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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茂来不及喘气,忙说道:
“北元平章乃儿不花,大将万户索林帖木儿,率三万军,自张家口堡犯边!”
朱标和朱雄英全都翻起身来。
朱雄英皱眉道:“大舅你勿要着急,妥善说来。”
他小跑着到一边,给郑国公常茂端来一杯茶,等常茂喝下,他才气喘吁吁地将这军情道来。
这条情报,是国安司的僧人传来的。
如今,大明国安司的情报来源,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和尚,喇嘛,各类平民。
一个是大明锦衣卫自己的商队。
和尚和喇嘛,在此时的大明北方,地位尊崇,强盗拦路劫径,都不会对和尚下手,故而和尚能够有很大的身份便利,探听情报,而且这个时代的和尚和道士一样,大多都会医术。
行医,可以便与布道。
大明的北方,燕云之地,国安司的谍子和尚,是主要情报来源。
常茂细细讲来,此情报来自于张家口堡,也就是前世的张家口。
前世,堡宗出国留学,就是在张家口附近的土木堡,拿到了入学通知书。
此地距离北平不过二百多里。
此地现如今并无卫戍堡垒,但是此地西山山腰上,有许多洞窟,和尚,番僧,喇嘛,道士,常在此地挂单歇脚。
久而久之,此地形成一座寺庙,名为云泉寺。
因为靠近草原,张家口此地,寺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佛寺,他的主持是个番僧,行的是藏传佛教的衣钵,但是汉传佛教和尚也挂单,而在这里住的最多的却是道士。
寺庙上部,以道士为主,山脚也是和尚为主。
最初,此地是全真道士传道的洞府。
大元时候,因为长春真人丘处机的缘故,北方,尤其是辽东等地,全真道家道士众多,许多道人四处行医布道。
有周围的蒙古牧民,汉人百姓来此求医,渐渐的在周围聚集起来,有汉家丹门沁(货郎),蒙古王公贵族的行商管事,甚至还有南方的行商,聚集在此,在这里进行集市。
茶叶,盐巴,铁锅,锅铲,棉布,丝绸,蜀绣,药材,你能想到的货物,都有色目商人和汉人的商队拉到这个地方,和蒙古人交易各种皮草,牛羊,骡马。
对于蒙古人来说,皮草和牛羊就像是汉人的稻谷,养一匹要不了多久就生崽子,然后崽子再生崽子,三五年间,就能有一群牛羊。
但是对于汉人,牛可以卖给官府做耕牛,也可以卖给卫所军户做军牛,羊可以卖肉,可以卖羊皮,一只羊从蒙古人手中收来不到半块钱,卖出去可以得钱一块五。
此地靠近北平,只要从蒙古人手中收过来,就能立即出手。
又因为,靠近天津卫不远,从南方海运货物再用车队拉来方便,三倍的利润,让许多商人蜂拥而至。
其实在大元时期,周围的定居百姓,就固定来此地赶集。
而且云泉寺,在每年四月初八,还固定有佛会,法会,周围信徒信众,前来赶集上香,顺便购买各种生活物资。
初一十五,也有小集。
洪武初年,因为战事频繁,略有影响,洪武十五年之后,经济迅速发展,很多北方的商人发现这张家口堡有商机,如今聚集的居然有上千人,长期在此地进行贸易。
明军没有在这里建立卫所。
蒙古人也没有对这里过于骚扰,因为骚扰太甚,他们会买不到盐巴和茶叶。
此地,就是如今大明的灯下黑,蒙古人和汉人聚集交易,但是北元和大明都没有刻意的去管理。
锦衣卫国安司,发现此地重要,很容易探听到北元情报,于是在这里的云泉寺,广派和尚道人谍子,还有自己的商队。
“我国安司在张家口堡的和尚谍子探明,大元平章乃儿不花,大将万户索林帖木儿,率领自己麾下部帐共四万余人,正在向着张家口聚集,其前锋探马,已经到达张家口堡,因张家口堡无宅邸,让云泉寺的和尚收拾禅房,与乃儿不花和索林帖木儿居住。”
“哦?”
朱雄英和朱标对视一眼。
朱标皱了皱眉,说道:“郑国公无需紧张,此事恐怕也并非是坏事,这乃儿不花,可是洪武九年降而复叛的官山卫指挥?”
