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那是他的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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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乌轻尘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给他挣脱开的机会，免得他再像刚才那样把他推开，反挡在他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现在可不是小时候师尊陪着他玩下棋，发现落错子儿了，他可以耍赖悔棋，甚至再不要脸一点儿，他干脆假装不小心把棋盘打翻在地，将整个棋局全部推翻了重来。

现在他们面对的是生死肃杀。

那些黑雾太可怕了，他刚才仅仅只是被那鬼东西擦着了一点儿油皮，现在整张后背就像是被烈火炙烤热油煎炸般剧痛。

乌穹苍都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现在他的后背，肯定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就仅仅只是擦了一下，威力就已经这么大了，现在这么一条粗壮的手臂，要是结结实实挠上师尊一下，师尊怕不是要被挠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几粒。

耶律墨染这只老妖兽，千年时光不见，没想到竟比以前厉害了数倍不止，难怪师尊会被困在九幽城内这么长时间。

就老妖兽这实力，恐怕整个修真界联手，也未必能将之擒住。

乌穹苍一边在心中骂骂咧咧，一边心中骇然，一边传音给沈柒柒和谢北冥两人，让二人赶紧先走，同时他还要再分出心神催动传送符，准备将乌轻尘也送走。

一心四用，忙得飞起。

他的分身命牌在无极宗宗主渺一仙君那里，等他一死，命牌碎裂，渺一仙君便会察觉到他的分身出事了，届时就会打开阵法，解开他真身上的封印，放他真身出来。

他的真身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入魔了，当时他意识到情况不对，趁着还清醒，便分了一缕神魂出来给自己捏了个分身，然后又和渺一仙君一道，将真身封印起来，禁锢在宗主大殿内，由渺一仙君亲自看守。

所以，整个无极宗上下，都以为渺一仙君常年闭关不出，是勤于修炼，然而却没人知道，渺一仙君常年闭关不出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要守着他的真身，不让他那俱入魔了的真身出来，免得他控制不住祸乱苍生。

……如今唯有放他的真身出来，才能和耶律墨染一战。

但同时，他前面数百年的努力，也将付之一炬。

想到这些，乌穹苍忍不住又在心中问候了遍耶律墨染老妖兽家的祖宗。

他这般内心活动看似很长，然而实际上放到现实的时间中去，也不过就是短短瞬息的功夫。

被他严丝合缝护在怀里的乌轻尘，洞悉不到他的内心，然而却知道他要做什么，乌轻尘向来沉稳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掀起惊涛骇浪，一把抓住他手腕。

乌轻尘抓握的力度太重了，指甲都刺破了乌穹苍的肌肤，他的脸上也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那意思很明显：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耶律墨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里面丝毫没有胜券稳握的得意，更没有一腔真心被弃如敝履的愤怒，反而……全是哀伤。

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牛毛细针似的，密密麻麻，而又无孔不入，刺得人心疼。

沈柒柒早在接收到乌穹苍的传音时，就已经拿出了传送符，此时她和谢北冥十指相扣，正准备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此时突然听见耶律墨染的笑声，她手下动作顿时一滞，下一意识地抬眸朝耶律墨染的方向望去。

这笑声……好压抑，听起来太让人难受了。

谢北冥正疲于应对四周黑雾的攻击，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提醒她：“柒柒，快走！”

他看似强大的化神期修为，在耶律墨染的面前，也就够勉强自保。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肯定会和耶律墨染拼一拼。

但是现在他不敢。

他不敢拉着柒柒和他一块儿冒险。

然而对于谢北冥的提醒，沈柒柒却没有立刻给予回应，她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等一下，再等一下。”

等什么，她也不确定。

不过随着她这话出口，那些先前还疯狂攻击他们的黑雾忽然倐地全都散开了。

谢北冥神情惊讶。

沈柒柒的心则是一揪，她瞪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耶律墨染，眼睁睁地望着他那条本来可以轻松穿透灵力墙，直接将她家师尊抓个对心穿的黑色手臂，却在即将接触到灵力墙的瞬间，忽然砰地炸开。

自爆！

沈柒柒惊得蓦地瞪圆眼睛，险些没把手中捏着的传送符撕成两截。

对于他们这种修炼者来说，自爆分为两种，一种是元神自爆，走到这一步的，要么是自认逃生无望，但又不想被对手生擒，所以才会选择自爆进行自我了结，否则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和对手同归于尽，所以选择自爆。

