣府时,阿剌知院已退兵。臣便率部与大部队会合,前来护驾。”
朱祁镇道:“既然来了,你的人马就编入后军吧,由你来担任后军统帅。”
“遵旨!”
朱祁镇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来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做。”
大家都看着王振,他不言声,谁也不敢说话。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与郭敬那番恐怖的描述给王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打仗真不是好玩的事情!他就势说道:“陛下神威,天朝大军神勇,瓦剌人望风而逃,我们此次亲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上,既然无仗可打,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如班师回朝吧!”
邝壄大惊:“班师回朝?二十五万大军,劳师动众,仗没打一场,就班师回朝?”
身为兵部尚书,邝壄本是极力反对御驾亲征的,可是既然来已经来了,过场都不走一下就往回返,岂不是形同儿戏?怎么着也得在此观察几天,相机而动呀!
王振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皇帝亲临边关,宣示了天朝的决心,敌虏畏我天威,鼠窜唯恐不及,我们不是已经得胜了吗,对吧,皇上?”
朱祁镇转念一想,道:“对呀,我们得胜了。”
王振又问张辅:“太师,您说呢?”
张辅尴尬地回答:“张辅听皇上的。”
王振道:“皇上,也先被您吓跑了。瓦剌人居无定所,踪迹飘忽不定,即便我们追出关外,茫茫草原,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反而靡费军力。教训也教训过了,就此班师回朝,实乃上策!”
朱祁镇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说:“伴伴说的是,既然瓦剌已被教训过了,我们就回去吧。”
此时的朱祁镇,与他的伴伴王振差不多,出发时的雄心壮志已被琐碎而艰苦的现实几乎消磨殆尽。回去就回去,还是宫里踏实。
王振道:“好,皇上和张太师都觉得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那今日王振就斗胆做一回主,大军返京!皇上,您看留谁镇守大同呢?”
朱祁镇道:“那就留都督刘安为大同总兵官吧,都督同知郭登为副总兵,协守大同!”
二将皆为勋臣之后,此次随皇帝一路西征来到大同。特别是广宁伯刘安,平日里很讨朱祁镇喜欢。
刘安、郭登齐声:“遵命!”
“若也先再敢来犯,替皇上好好揍他!”王振嘴上不饶人。
刘安、郭登齐声:“得令!”
王振:“号令三军,明日一早,经蔚州,入紫荆关,打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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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选择了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线,南线。
众将看着皇帝朱祁镇。
王振:“怎么,没听明白吗?”
朱祁镇朝大家点点头。
众将齐声:“得令!”
※
这天吃罢晚饭,蒯祥、蔡小芹、蒯义、小凤都不急于回各自寝房,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说话,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当下的战局。
小芹猜度:“都半个月了,田铎和大郎他们应该抵达大同了吧。”
蒯祥道:“应该是到了。”
“不知道这仗打起来没有。”
“可能还没吧,”蒯祥道。“若是打起来,战报会火速送至京城。”
“阳和口那场仗可是真够惨的,”小芹道。“听说大同派出的部队全军覆没?”
屋里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是啊,损失了四万人,”蒯祥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御驾亲征的大军又去了二十五万,压也能把瓦剌人压死!”
正说着,云儿走进屋。“老爷,夫人,那个叫徐珵的大人来了。”
小芹诧异:“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吧。”蒯祥吩咐。
片刻后,徐珵走进屋。“廷瑞兄,嫂夫人!”
蒯祥和小芹起身相迎。
蒯义和小凤上前行礼:“徐叔叔!”
徐珵客套道:“义儿啊,最近在读什么书?这位是大郎的媳妇小凤吧?秀外慧中啊!”
蒯祥招呼:“徐大人请坐!云儿上茶!”
“坐就免了,茶也别上。徐珵说几句话便走。”
“徐大人夤夜前来,不会就是串串门吧?”蒯祥有一种预感,有事,而且不是好事。
“徐珵实有要事相告。”
“徐大人请讲。”
徐珵神秘地说:“徐珵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式微,天煞明亮,荧惑入南斗,祸不远矣!”果不其然。
“荧惑入南斗?什么意思?”天象上的事蒯祥一窍不通。
徐珵解释:“荧惑即火星。所谓荧惑入南斗,就是火星运行到了斗宿中,历来被视为不祥之兆,预示着帝王将有灾祸。”
“那会怎样?”
“此次出征必败,”徐珵断言。“我已经打发拙荆带女儿回老家躲避去了。咱们是同乡,关系自然近过旁人,所以赶紧来告诉廷瑞兄一声。你们也要早做打算啊,嫂夫人和儿媳,应该早早送回老家去!”
蒯祥道:“谢谢元玉兄提醒!”
“那徐某就不多待了,廷瑞兄好自为之!”
蒯祥道:“元玉兄慢走!云儿!”
“云儿在!”
“送送徐大人。”
“喏!”
“这个徐珵,乌鸦嘴!”小芹待徐珵出屋后说。
“可不能这么讲,”蒯祥道。“徐珵号称精通阴阳之术,常常未卜先知。”
小芹问:“他的预言真的很准么?”
蒯祥道:“徐珵这个人,正如你所说,人品说不上,可他确实有才。”
“歪才?”
“还真不是歪才,他的才是实才。”
“怎么个实才法?”小芹问。
蒯祥道:“就拿西北的边患来说吧,此人就有过独到的见识。早在七年前,朝廷正忙于清剿西南的思氏叛乱,徐珵便语出惊人:‘大明的最大边患,不在西南的部族,而是西北蛰伏的瓦剌!’他还提出了五条提升边军战力的办法,比如招募边地精壮、建立军官考核制度、定期进行实战火器演习等,如今看来,都是很有远见的策略。所以,他说的话,我们不能当作耳旁风。”
小芹和小凤听得心慌。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芹问。
“你说呢?”
“这儿就是我的家,有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小芹毅然决然,她转向儿媳。“凤儿,你愿不愿意回苏州娘家避一避?”
小凤的表态同样坚决:“小凤的丈夫随军去了前线,小凤岂有逃离夫家的道理?”
蒯义道:“嫂嫂说的好,不愧是我们老蒯家的女人!”
“你们既然有如此的胸襟,那就哪儿也不必去了,”蒯祥道。“管他徐珵说什么呢,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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