常茂点点头。
“至于这大将索林帖木儿,此人曾经是元顺帝大公主鲁国公主的爱将,因为卷入元昭宗谋反,饱受牵连,被北元当今的皇帝排挤。”
常茂说完之后,朱雄英却想到了北元的这位鲁国公主有关的一件事。
竹温台碑。
竹温台,是北元鲁国大长公主的陪臣,此人是色目人,自幼博学,善于经商,而且广读汉人的农桑之书,跟随鲁国大长公主嫁到草原上去时,从北平带走了上千名熟稔种植的汉人老农,在草原上劝人耕种,大力发展手工业,还让汉人工匠将羊毛制作成各种产品去卖,为鲁国大长公主赚取银钱。
元顺帝得知,在竹温台死后,亲自下令给他立碑。
碑文以汉文写,回鹘蒙文标注。
主要是夸赞他劝农耕种,是大元的劳模。
“这北元鲁国公主一脉,汉化颇深,父亲,您和大舅可曾听过竹温台碑?”
朱雄英说道。
朱标和常茂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朱雄英便将元顺帝亲自下令昭奖竹温台的事情说了一遍。
“索林帖木儿既然是鲁国大公主的部族家将,多半和鲁国大公主一样,深受汉化,这北元的鲁国大公主,出生于北平,其虽然嫁去了草原,但是部族多习汉风汉俗,由奢入俭难,他们过惯了奢侈日子,去北元大漠吃了这些年沙子,必定思念中原富庶,如今这个索林帖木儿带着部族靠过来,我感觉不一定就是要起战事,兴许是想投靠我们。”
朱标笑道:“雄英说的有道理。”
他又给常茂倒了一杯茶,说道:“至于这乃儿不花,倒也好说。”
他眸子闪烁,擦了擦手中茶水,笑道:“蒙古人和我汉人一样,对叛徒鄙视颇深。”
“他若是战死沙场,与我大明英勇战斗,死后他部族妻小,说不定会得到北元皇帝重赏,但此人先降后叛,蒙古人最恨叛逃者,他即便是回了北元朝廷,也不受重视,还会处处排挤他,掠夺他部族,并且不给他牛羊马匹,赏赐自然也不会给他。”
“这两人一起过来,我看是想投奔大明。”
常茂眼睛一亮。
他站起身来,细细思索一番觉得有些道理,笑道:“太子殿下,皇孙殿下,听你们二人言语,我觉得也是此理,这个乃儿不花,其人喜欢听杂曲,据说最喜欢听金朝文人编纂的曲儿,还喜欢听戏,他去了草原多年,别说听曲儿,我看连蒙古美人都见不着一面,北元皇帝虽然不说,北元那些部族王爷们,对他们这些投降过的蒙奸必定处处刁难,如今我大明财货值钱,他们定然是又起了返归大明的念头。”
朱雄英端起几杯茶水:“北地干燥,需得多喝水,这薄荷水清热解渴。”
“大舅,爹,你们快尝尝。”
三人一人一杯,喝了茶水,又分析了一番,顿觉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这乃儿不花和索林帖木儿,因为在北元不受待见饱受排挤,所以想要来北元和大明的三不管地代,尤其是长城外围,张家口这种靠着草原的地方,打打秋风。
但是因为乃儿不花曾经背叛过大明,所以他想要先摸摸底,找个离得近的地方,和大明谈谈条件。
投降,也有体面的方法,唤作归附。
他们有四万多部众,也算是一只不大不小的力量,战斗力并不弱。
张家口此地,在前世那个大明的时空,可是足足有数十年时间,一直很坚挺,从未被北元蒙古人攻破过。
朱雄英将那薄荷水喝了一口,皱眉道:“但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他们,我说的是乃儿不花和索林帖木儿占据了张家口堡,在张家口堡修筑要塞工事,占山为王,割据一方,对我大明是祸非福!”
“张家口堡此地,易守难攻,且衢通大漠南北,又接辽东,若是他们两个成了气候,割据一方,对我大明坐地起价,又要挟北元,两头逢源,那时我大明想要攻破他们,需得花费十倍百倍的力气!”
朱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爹,那我马上叫郑和去请四叔来,我们好生商议一番,看能否先设个埋伏,等那乃儿不花和索林帖木儿入瓮。”
朱标笑道:“去吧。”
朱雄英当即召来郑和,交代一番,吩咐他去请朱棣来。
因为徐达身体欠恙,如今朱棣逐渐掌握了北平的军政大权。
故而,军情要事,基本上是朱棣在抓。
郑和领命,当即躬身而去。
……
燕王府。
朱高炽,朱高煦两人跪在地上,一左一右。
两人一个噘着嘴,一个歪着头。
嘴中,还不时哼哼唧唧。
好似是卧龙凤雏。
“说,是谁许你偷看禁书的!”