而另外一种自爆则是攻击自爆。

跟第一种要拉着对手同下黄泉的自爆不同，这种攻击自爆，伤害不到对手分毫，完全就是单纯的自伤行为。

而且这种自爆带来的伤害呈翻倍性质暴涨。

也就是说，耶律墨染方才打出的那一击，伤害性被放大成了两倍，然后再悉数反噬在他个人身上去！

……那样强大的攻击力度，耶律墨染这是不想活了吗！

毫无意外，黑色手臂炸开的瞬间，耶律墨染的口中也炸开一团血雾。

簌簌落下的漫天血雨中，沈柒柒眼睁睁地看到他那一头如墨般的黑发散开，又在一瞬间变成满头飞舞的银丝。

就如午夜悄然落下的白雪，悄悄将一切掩埋。

他拨开雪堆，看向那个被他小心珍藏着的人。

那是他的神明。

最初相逢与山中，他是一只灵智半开的小妖，他是一个人族小修士，他被一只成年老妖抢走了食物，还要剥了他的皮吃肉，那个人族小修士救了他，还跟他说：

“你是妖，但又不全是妖……有些复杂，总之，你知道一点就行了，你体质特殊，浑身都是宝，所以你不要出来乱跑，因为外面对于你来说太凶险啦。”

他就问那个人族小修士，为什么说他浑身都是宝。

人族小修士对他说：“因为你是受天地精华孕育而出的灵体呀，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吃了你，哪怕是喝一小口你的血，就能修为暴涨。”

彼时，他望着人族小修士那条因为救他而流血不止的胳膊，懵懂地问对方，是不是只要吃一口他的肉，伤口就不会再流血了。

人族小修士哈哈笑着说：

“那是自然，伤口不但不会流血，说不定我还会成为修真界飞升的第一人呢。”

然后那个人族小修士忽然想到什么，蓦地板起脸来，一脸严厉地对他说：“在我没有生气之前，你最好歇了你那危险的念头。”

正想悄悄撕下自己一块肉给恩人吃的他，默默把自己的爪子藏了回去。

不过他悄悄记住了那个人族小修士身上的气息。

在那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十数年的样子，他已经从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妖，长成了一只强大而成熟的大妖了。

他又遇见了当年救下他的那个人族的小修士。

昔日的小修士如今也长大了，出落的相貌俊俏，气质卓然，美好得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

然后神明被一群浑身散发着腥臭气息的人族算计，从九天之上跌落，重重地摔进了泥泞中。

那些肮脏的人族围着神明大声狞笑。

“乌轻尘，我早就看你不爽了，天天端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弄得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个好人，我们大家全都是恶人似的。”

“你们乌氏一族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大言不惭地将拯救苍生摆在第一位……天下苍生那么多，你们乌家救得过来吗”

“不过也幸亏你们乌家将拯救苍生列为己任，这才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心怀苍生的蠢货，要不是你那狗屁仁慈心泛滥，被一个邪魔七哭八哭就哭软了心肠，放了那邪魔，我们百里家就没有取代你们乌家的机会。”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被你放走的那只邪魔，其实是我们百里家特意放到你身边的陷阱，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乌轻尘和邪魔为伍，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后来邪魔大肆来犯的污水，全都泼到你们乌氏一族的头上去啊。”

“这就是一个陷阱，陷阱你懂吗，蠢货！”

“空有一颗拯救苍生的心，却没有一身拯救苍生的能力，乌轻尘，你，还有你们整个乌氏一族，你们简直就是一群最可悲又最可笑的人，活该你们乌氏被灭族哈哈哈！”

……

那次他终于知道了他的神明叫什么名字。

乌轻尘。

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心想这名字真好听，他要好好地记在心里，一定不能忘了。

因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抬眸再看见的，就是那个有着好听名字的恩人正横剑自刎的情形。

他当时吓得神魂都快要散了，惊慌中急忙运力将轻尘手中的剑打落。

大概连老天也不忍心收走像轻尘这样善良的好心人，又或者是老天听到了他日日不休的祈求，在他几乎将自己一身血液都割完放尽时，轻尘终于有了意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队人忽然朝他们栖身的山洞这边走来。

他远远地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从他们的谈话声，他知道这些人是轻尘的同门师兄，知道他们是来找轻尘的，还知道他们整个师门的人都在寻找轻尘。

