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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走了出去。

他显然已接受邀请,接受决斗。

决斗就是拼命,拼命就是生命的结束,不是自己的,就是对方的。

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静得令人无法忍受、无法面对。

根根筷子胡乱散落在筷笼的边上,胡乱而又随意着,就像是地上的发丝,胡乱而又随意着散落在脸上,屋里是没有风的,发丝已在轻轻摇曳、缕缕翻滚着,脑袋上的筷子已被发丝卷着、缠着,鲜血已不在流淌,化作干巴巴的路。

血路。

也是江湖中的路,黑白难辨、正邪无常、恩怨不分的江湖路,更是江湖中许许多多无根浪子的不归路。

条条柔和而又细长的血路,从筷根一直红到地上的血路。

血路已干,却更加明亮,冰冷、无情而明亮,明亮的令人发疯、奔溃、作呕。

冷风飘飘,落叶萧萧。

冬色渐浓,浓如寒水。

倦花眸子里的慵懒、无力之色渐渐消失,变得说不出的明亮,明亮如寒星。

“你可以出手了。”

“我不急。”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是的。”

“我的剑?”

“是的。”

倦花冷笑着伸出手,手中空空荡荡的,没有剑。

一个剑客没有剑是不是很好笑?

倦花已在笑,笑得有点酸苦,有点无奈,他不愿再提及慵懒、酸楚的往事,于是渐渐的不再笑,冷冷的盯着他。

他依然在笑,笑得极为热烈、阴狠。

等到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才说话。

“你好像很高兴?”

“是的,一个不带剑的剑客,怎么能不好笑。”

“那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笑的事情。”

“你说说看。”

“二十年前已不用剑了,化剑于无形,万物皆为剑。”

倦花轻轻的握起裤腰带,那根裤腰带忽然间化作一口剑,一口寒光莹莹、杀机纵纵的剑。

剑气森森,剑光飘飘。

天地间这时骤然间变得极为安静,安静的令人无法忍受、无法理解。

没有风,连无情而又冷漠的寒风仿佛都已被活活被杀死,骤然间杀死于无形。

朵朵孤云骤然间扭曲、抽动、消失。

苍穹寂寂,落叶萧萧。

片片枯叶落在地上就无力翻滚、无力飘动。

没有风,却更寒,令人寂寞、空虚的冬意仿佛都已被冻死,活活的冻死。

倦花脸上的寒意更浓,静静的瞧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僵硬而又奇怪,额角冷汗已不由的滚落。

“不错,你的确不必用剑了。”

“你可以出招了。”

“出就是不出,不出就是出,招在心中,化为空招。”

倦花不懂,也不语。

“空即是无,空也是有,无中生有,有中幻无,无中露实,有中含虚,虚虚实实,无无有有,即是空招,天御之招。”

倦花不语,脸上的肌肉已在跳动、抽动,握剑的手臂上青筋已在抽搐、发颤。

这人的确很懂得出招,懂得拼命,懂得要别人的命,懂得在什么时候要别人的命。

他们在次不语。

不语就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就化为死寂。

死寂就是死一般的寂寞,死一般的空虚,墓穴里才有的死寂。

不语是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即将逝去,即将消失。

寒风已被扼死,杀机却更重,杀意已在飘飘,飘动着欢送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还是庆贺一个活着的人。

就在杀机、杀意飘动最强烈、最剧烈的时候,剑已飘起。

剑飘起。

剑光闪闪,剑气森森,剑意荡荡。

人倒下,血光惊飞。

冷风骤起,血雾如梦般缥缈,如雾般朦胧,说不出的凄迷、忧伤。

剑光顿消,剑气顿无,剑意顿死。

腰带胡乱的飘动着,一切都变得很平常。

阵阵枯叶落下,胡乱、剧烈的摇摆了几下,就飘向远方,不知道哪里的远方。

江湖中的人命岂非跟飘叶一样,胡乱、随便的活着,既不知道今宵横卧于何处,也不知道能否欣赏到明日初晨地那道迷人、娇嫩的曙色。

倦花的脸缓缓变得极为疲倦、无力,眸子里缓缓变得极为厌倦、厌烦。

躯体变得说不出的娇弱、瘦消。

他盯着一动不动的躯体,心里忽然生出无法形容的厌恶、厌烦,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厌恶,厌烦。

眼睛虽然是睁开的,却不是完全睁开的,也不是完全闭上的。

所以他看什么都是极为朦胧,极为模糊的,朦胧、模糊如神秘、诡异的梦。

倦花清醒与睡着也许是一样的,仿佛已与梦境融为一体。

一个极为厌倦、极为慵懒的梦。

她的梦呢?