朱棣手里拎着一根戒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朱高煦小小年岁,居然被身边的内侍偷偷蛊惑着看禁书,还是从南方传过来的银会小报,似什么精装金瓶梅,这如何让他不气。
小时偷针,长大偷人。
小时看黄书,长大岂不是要……
朱高煦噘着嘴哼道:“是大哥叫我看的!”
朱高炽大惊,胖脸顿时气红了,怒道:“老二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叫我看的!”
“你!”
朱棣挽起袖子就准备继续抽打他们,一旁燕王妃徐仪华连忙阻拦道:“王爷息怒。”
“世子们不过是贪玩,也是受人蛊惑,是我们疏于管教。”
朱棣想了想,气刚刚消了一些,朱高煦却又顶嘴道:“咱看就看了,等日后,咱还要天天看!”
说着嘟起嘴,极为倔强。
“我就爱看小人书,哼!”
朱高炽连忙捂住他的嘴,慌张地向着父亲朱棣求情。
朱棣见状,不由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郑和前来。
“奴郑和,拜见燕王殿下,王妃殿下,见礼世子殿下。”
郑和行礼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朱高炽和朱高煦。
燕王朱棣见是郑和,道:“可是有要事?”
郑和点点头。
随即,恭敬地往旁边侧步,请朱棣到旁边,低语一番。
朱棣闻言之后,眸子皱了皱,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将自己的胡子留成自己三哥晋王朱棡那种长须髯,而是短而密的胡须。
前世,有人一直拿朱明子孙的胡须做文章,比如说晋王朱棡的美须髯好看,有人就说这是龙髯,鼓噪晋王谋反。
而也有相士对朱棣说过这种话,说朱棣的胡须是龙髯,有帝王相。
同理,潭王朱梓手底下也有人这般说过……
朱棣此时的短胡须,显示出他此刻更加具有攻击性和压迫感,更渴望军功,也更有威慑力。
但是郑和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说完之后,郑和面带温润笑意,对朱高炽和朱高煦说道:“二位世子殿下,皇长孙殿下自南京给二位殿下带来了点心,茶果,如今已经备好,还请燕王殿下和王妃应许,准二位世子前去品尝。”
燕王妃徐仪华笑道:“好哇,多谢皇长孙殿下记挂。”
朱棣冷哼一声,则是吩咐下人去牵马,然后命人去大营传令,先去北平东坝的马厂,将军马战马储备好,准备出征。
郑和笑着望向朱高炽和朱高煦:“二位世子殿下,请吧。”
朱高炽一听说有吃的,当即爬了起来,开心地问:“是雄英大哥给咱准备了茶果?”
郑和点点头。
“好耶!”
“有吃的咯!”
朱高炽极为好吃,听说朱雄英准备了美食,顿时坐不住了,之前朱雄英带来的那僰凤汤,着实是让朱高炽鲜掉了下巴,导致他直到现在还没能忘了那碗汤。
这个年代,鸡禽,家禽普通老百姓很难吃到。
因为鸡禽需要吃大量的粮食,杂食养不大。
而半野生的乌鸡禽,则更是难得,那乌鸡汤的滋味儿,能让朱高炽念叨一辈子。
朱高煦却道:“哼,不就是几个茶果,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去!”
说着站起身来,傲娇地抬起头,看也不看郑和。
朱高炽翻白眼道:“二弟,你怎么能如此无礼,雄英大哥带来的茶果,那是京城的茶娘专门做的,咱北平肯定吃不着。”
朱高煦道:“吃不着就吃不着,我不去!”
郑和闻言,淡淡笑道:“二位世子勿恼,皇长孙殿下不仅准备了茶果,还准备了各种玩具,另准备有插画的小人书,专为二位世子消遣。”
朱高炽眼睛一亮。
他连忙拉着朱高煦,跟着郑和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我要玩玩具。”
朱高煦本来还在执拗,听闻郑和说有小人书,不由眼睛一亮,他等着走远了,咬着牙喝问道:“喂,小宦官,你说有小人书,是啥样的小人书?”
“是有黄蛇的不?”