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带着轻尘离开，躲得远远的，让他们谁也找不到。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可当他背起还处于昏迷中的轻尘打算离开时，忽然想起了轻尘横剑自刎的情形。

乌氏一族会被灭族，有百里家的陷害，但也有邪魔的助纣为虐。

细算起来，百里家和邪魔族，都是乌家的灭族仇人。

而他就是邪魔族。

如果让轻尘知道自己能活过来，是因为喝了他这个邪魔族的血，肯定会承受不住又要横剑自刎。

就在他犹豫挣扎的功夫，轻尘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而轻尘的那些同门也越来越近了，而且也发现了他和轻尘栖身的山洞，一行人正在往这边急速而来。

那时的他，一身血液几乎全都给了轻尘，修为跌落到几近于无，根本没办法遮掩住身上的邪魔气息。

如果让那些人看见轻尘和他这个邪魔厮混在一起就糟了。

所以他没敢再耽误，尽管很不舍，很不情愿，可他还是将轻尘留给了那些前来找寻他的同门，而他则拖着因为割血过多而虚弱不堪的身躯，独自一人返回了深山中。

等他伤愈再出来，外面已经过去了百年光阴。

他隐藏了气息，到处打听轻尘的消息，知道轻尘成了修真界飞升的第一人，还以一己之力建立了天道灵台，他还没来得及为轻尘高兴，却又听说了一个令他愤怒至极的消息。

原来那次，轻尘苏醒后，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而轻尘的体质也因为他给的那些血液的缘故，发生了改变，修炼速度一日千里，轻尘的师门见状，不想他被仇恨耽误，于是将错就错，索性借着他失忆这个契机，彻底隐瞒了乌氏整族被屠的消息。

这一隐瞒就是百年时光。

经过百年时光的洗礼淘沙，以及有心人的刻意为之，世人几乎也都忘记了，百年以前，沧浪城内，曾有过一个乌姓世家大族，拼尽所有的守护过他们。

而当年害得整个乌氏一族被灭的百里家，如今却成了沧浪城的主人，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天道灵台的惠泽。

可天道灵台是轻尘一手建立起来的啊。

眼睁睁地看着轻尘和仇人把酒言欢，他怒不可歇，很想跑过去告诉轻尘真相，然而他不确定真相揭开后，会不会唤醒轻尘曾饮用过他血的记忆。

堂堂真武帝君，一手建立起天道灵台的真武帝君，身体内却流淌着一个邪魔的血液，不说世人知道会如何，恐怕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就是轻尘本人了。

当年轻尘就因为邪魔族而自刎过。

他害怕同样的情形会再次上演，他也不敢拿轻尘的安危去冒险。

但是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百里家笑，看着百里家继续欺骗轻尘，那也是不可能的。

轻尘不能做的事，他来做。

轻尘不能背的恶名，他来替他背。

于是他就杀进沧浪城，屠了百里家全族。

对于沧浪城内的那些百姓，他原本是没打算动他们的，可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百里家会一夜之间被屠，都是因为乌家的原因。

因为乌家的一位公子，在百家年前重伤了一个邪魔，现在那邪魔经过百年的休养后实力大增，所以就杀回沧浪城复仇来了。

那些百年来宛如失去了乌氏一族记忆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恢复了记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百年前的乌家。

在这些人的嘴里面，乌家和邪魔勾结，迫害百姓，作恶多端，最终养虎为患，因和自家养的邪魔产生了利益上的分歧而翻脸成仇，邪魔当时因实力不如乌家强大而败退。

如今百年时光过去了，当年败退的邪魔前来复仇，但是因为不知道沧浪城的主人已经从乌姓，换成了百里姓，所以那邪魔才在没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误屠了百里一族。

百里家是冤枉而无辜的，都是因为受了乌家的连累，所以才会惨遭屠族。

这些人为百里家而感到不平，然后他们将这些不平，全都转移到了乌家身上，大人小孩都在大骂乌氏一族的人不是东西，活该全族覆灭。

没有人记得乌家当年的舍命相护。

更没有人去想想乌氏一族为何会全族覆灭。

整个沧浪城的百姓，就跟中了邪一般的恢复了记忆，而且还全都是跟事实背道而驰的记忆，男的女的老的少，不管他走到哪里，总能听到那些咒骂乌氏族人的恶毒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