她从睡梦中惊醒,活活的惊醒。

杨晴的额角已在流着冷汗,屋里的炉火正旺,暖意浓浓,没有冷风,冬色与寒意已完全隔绝在外面。

可是她的躯体已在发冷,从外面冷到里面,从心里凉到灵魂。

苍白的脸色显得极为难看、极为忧伤,眸子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惊恐、惧怕。

她忽然站起就静静的看着门外,呆呆的既不敢得到结果,又渴望得到结果。

然后努力控制住自己,慢慢的走向门外。

......。

门外寒风如刀,阵阵冷血、凶狠而又恶毒。

万物极为萧索,极为破旧,极为落魄。

少爷的年龄并不算老,比入土的人好不了多少,他的爱好不少,毛病也不少,轿子里的美女不少,抬轿的人更不会少,前前后后的带刀侍卫更更不会少。

他边上侍卫简直比巡抚万民、替天罚赏、游荡于民心民德的朝廷超级大官还要实用、有效。

少爷的一贯作风就是人家有的,我要更多,我要更好,我要更显。

领头的是一个超级波斯巨奴,脸上的肌肉简直比大地还要敦实,铜铃般的眼珠子简直比拳头还要大。

他一边走,一边吼叫,一边敲锣。

“少爷游访,文贯四海,德御八方,威武霸气,群雄侧目,万民敬仰,天理昭昭,人间福趾。”

这个波斯巨奴会说的话绝不超过三句,这句是其中之一,也是说得最好的一句。

他敲一下锣,就吼叫一遍;吼叫一遍,就敲一下锣。

这个也是谋生的一种途径,他敲一下锣、吼叫一遍,就是五十两银子。

他学这句话整整花了三年,在这句话下活着,已有三十年。

他的吼叫也许不是最大的,却绝对是专业的,也是正统的。

他在城西吼叫着,城东守门的人耳膜说不定会震破。

吼叫这句话不但占据了他的生命,也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已离不开吼叫。

他的家业要比城里绝大多数有钱人要庞大,亲生的孩子也比绝大多数有钱人多,他不敲锣的时候通常在床上,妻子们都是从扶桑出云城里精挑细选而来的,进过专业的为妇教导,经过专业的持家教导,也经过专业的育子教导,......。

能干这一行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不但要经过寂寞、孤苦的磨厉,还要经受疲倦、无力的煎熬,最最令人无法忍受就是要拿着两百来斤重的超级铜锣,拿着一百来斤重的铁锤。

这活并不是每个人要做就能做得了的,这里面的银子也不是每个人想赚就能赚得了的。

这不但需要天生的优势,还得需要百折不回的毅力与决心、不吃不喝与不死不休的魔鬼苦练,这样方成正果。

他们还没有来,宽宽长长的街道就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味,显得极为寂寞、空虚。

没有人敢挡路,也没有人能挡得路,所以这个波斯巨奴是闭上眼走的,他正常都是闭上眼走的,他已不必睁开。

他闭上眼走路,简直比闭上睡觉还要熟练。

所以他忽然掉进了坑里。

四四方方的超级大坑,他掉进去就无法爬出。

他眸子里已有了愤怒、惊讶、不信之色,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会发生,事实上没有人会相信有这种事发生。

坑边站着一个雪白的人。

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肌肤,雪白的白锨。

这人没有抬起头,正认认真真地将泥土往波斯巨奴的身上铲,铲得并不快。

轿子已停下,所有人已停下,少爷还没有伸出头来,他的智囊就迎了上去,等少爷十七八个耳光打完,愤怒的脾气渐渐平息,缓缓、轻轻、温柔的说着。

“波斯巨奴掉坑里了。”

“什么坑不坑的,统统是饭桶,饭桶中的饭桶。”

智囊点头、微笑着,点头、微笑如绵羊,说不出的温顺、温和。

他点头、微笑着后退,然后转过身,他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脸上忽然间变得说不出的凶狠、恶毒,要有多凶狠就有多凶狠,要有多恶毒就有多恶毒,凶狠、恶毒如冷血、无情的野兽、禽兽。

“八大刀统。”

他说的话极为轻、极为慢,但身前忽然就肃立着八个人,八把刀。

刀已出鞘,寒光闪闪,逼人眉睫。

他们的眸子比刀光更寒,比刀更逼人。

智囊没有说话,眸子已锥子般盯着雪白的人。

然后这八把刀已疯狂的扑了过去,他们扑过去仿佛是久经寂寞、空虚的超级老光棍扑向娇弱、乖巧的少女,说不出的兴奋、热情。

刀光闪动着,人已在扑通、扑通的往坑里掉着,刀统们连人带刀下饺子般的统统掉了进去,他们掉进去就被泥土掩盖,活活的掩盖住。

他们的声音与生命统统被掩盖住,掩盖在泥土之下,他们的兴奋与热情也被活活盖死。

阵阵冷风飘过,萧萧枯叶着地。

落叶已归根,他们的性命仿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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