“没有黄蛇的,咱不看!”
郑和淡笑着回头道:“您猜?”
朱高煦大怒,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去看看。
“这南方的黄蛇,和北方的黄蛇,有何不同?”
……
不远处,朱棣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两个逆子,着实是有些顽劣,尤其是二子朱高煦。
“此小内侍倒是有些机敏,懂得用言语诓骗幼子。”
朱棣对徐王妃淡笑道。
“啊?”
徐王妃一愣。
朱棣眯眼道:“方才这小内侍给我说的乃是紧急军情,仓促之间,雄英怎么会准备吃食和玩具招待两位幼子,他是看我生气,又有紧要军事去做,为了避免我气恼降智,专门把咱两个逆子诓去玩耍,让我安心。”
“哦?”徐王妃也是智敏之人。
她淡笑道:“要是咱们身边也有这等机智的内侍,两个世子也能让我们省心。”
朱棣点点头,这时,已经有下人过来,给他穿戴甲胄,朱棣深吸了一口气,道:“咱这次要趁着大哥坐镇北平,为大明多立战功。”
“我听大哥言语,日后北平极为重要,而且我大明的战线,也会向西北前移。”
“若是有机会,说不定高炽和高煦,也能捞个边地实封……”
……
张家口堡。
云泉寺。
几个大明国安司的和尚谍子,和几个道士凑在一起,正在商议军情。
他们都是精通医道之辈,在这张家口堡十分受到百姓尊崇,也为寺庙带来了许多香火钱,和欺压百姓的番僧喇嘛不同,汉传佛教的和尚,还有全真的道士,看病分文不取。
他们的医术,其实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
元朝时期,因为东西方交流十分频繁,在中华大地上,东西方的医术自发的在宫廷与民间产生了交汇,许多西方医学的知识体系融入华夏,结合蒙医,藏医,中医,在明代时融汇形成了完善的中医体系。
蒙医中有很多东西,和中医一脉相承。
而中医也继承了蒙医的一些精化,就譬如说前世那个时空,大明中期的名医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里,记载了草原鼠兔的粪便“草灵脂”,可以治疗小儿惊悸,抽搐,还有一些妇科病。
但是中原大地,实际上是没有草原鼠兔这个生物的。
甚至夸张一些,李时珍并未见过鼠兔。
此生物主要在北方草原,新疆,内蒙等地,以天山雪莲,甘草,各种中药草为食,故而粪便可以入药,很久以前蒙医就将此物入药,后来元朝时,这种药材广泛在中原应用,所以李时珍也知道此物。
诸如此类的,十分之多。
大和尚李黑儿乃是锦衣卫国安司张家口堡总旗,负责张家口堡探听事宜,他将诸探子召集起来,就是为了那乃儿不花和索林帖木儿即将过来的大事。
“诸位,北元平章乃儿不花和大将索林帖木儿据此已不足二百里,他们的前锋探子已在周遭征集人马,准备在西山结扎砦子,以云泉寺为根基,修建堡垒。”
“我弟子在索林帖木儿部落中传医,得知他们是准备占据此处,长期定居。”
“恐怕,来者不善啊!”
李黑儿是北地汉人,之前没有名字,被番僧喇嘛收去做奴隶,后来见他机敏,就教了他一些医术帮忙。
大明光复北平之后,这些过去做牛做马,被压迫的汉儿全都得以翻身,李黑儿也从小和尚变成了游方僧人,四处传医,为大明锦衣卫探听情报。
一个道人装扮的锦衣卫谍子,说道:“如今咱们大明商路繁盛,这帮蒙古人坐不住了。”
另一位国安司谍子也道:“可不是么,之前那北元吴国公,还有千户也先帖木儿,就想要入我大明内附,咱大明不许,他们还急了,主动翻越关隘投降,拖家带口的。”
“能来大明安安稳稳种地,谁愿意在漠北吃沙子?”
“哈哈哈哈……”
这帮谍子闻言,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所说的,是北元的海道千户也先帖木儿,还有北元的吴国公等,因为在漠北物资匮乏,买不到茶叶和盐巴,所以不得不内附一些,靠近大明。
这北元的吴国公,本来就是南方蒙古贵胄,世居南方几十年。
没办法啊,不靠近一点,他们的部族打不过更北方的那些强大的蒙古同族,水草丰茂,有盐巴的好牧场,早就被占了。所以这些小部落,就逐步向着大明靠近。
这些在南方呆惯了,被大明赶去北方的蒙古贵胄,在北方很不受蒙古同族待见。
结果离得近了,发现很多投降了大明的同胞,个个都过得比他们好。
人不缺盐巴吃不说,牛羊也定期有盐吃的?
