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还真是守着金山去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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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村，隶属于京兆万年县。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分界线，西面归属长安县，东边归属万年县，城内为坊，城外为乡，乡下为里。

黑石村有村民近百户，算是大庄子了。

庄里没啥特点，非要找出来一个的话，那就是穷。

黑石村里正名字叫做吴富贵，此刻正靠着墙根晒太阳。

太阳暖融融的，房前又背风，晒得好不舒坦。

吴富贵还时不时地将手伸进怀里，摸索一阵，然后摸出一个鼓鼓溜溜的虱子，放在牙上，嘎嘣一下咬碎，还嘟囔一声：“叫你咬老子。”

柴门外面传来小儿子的吆喝声：“阿耶，贵人来啦！”

“咱们黑石村都是贱民，哪有贵人？”吴富贵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

“说是什么梁王？”

吴富贵一下子就精神了，噌一下跳起来，前几日，家主差人告诉他，这里换了新家主，归梁王管辖，想来是新主人到了。

李愔一行人来到黑石村外面，这还是李愔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村庄。

这也太破啦！

家家户户都是茅草屋，大多数连窗子都没有。

就算有窗户，也都极小，粘着窗纸，上面还满是窟窿，纸张，在这个时代，同样是奢侈品。

村口有几个顽童，一个个都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跟小叫花子似的。

开春天气还冷，顽童却全都穿着草鞋，还有两个，干脆光着脚板，黑漆漆的，脚跟净皴。

身上的粗衣，也破破烂烂，就跟披个麻袋片儿似的。

地上还趴着两条老狗，抬头瞅瞅李愔他们这伙外来人，也并没有吠叫，估计是饿得没力气叫唤。

老程嘴里啧啧几声：“贤侄啊，你也看了，这回该死心了吧，走，还是去程叔叔的庄子，庄上昨天有一头老牛摔死了，正好叫你那厨娘给弄点好吃食。”

李愔呵呵两声：“程叔叔，怎么你家的耕牛，不是摔死就是胀死？”

说完他朝一名看起来年龄大些的顽童吆喝道：“去把里正叫来，就说梁王来也，你们的苦日子到头啦！”

老程晃晃脑袋，他也不知道，这位小梁王哪来的自信？

就算你能弄出曲梁犁有何用，这里都是石头上，你莫非还能在石头上开垦出良田不成？

不大一会，就看到一个竹竿似的中年人慌慌张张跑出来，连连打躬，嘴里吆喝着：

“不知哪位贵人是梁王，草民吴富贵，给贵人见礼。”

小桂子拦在他身前，免得这个叫花子似的人冲撞梁王。

一旁的老程也嘟囔一声：“什么倒霉名字……”

李愔瞟了老程一眼：你那个咬金，也好不到哪去。

然后他朝着吴富贵摆摆手：“本王就是你等新家主，且先进村。”

于是吴富贵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村，惹得一阵鸡飞狗跳。

老程则左顾右盼：“不错，宰一条狗炖上，再杀几只鸡，好歹也算有肉食。”

李愔眨了眨眼：怎么有点土匪进村的感觉？

进到黑石村，才更加真切地感觉到这里的穷困。

很难想象，在这些土屋茅舍里，是如何度过严寒的冬季。

吴富贵一边走，一边介绍大致的情况，基本上和老程说的差不多。

李愔一路走过去，发现家家院子里，都养着些鸡鸭，而且也都有猪圈。

一问吴富贵才知道：因为耕地太少，庄户们全靠着卖点鸡蛋，年末卖些鸡豚山羊，才能勉强糊口。

李愔暗暗摇头：这还真是守着金山去要饭啊。

终于，吴富贵在一座大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原来家主修建的庄园，不过咱们这太穷，家主也没怎么来这住过，一直空着呢。”

李愔叫小桂子上去开门，他已经和原来的主人办理了移交手续，反正对方喜滋滋的，还答应庄园里面的物件儿，都赠送给梁王。

这三百户食邑，年年还得往里搭钱，原主总算是脱身，能不乐呵吗？

庄园在村子最后面，占地不小，后园就依着那条小河。

只是建筑不多，一趟正房，还有两排厢房，还有一些建筑物，只是打了个地基，剩下不少砖头瓦块的，堆放在那里。

估计是原主修建到中途，觉得没啥意思，就直接停工。

李愔倒是挺满意，朝着带来的工匠招招手：“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工！”

瓦工吕方领着一帮人，就开始搭建灶台和火炕；老木匠公输良，则带人制作家具和常用的器物。

“梁王，某呢？”铁匠独孤野领着一伙人，暂时无事可做。

李愔想了想：“叫里正领着你等，运些煤炭回来，正好用来烧火，就是那种叫做石炭的东西。”

