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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气候,徐州泰安城寒风刺骨,南方无雪,却不曾少了半点北方的寒。
在那魁星楼一坐就是按年月计的青衣男子这日破天荒地出了楼来,见到楼前的台阶上一道魁梧人影正拿着锉刀干着那木工的活计,一位红衣女婢侍立一旁。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秦王殷峰转过身来,见到那青衣男子笑道:“文先生可算是舍得把屁股从那蒲团上挪开咯。我早就让先生多下楼来走走,活络活络筋骨,看看这城内城外的街道百姓。一天天过得跟隐居的深山老人一样,世事不问还怎么平民治世?”
姓文的青衣男子缓缓走上前来,笑了笑点头道:“殿下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文先生手上捧着暖炉,可身上不过披着一件单薄的青色外衣,显然是没料到这冬寒料峭,当即在一阵寒风中打了个寒颤。
殷峰见状将身上的狐裘脱下交到身边的红衣女婢手上道:“给文先生披上吧,我这动的都流汗了,你看文先生这身子骨能遭得住几阵寒风吹?”
文先生坦然披上道:“让殿下见笑了。”
殷峰回过头来继续手上的活计。
文先生走到一边,见到殷峰手上的木料,眼中略显惊讶道:“金丝楠乌木?”
殷峰抬起一块金丝楠,吹掉上面的木屑道:“先生真是好眼力,蜀州来的,费了不少功夫。”
文先生摇了摇头道:“金丝楠乌木在下生平也没见过几次,上次见到,已是进这魁星楼之前的事了。”
殷峰站起身来,取出腰间的佩刀说道:“那这块金丝楠木先生可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这其中的门道。我早年间随一木匠做过几年学徒,要知道这切木料一事大有讲究,尤其是这带纹的木料,不管是金丝楠还是紫檀,这一刀切不对方向那就是白瞎了这块金丝楠乌木,再是价值连城也不过只是一根寻常老木,没什么稀奇。”
文先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抽刀出鞘的秦王殷峰,天下刀林三山之首,这一手独步天下的殷家刀法,几十年的功底,这一日竟是要用在这看上去稀疏平常的一块金丝楠木上,文先生双手插袖,面带春风笑意。
一刀下去那楠木应声断为两块,一股金丝楠木独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文先生眯眼看去,只见那切面光滑如镜,其上纹理如云如浪般层层叠叠,皱褶均匀有秩,顿挫起落仿佛皆有命中排布,绝妙至极。
文先生咋舌:“龙胆纹?”
殷峰伸出手探向一旁的水池,将右手润湿,笑道:“先生且看。”
说罢殷峰将沾水的手抹过那金丝楠木切面,那本就错落有致的纹理当即现出黄金一般的耀眼色泽,如山峦雪峰在那红日照耀下现出的金黄色彩,绝美之至。
文先生赞叹不已道:“这金丝楠木中的龙胆纹,在下可真就只是在那书上看过,一直没能领悟其中玄妙,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殷峰道:“这对镇尺,可算得上这全天下独独一份了?”
文先生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知殿下这是要送谁?”
殷峰笑道:“文先生,你那楼里的文房四宝,什么澄阳砚,清关笔,随便挑一件出来那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想来是看不上这对镇尺的。我这对镇尺啊另有他用,功成之后还得麻烦先生在这尺上为其题字。文先生一字千金,在配上这龙胆云纹的金丝楠木镇尺,那才是无价之宝。”
文先生盈盈笑道:“这么好的一副镇尺,在下拙笔,怕是有损这天工之物啊。殿下送的人是何身份?”
“佛教中人。”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殷峰哈哈一笑,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今日难得文先生出楼,陪本王走走?”
“请。”
……
二人走在魁星楼旁的湖边,殷峰随意撒下一些鱼食,却没有见到春夏那般万鲤朝天的盛景。
“听说文先生安排周全出城了?”
“是的。”
“晋王一事有了眉目?”
“嗯。”
“子安在交州有难?”
“殿下说笑了,当今天下还有能伤的了世子殿下的人吗?”
殷峰摇了摇头道:“需知山外有山更可比天高,那小子一身的本事放在这江湖里,也就扑腾两下,却是半个浪花也是翻不起来。”
“殿下这么不看好子安?”
