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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离开山间别院后约莫两个时辰,有一人一鹤来到了这里。
“咦?这院子里妖气好重,难道是那邪祟的同伙?……不对,这么强的妖应该不会同邪祟为伍……”那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破旧道袍,但面目精致得像个瓷娃娃——目测笑一笑应该还有俩酒窝。
他伸手就敲自己肩膀上白鹤的头:“让你再贪吃,这下好了吧,又让它给跑了。”
那白鹤扑腾着躲开他的手,翅膀“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
它细长的眼里似乎透着鄙夷,脖子一仰,不满得很,仿佛在说:明明是你自己走的慢!
“罢了罢了,你快看看刚刚在这里的人往哪里去了。”少年道。
白鹤正经地把头一转,朝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他眼睛一眯,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北方,夹杂帝王之气……是指娄都吗?怪不得师父说让我注意娄都……”
白日当空,明明不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却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他从包袱里拿出水囊就往口中倒,却不想被表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囊中羞涩”——里面只勉强流出了两滴水。
毫不犹豫将最后两滴水喝进肚子里,感觉到来自肩上那只的两道炙热目光,他又讪讪道:“哈哈、哈……我刚刚掐指一算,不远处就有茶水摊,我们快赶路吧!”
……
车轱辘“咔咔”作响,窗口探出一只细白的手,指间夹着一棵杂草,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颤动。
应青青还以为那什么娄都应该很快就到了——毕竟事情办了,大家应该都想快点回家,可她忘了这些人并不能理解她“倦鸟归巢”的想法——张溪带着他们先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叫什么木的县城的县衙,并把大部分姑娘都留在了那里。这也就罢了,末了那两百多斤的县令还一直拉着他们寒暄,笑得跟朵花似的,就差把他们拦下来喝顿酒了。
应青青把杂草揉碎捻出青汁后扔掉,第九次仰起头用目光勾画车顶幔帐的花纹。
封宜说这是当官的人必要的应酬,也算是人情世故,毕竟他们是在青木县管辖的地界找到的人贩子老巢。
应青青没发觉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不屑,只是在看到张溪朝着封宜假咳的时候笑了,还心道他们感情真好,且默默坚定了快点找到应晓和的决心。
其实张溪的意思大概是:不要随便带坏妖。
不过应青青没懂就是了,而封宜懂了装没懂。
车夫将马车缓缓停下。应青青疑惑地看向后面那架马车。
只见一个身材消瘦、肤色白皙的青衫女子半俯着身子正倚着马车干呕,而言莹莹正在旁边轻拍她的背。
说起来,自从从地窖里出来了之后,言莹莹就没和应青青讲过一句话。看见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应青青也就没有去搭话。
问了旁人,说那位不舒服的姑娘是半年前被抓的尚书府小姐,因为身子骨太弱而没有被“卖掉”,这才幸运地被他们救下。
应青青跳下马车,去找张溪寻了个水囊喝水。隔空灌了口水,瞥见一旁的简易刑车里的郝管家众人(还有范明月和范皎月,李昌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坐在马车里),她便走过去把水囊递给他们。
好像在发呆的老实中年男人被应青青伸过来的手吓得往后一仰,然后慌乱地垂下眼睛。
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这个间隙,水囊被他身后的范明月一把抢了过去。
应青青笑了,说:“我还道你们都不怕我这个妖怪呢,原来你怕我啊!放心吧郝管家,我不喜欢吃人的。”
“噗!”听见这话,不远处换了身白袍举着水囊的封宜毫无形象地一口水喷了出来,以毫不符合他纨绔气质的姿势后退半步,“你、你是妖怪?!”