要知道,草原上很缺盐巴,牛羊骆驼马儿,都要吃盐,牧民有时候放牧就是把牛羊在草场散开,要呼唤牛羊马儿时,手上攥着一把盐,牛羊驼马会自己主动跑来舔舐盐巴。
可见盐巴对牧民重要。
大明对于投降的蒙古部落一向优待,朱元璋给他们赐予了很多土地,还有财帛,丝绸,蜀绣,茶叶盐巴,更是每年都有赏赐。
他们一咬牙,干,不然降了。
结果,百户刘林因为还未得到上级的批复,未准许他们投降,这帮北元蒙古人急了,这个时候,草原上正好是羊产小羊羔的时候,而且急需盐巴和茶叶,尤其是牲畜,对于盐巴的需求量非常大,拖一天,他们的牛羊小羊羔就要死很多。
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自己冲进了关隘。
凉州卫指挥宋晟奉命讨伐,含泪收下两万多俘虏,牛羊四万多头。
这帮蒙古人内附,是好事,但是对大明的财政也是极大的负担。
不过,大明不做亏本买卖,西南卫所,云贵川等地很缺戍边士卒,这时代的云贵川可不是好地方,瘴气横行,蛇虫鼠蚁野兽成群,就连前世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这时候也是虎患为祸。
当年明玉珍占据四川,但是没来得及对四川进行大治。
四川因为在元代是抵抗蒙古人入侵最激烈的地方,在钓鱼城投降之后,蒙古人对四川进行过好几次屠杀,导致四川人口稀少,虎患严重。
这一幕,在前世那个时空,明末清初也出现过……
川蜀之人,自古忠诚,明末时,张献忠屡次屠川,随后吴三桂反叛,川人因为帮助过吴三桂,清军平叛后又屠川,导致川蜀平原,豺狼横行,老虎遍地。
清初,有个知县去南充上任,带了二三百湖广移民,结果路上被老虎吃了十几人。
如今的四川,和前世也差不多,因为当年蒙哥汗死在了钓鱼城,蒙古人害怕川人后面再叛,将钓鱼城拆了,四川的古城城墙一律拆毁,防止拒城叛乱。
如今的西南,城池破败,到处是草场,唐宋时的水利工程荒废不堪用,老虎,豺狼,豹子,就在城池周围窜动,老百姓出去耕作,一不小心就被老虎叼走。
朱元璋派吉安侯陆仲亨,先行入蜀镇成都,就是给蜀王朱椿收拾周围豺狼虎豹和土匪。
朱元璋还将许多北方投降的蒙古人,搞去建昌卫所,云南等地的卫所戍边,让他们守卫边疆。
领头的大和尚李黑儿道:“我徒弟传来消息,那乃儿不花曾经投降大明,手中有不少火铳火药,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亲自去他营中,以看病为说,阻拦他们。”
“此地距离北平太近,若是被他们占据,咱们大明要死很多弟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得试一试,拖延点时间,等朝廷大军过来。”
李黑儿的话,让其余几个谍子一惊。
那道人谍子道:“不妥吧,你乃是此地总旗,你走了谁来指挥?此事危险万分,不然让我去吧!”
李黑儿哈哈大笑。
他道:“刘三儿,我知晓你想前去,先立一功,但是此功劳怕是非得我去,一来那乃儿不花笃信佛教,二来我弟子是他部落药僧。”
“乃儿不花等人早有归降之意,若是我走得快,朝廷大军还未来,我就以理服人,能说通他们主动投降,此行危险重重,你等都年轻,就让我去吧!”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叫贫僧信佛呢,哎!”
“哈哈哈哈!”
李黑儿嘴上说着入地狱,实则却哈哈大笑起来。
蒙古人尊崇僧人,一般不杀僧人,再不济,也不过是被卖去草原做奴隶,此行有惊无险。
他似乎看到一桩功劳唾手可得,那道人和另外几个国安司谍子都是羡慕嫉妒。
“去吧,说话小心点,勿要惹恼了乃儿不花,小心拿你这秃驴祭酒!”