“家主，不可，万万不可啊。”

里正吴富贵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家主有所不知，那石炭可是大凶之物，似乎有鬼神之力，以前冬天有村民取那石炭取暖，结果一大家子都莫名其妙死了。”

要是这位梁王出点什么意外，估计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李愔却笑着摆摆手：“无妨，我自有降服之法。”

他口中的石炭，就是煤炭，在来路上，李愔就在路上发现黑乎乎的煤块。

起初他还以为是黑色的石头，特意捡起来观瞧，这才确定是煤炭。

又问问老程，说是这边山上，多是这种石炭，李愔才敢夸口，说是点石成金的。

其实在周朝的时候，先民就认识了煤炭，知道这种石头能够燃烧。

只不过认识不到位，再加上不得其法，所以一直没能大规模得应用到生产生活之中。

大量使用煤炭，是从宋元时期才开始的。

既然家主如此吩咐，吴富贵也不敢违命，只能领着独孤野等人去挖煤，离村子不远的山上，就有露天的石炭。

一边走，吴富贵心里一边叹气：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家主少不更事，来了居然要倒腾石炭，对了，家主口中唤做煤炭，真是倒霉啊……

老程一瞧这架势，李愔是显然不打算去他的庄子，于是就派手下去庄里弄些粮食过来，米面油盐之类，这里统统没有。

忙到下午，两座灶台搭建完毕，铁锅也安放到上面。

火炕也搭了一铺，剩下的还在搭建之中。

这次李愔指导吕方，进行一些改进，一座灶台直接搭建在室内，连通火炕。

灶台也多了几个新的设计，多了一个给鼓风机进风的小口。

李愔瞧着这种牛皮做的鼓风机，实在碍眼，就叫来公输良，叫他制作那种木质的风匣。

这玩意其实挺简单的，一个长方体的木箱，是风箱的主体，两个拉杆，连着里面的一块木板，靠着木板的推拉来鼓风。

不过为了不漏风，木板周围，还要进行一下简单的密封，比如说沾上鸡毛，就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黑石村里养鸡的不少，当然不缺鸡毛。

最后风箱的前后还各留一个小方口，作为进风口，各有一个能活动的小木板，遮挡进风口。

拉动起来，小木板发出咕哒哒……咕哒哒的声响。

老木匠公输良研究了一会，就弄清楚其中的原理，不禁心悦诚服：“梁王，某今日才知道，何为大道至简！”

李愔笑笑：“以后咱们就靠这个赚钱，老吕领着施工队，搭炕搭灶台，独孤打造铁锅，你负责造风箱。”

“每家每户来一套的话，你们就成大财主啦，哈哈哈。”

那几位工匠一听，都不由得俩眼放光：大财主什么的不敢想，但是财源滚滚是肯定的。

“愿听梁王差遣！”三人齐齐躬身，他们是彻底准备跟着小梁王干了。

李愔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这都是小玩意，别人慢慢也能学会，以后咱们多弄点好东西出来，这叫可以被模仿，永远不被超越。”

三个人听他说这话，也不觉得是吹牛，他们现在已经对李愔彻底信服。

过了一个多时辰，倒煤的队伍，也挑着担子回来，里面都是黑糊糊的石炭。

里正吴富贵愁眉苦脸地跟在后边，担心着一会儿能不能出人命。

新搭的灶台和火炕，叫吴富贵瞧着新鲜，等到灶坑里填上柴火，就开始引煤。

小玄子劲大，把风匣拉得呱哒哒直响，灶坑里面，火势熊熊，煤炭很快就被引燃。

“猛，真猛！”

孙二娘喜得哇哇大叫。

这火头儿要是炒菜的话，那简直没治了。

周围的人吭吭直笑，估计是他们都想歪了，人家孙二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而产生的煤烟，也顺着火炕，最后从烟囱飘出，高高地消散在天空之中。

吴富贵从灶坑这边，一路研究到外面的烟囱，就差爬烟囱往里看看了。

等他大致搞懂了整个排放烟雾的过程，这才安心：看来是不用担心中毒什么的了。

直到这时候，他这才心生敬意：家主手下这些人，还真是厉害，不愧是长安城里的能工巧匠。

结果偷偷一问才知道：这些东西，竟然都是梁王鼓捣出来的。

这都怎么琢磨出来的呢，不愧是皇子啊，受到上天眷顾。

吴富贵望着小家主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孔，心中忽然变得热切起来：跟着这样的家主，或许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吧？

一股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希望，第一次从吴富贵的心里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