殷峰沉默了片刻,继而说道:“子安啊,要是他知晓这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道理,我也就不操这份心了。这当今天下能杀他的人恐怕不过一手之数,那也是在他晓得审时度势的情况下。这小子本事不小,就是风头太甚。少年心性,非得碰几次壁才知晓这些个江湖上的人情世故,肉体凡胎,就算是那风凌阁阁主,能抵得住几次江湖传首,江湖就是那天京城的荷花池,千万人都得在那龙凤檐下俯首帖耳。子安啊,要是能够再磨炼几年心性,放到这江湖上我也好安心几分。”
文先生摇了摇头道:“这事不是这般算计的,当今天下少的就是这份少年心性,要是个个都像朝野之上那几个千年王八一般老谋深算,这个江湖才是一潭死水。只有多了那几颗活子,一局棋才称得上妙趣横生,不然黑白二子皆由执棋人落定,这个天下局难免陷入俗套,结果如何更成了定式,局中人听天由命,跟那无根浮萍有什么区别。人生在世与天争命,争的什么,不就是这少年心性。”
殷峰听罢没有说话,与文先生一同来到湖心亭中,在那亭中石桌上摆有一副黄梨茶具,二人分而坐定。殷峰吩咐下人拿来暖炉炭火,文先生提壶烹茶,倒是好一番赏心悦目的绝景。
“先生可有听闻,前些日子那如日中天的当朝太后命应天学府的几个博士祭酒自创一字交付史官写进史册,更名为龑,其意昭然,被朝中大臣好一顿弹劾。那谏官舌头都给骂烂,最后还是宰相孙昉万般规劝,才将此事打住。可这字创也创了,何时用上也只是早晚的事。”
文先生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可这天京城的凤头要争那龙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之前先帝驾崩之后就有贾太后朝堂之上垂帘听政的说法,听说有次朝会贾太后就科改一事毫无避讳的将那国子监宋祭酒大骂了一通,倒是句句在理,只是这太后当政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定是少不了一众权臣的弹劾,可这当今天子是谁,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想上达天听,也不看看这中轴道上站着的是谁。当然这贾太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是那一人之下的相国孙昉还能在这朝堂上一言九鼎,她早被那帮国子监的学生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当今这天京城你只要骂上一句贾太后的不是,那就是好官清官,这贾太后成了众矢之的,倒是给了不少宵小之徒可乘之机,这朝堂之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角力,都在看谁先犯浑。”
殷峰接过文先生手里的茶,问道:“贾太后此举意欲何为?”
文先生端起茶杯,摇了摇头:“肃清朝堂?谋权篡位?不知不知。”
“谋权篡位”四个大字说出来,这青衣先生却是面不改色,淡然饮茶。
殷峰继续说道:“周全出泰安之前我吩咐他带了两样东西去交州,先生猜下是何物?”
“剑匣和兵符。”
殷峰愣了一下,文先生见状笑道:“信口胡诌的,王爷听听就是。反正天高皇帝远,子安离那天京城千八百里,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不像那些个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做事的王孙子弟,吐口痰都要琢磨琢磨地方。”
殷峰轻叹一声道:“文先生算无遗策,殷某人自是万分佩服。当年本王入楼而来,如今子安出楼而去,皆在先生算计之下。殷某不才,只能帮衬着先生将这天下大局走完,至于走到哪步却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了。还有哪些后手,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文先生笑道:“在下哪有那般通天之能,很多时候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人怎能身前算尽死后事,王爷高看我了。”
殷峰没有穷追不舍,只是看着这湖面,想起了一些前朝旧事,兴致使然道:“先生国士风流,时运不济做了亡国臣,何不随那大梁皇帝一起投井了去,都说士子重名,先生难道将身家性命看得这般重要?”
青衣男子右手撑着下颌,神情慵懒,轻笑道:“王爷以为我不敢么?”
殷峰说道:“大梁窃取了大汉二十年国运,是我们这些个前朝老人硬生生给续上的。八百年大汉,八百年……什么天灾人祸没有经历过来,不该亡在我们手里。文先生深明书生道义,那时怎会一时昏聩去做了梁臣?”
“殿下此言差矣,八百年前的大汉,不也是窃了他国国运?梁王于我有知遇之恩,书生道义,知恩图报自是铭记于心。只不过当年建陵城外一战,在下已是鞠躬尽瘁。天命不济,文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敢有违天命。皆是王孙家天下,梁朝汉朝,对这天下百姓而言又有何区别呢?”
殷峰沉默,片刻之后,青衣男子继续说道:“君子行正,立命万民,才是读书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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