道人小声嘀咕,咬着牙暗恨。
……
大明,重庆府。
此地在元代时,就有许多商船往来,是通往川西云南贵州等地的重要城市,纤夫众多,码头船艘林立。
大明横海卫指挥,总督武昌,重庆,川蜀等地漕运的朱寿,正在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迎送诸位即将前往成都府参加四川乡试的士子。
朱寿本是南方汉人,跟随朱元璋日久,他和航海侯张赫,两个人长期搭档督运粮草,主管漕运事务。
按照功劳,他本来已经可以封侯。
但是因为他和傅友德,蓝玉走的太近,再加上蓝玉是太子朱标的铁杆,所以朱元璋并未大封朱寿。
这是在将朱寿留给朱标,否则以后新君登基,朱寿已经封侯,功劳过大,封无可封,再封就是国公,那时朱标也不好收场。
蓝玉也是如此。
蓝玉的战功,比起现如今大明许多侯爵功劳大,他早可以封侯,但是朱元璋为了给朱标铺路,避免将来寒了朱标从龙功臣之心,一直压着蓝玉,捎带着蓝玉麾下走的亲近的指挥们也都没被大封。
和航海侯张赫相比,朱寿不过三十岁年纪,年富力强,容貌沉凝,望着那些士子,朱寿也觉得憋屈,他和张赫不说同甘共苦,只能说风雨同行,大明南征北战,北平督运粮草,南征云南督运粮草,督运武昌等地赋税粮草,该上的不该上的,他朱寿都做了。
按道理,他早该封侯。
如今,张赫封了航海侯,在海中逍遥自在,靠着海贸赚的盆满钵满,他朱寿却在长江吃水……
水贸虽说也大有油水,比如说川蜀等得的川盐,巴盐,在各地极为畅销,而且建昌卫所,云南,贵州等地的军马,每年都要通过重庆府运送,需要他朱寿督运,运到陕甘河南边关卫所,中途可以夹带私货,用军马驮着各种物资来卖,如盐巴,蜀绣,还有川蜀的酒。
但是,这巴蜀之地山路难行,毕竟比不了海路那般便捷。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盔甲拉了拉,寻思是否上下打点一番,能够调回朝中,去督运大运河,通济渠等地的粮饷军需,那油水也比在这川蜀油水多。
攻打云南,朱寿在武昌督运粮饷,和东莞伯何真等人立下许多功劳,何真都封伯了,他朱寿如今还是个指挥使……
这一口胸中闷气,使得朱寿闷闷不乐。
一个士子走上前来,恭敬地对着朱寿行礼。
此士子皮肤有些黝黑,乃是重庆府巴县郡学学子蹇瑢,是中书左丞殷哲的弟子,殷哲对他极为夸赞,说他士学捷敏,将来必成大器。
“指挥,蹇瑢即将去成都府,临行前,有一言相赠。”
蹇瑢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但是他眼睛较大,眉目宽和,一看便知是机敏好学之人,听到他言语,朱寿笑着拱手道:“蹇生有何话语教我?”
这两年,大明的这些初代开国猛将王侯,对于读书人士子渐渐重视起来,尤其是现在他们大量的做买卖赚钱,处处离不开读书人算账。
而且,朱寿本是南人,南方的名商大贾,但凡是知道哪个士子有贤名,或者是从小有天才之名,就会主动去赠送钱财,或者出钱请润笔,再召集名儒,举办诗会,为他造势。
等到后面,士子中了举,自然也会回馈名商大贾。
军中王侯也一样,中书左丞殷哲平日里要监督朱寿一言一行,故而朱寿也得卖殷哲的弟子一个面子。
蹇瑢虽然年幼,气度却不凡,他淡笑道:“指挥勿要折煞我,我只有言语劝诫,我观指挥面目,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可是因为官身之事?”
朱寿大惊,盯着蹇瑢面色不善。
蹇瑢又笑道:“瑢年幼,且我巴人以耿直诚信为常,恕瑢直言,指挥其实不必烦恼,如今您虽然身居浅水,未能高升,不过是因为搭载您的船还未到。”
“您看,如今这么多学子,前去成都府参加乡试,有的人会中举,有的人不过是顺风搭船,瑢是肯定会中举的那个,故而瑢之前一直都不着急,耐心等待我的船。”
“指挥您也一样,您的船,时机未到。”
“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能承载您的船。”
朱寿眸子闪烁,他正色瞧了瞧蹇瑢,哈哈笑道:“蹇生,你怎知你必定考中?”