应青青的声音不大,但大多数人都听见了。张溪带来的下属们都不由得绷紧了脊背,手悄悄握上刀柄,蓄势待发。
张溪在人群中默默把右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应青青:“哟,原来你们是不知道我是妖怪啊,那可不关我的事,是张溪没说。”说罢还一耸肩,随手指了指张溪。
面前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笑起来的时候两只桃花眼微微地弯起来,怎么也没办法与传闻中可怕的妖怪联系到一起——哦,不对,如果是书生与狐狸精故事里的妖怪可能会长这样。
应青青一向随性而为,话当然也随口就出,并不太在意他人如何想。但她这话确实说的不太合适——万一有谁与妖怪有深仇大恨,那就麻烦了。
“青青姐姐是好妖!她救了好多人的!她救了我们!”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应青青身前。
原来是之前给他们镜子的那个小姑娘。她护犊子似的,一条小短胳膊往后拢住应青青,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比她手掌都大的沾了些血迹的腰牌举在胸前。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仍有些可怖。
应青青有些发怔。
张溪立刻走上前来,却不是对众人解释应青青的身份,而是向着小姑娘行了个礼,然后语出惊人:
“臣参见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那群对着应青青戒备的人问也不问,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除了封宜。
应青青诧异地看了一眼封宜,她记得小崽子说他们衡朝的规矩是很严格的,这人竟然不跪。
不过显然,知道身边有妖怪对他们的影响远比不上知道身边有公主。
大概是她看起来太无害了吧。
张溪看着令牌上的纹路:“暖玉生烟……想必背面还有金色虎纹吧,您该是鸢代的暖玉公主。”笃定的语气。
鸢代是衡朝西北方草原上的一个国家,金虎纹是鸢代皇族的标志。而刻有暖玉生烟花纹的令牌在鸢代则是暖玉公主独有的,或者说,在这天底下都只是暖玉公主独有。
而暖玉公主,是半个月前就该被送到娄都和亲的公主。
连和亲的公主都敢掳,真不知道该说这群人贩子胆儿大还是胆儿小了。
小姑娘紧抿着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不必多礼,唤我玉毕便好。”没人发现她紧紧护着应青青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
一路紧赶慢赶,众人终于在入夜前进了娄都的城门。
现在进宫已有些晚了,未免招待公主不周,张溪在禀过言卓后便带着应青青和裘玉毕一同到言府住下。
至于应青青为什么也一起去了,那当然是公主要求的。
去哪住应青青倒是无所谓,更何况去言府住还可以感受一下小崽子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何乐而不为呢?虽然不是同一个宅子,但好歹都在娄都,都是大户人家嘛。
彼时天色已暗,玉毕说不想打扰言阁老与其夫人休息,张溪便派婢女带他们直接去休息。
大抵是因缘际会,在被领着去住厢房的时候;在栏杆曲折间;在应青青心有灵犀似的慢走一步并转头一看时——那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记忆里稚嫩的脸庞已经被时光的刀细细雕刻过,但也不显得沧桑,反而变得更好看了:不是特别明显的桃花眼眼角微挑,牵动左眼角的一颗小小泪痣。
他也看见她,先是一愣,而后向身边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便直直向她走来。
应青青像被晃了眼似的傻站在原地,揉完眼睛,反应过来,心觉不能让他占了先机。(咱也不知道占啥先机,咱也不敢问,问也问不出来)总之应青青开始头脑发热。
于是——她飞似的朝他跑过去,然后蹿起来把他抱住。
要是张溪在旁边肯定会觉得这一蹿有些眼熟,这可不就是她从那个地窖里蹿出来的姿势么,区别只在于当时是一手一个人,现在是空着手去抱人。
不过她也忒激动了些,就差整只妖都挂他身上了。
应青青:“应!晓!和!”
这声嚎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在前面引路的言莹莹也退回来,随后瞪大了一双杏眼。
不是吧,应青青找的还真是应澄泓?她就随口一说啊……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也算是帮了人家大忙了。言莹莹垂下眼,心里对应青青的内疚终于少了几分。
应澄泓耳根子发热,但又怕她摔了不敢放开:“青、青青……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青青头埋在他脖颈间,发髻松松散散,看不清表情,“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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