蹇瑢又淡笑道:“指挥,蹇瑢自幼读书,且家学渊博,论到学问,这满船的士子也未必有我博学。”
“最重要的是,家师中书左丞殷哲。”
“指挥您,又何必在此间郁郁不乐?”
蹇瑢说完,行了一礼,登船而去。
朱寿琢磨着此子言语,不由眼神一亮,胸中愤懑大减,眉头也松展开来,哈哈大笑。
是啊,我朱寿不过三旬,那东莞伯何真,都已六旬老人,我何必跟他们比地位权势?
咱的船,时机未到……
……
云南,乌撒。
嗖!
箭矢如雨,当空射来。
此时的云南乌撒蛮,不仅装备精良,而且他们此地有草原,产马匹,本地有盐井,还种植有甘蔗,可以产糖。
其赤水河一代,不仅产酒,也有盐池,产红色的“桃花盐”。
因此这乌撒蛮十分强盛彪悍,对于明朝不甚服管。
其土司女头人,名为实卜。
此刻,她正率领乌撒和芒部两部蛮民,在赤水河与大明官兵交战。
明军人少,但是兵精,虽说只有一个千户卫所,不过千余人,却倚靠着赤水河边的一座小山崖,负隅顽抗,坚决抵抗住了实卜这边接近数千人的攻击。
女头人实卜穿着玄衣,头戴银簇,皮肤黝黑,身材高瘦,她乘坐在一匹乌撒马上,手中持着一把弓箭,这乌撒马和蒙古矮马不同,此地的乌撒马善于攀登山崖,十分受到茶马古道马队喜欢,这里的马匹耐力也很好,而且不怕山中的猛兽,十分彪悍。
这等风气,也是因为此地民风彪悍。
云贵川地,在元朝时候,女头人就数不胜数,此地女人当家屡见不鲜,而且女头人比起男土司头人更加好战。
如芒部头人,本身已经投降明朝,复而又叛,也是被女头人实卜带动。
傅友德,沐英初进军云南时,定府女土司商胜备粮千石,军马数百匹,辅军洛马二百多匹,在昆明金马山迎接沐英大军,被洪武皇帝朱元璋特赐商胜“金带一条,授中顺大夫、武定军民府土官知府”。
同样的,还有如今大明的贵州宣慰使之妻,爱国头人,奢香夫人。
他们深明家国大义,屡次劝诫蛮司头人投降,接受大明的官职,为大明修建驿站,辅助大明开垦良田,改土归流。
随着这两年,大明的经济环境越来越好,大明的大明银元越来越坚挺,这些土司头人的部族都大有受益,部落百姓生活水平大大提高。
大明在云南和贵州的卫所,长期需要粮食,也需要军马。
而土司头人们有粮,也有马。
虽说,他们每年都需要给大明缴纳粮税。
但是明军的卫所官兵们,也纷纷用大明银元,宝钞,从他们手里购买食物,肉,还从他们部落迎娶女人,成婚娶妻。
见乌撒和芒部蛮军久攻不下,女头人实卜大怒,挥了挥手,有蛮民带来了柴火,他们将柴火堆砌在那一个千户明军抵抗的山崖下,准备用火攻将他们赶下来。
“给我把火点起来!”
乌撒蛮人对于火十分敬畏,他们平素不会用火攻,但是这次久攻明军不下,而且是数千人围攻明军千人左右,让他们这女头人实卜愤怒不已。
他们乌撒蛮人的头人,之所以反叛明朝,也是情有可原……
元朝时候,虽然元朝统治着云南,但是实际上并未搞改土归流,做有效统治。
他们更多是笼络土司头人。
对于乌撒这种比较强大的蛮部,拉拢和赏赐为主,甚至都不需要交税。
而大明来了,女头人实卜初期见明军攻势凶猛,打不过,便投降了。
她以为,这大明和元朝一样,也不收税,对他们土司头人实行放养,也不收税那种,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帝谁做都一样,他们土司蛮人,也没有任何利益受损。
然而,洪武皇帝朱元璋可不只是要这样。
土司头人投降之后,不仅要修缮以前的古驿站,如九关十八铺等,还需要修建新的驿站,每年不仅有交军马的任务,还需要给大明边军卫所提供军粮赋税。
这导致这些土司蛮人降而复叛。
就比如他们河边产的桃花盐,以前一向是土司头人自家后院的盐,随意买卖,如今还要被大明官府监管,并且给卫所提供盐,乌撒人越想越气。
元朝的时候,我土司头人地位尊崇,谁都不鸟。
你大明来了,我投降后,居然要向你大明称臣!
那我不白投降了么!
数百名乌撒蛮勇士,穿着皮甲,哇啦啦呼喊着,手持乌撒刀,将柴火丢去,山崖上的明军见状,纷纷开枪。
砰!
火铳犀利,几十名乌撒蛮勇士瞬间倒下。
因为此时的子弹珍贵,大明在云南和四川,贵州等地的卫所官兵,常常不能获得足够多的子弹,所以他们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不会用火铳。
“嗖嗖嗖!”
明军的弓箭也开始还击,他们的弓箭都是蒙古牛角弓,比起乌撒蛮的弓箭,能射的更远,在空中仰射落下,能直接穿透乌撒蛮勇士的盔甲,他们大部分人都穿着皮甲,少部分穿着铜甲,还有一些穿着少量的不齐备的铁甲。
滇地铜多,铜甲铜刀,在蛮民中较为常见。
明军的反攻更加犀利和规整,山崖上的明军跪伏成几排,前排的明军火铳射出,后排的弓箭手就仰天放箭。
如此轮换三次,那数百名放柴火的乌撒蛮勇士,就伤了足足百人。
小山崖前面的赤水河,一时之间也被鲜血染红。
“可恶!”
女头人实卜厉声大喝,她举起刀来,将自己头上的银簇扒落,举起刀喊道:“给我冲!”
说着一夹胯下乌撒马,竟是准备亲自冲锋。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低沉的明军鸣镝声响起,与此同时,是明军的鸣金和锣鼓声。
在山崖上作为诱饵的千余明军大喜,纷纷欢呼,他们整饬伤员兵马,身穿重甲的在前面,手持刀枪,居然从山崖上主动冲锋而来。
与此同时。
嗒嗒嗒,战马的马蹄声响起,从周围冲出上千名身披甲胄,拥有战马的骑士,为首者是大明黔国公沐英,他亲自指挥兵马,从四周将女头人实卜率领的乌撒蛮和芒部蛮包围起来。
蛮人虽悍不畏死,民风彪悍,但并不是真的头铁。
此刻见状,女头人实卜麾下的勇士连忙道:“头人,你快走,我们来殿后!”
说罢几十名勇猛的乌撒蛮头人亲卫,挥舞刀剑,骑着马朝那上千名大明精锐骑兵反冲锋而去,显得悲壮又凄厉。
女头人实卜苦涩地咬了咬牙齿,眼眸闪烁,将战马拨转回来。
“我乌撒人,没有怕死的!”
她举起手中刀,也随着那几十名勇士冲锋而去。
就在这时,从斜刺里冲出数十骑来,领头的是距离乌撒不远的川南夷族土司公主奢香,她本是赤水河畔土司头人的公主,如今是大明贵州宣慰司头人妻子,也是实际上的贵州宣慰司主事人。
奢香夫人和女头人实卜自幼相识,两边的护卫也多有旧识,此刻呼喊挥舞,从侧翼冲了过来,将乌撒部和芒部的勇士拦住。
奢香夫人身穿战甲,腰间挎着苗刀,焦急地打马上前来,拉着女头人实卜的手,对她喊道:“妹妹,我们不是官府大军的对手。”
“而且朝廷官管,老百姓受益,你看我们贵州的夷民,如今大多都有田地能种,还能卖粮给明军,明人带来了医匠,兽医,教书匠,我等百姓都能受益,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了。”
“再这样打下去,你们乌撒和芒部,就要死完了……”
奢香夫人身材不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穿夷服,腰间挎刀英武帅气,此刻她娓娓说来,让女头人实卜心中颇痛。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乌撒和芒部蛮民,虽然人数有数千人,可是面对千人左右的明军,简直是老虎猎杀兔子,许多蛮民虽悍勇,可是在装备和战术的代差降维打击下,根本不堪一击……
此时,黔国公沐英,只率领两三个随从,大刺刺冲骑而来。
他在周围那些乌撒勇士虎视眈眈中,呼喊道:“乌撒头人实卜,何不早降?我大明,定会善待你等部族!”
女头人实卜苦涩地笑了笑,眼神闪烁,将手中刀丢下,悲伤地喊道:“放下刀,我等愿意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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