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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轩当即眼现期待之色:“是什么样的收获?”
刑部尚书俞士悦也肃容一凛,凝神倾听。
左道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卷宗:“我已经查清楚他们暗害太子的手法,太医院的医官李泽配置黑昙花药粉,经由御药房拨至郕王府;郕王府右卫率张元化以旧伤的名义取药,把药粉带到了太子身边;女官元氏则负责把黑昙花药粉放入太子香囊。”
他的眼神无比冷冽:“在他们三人的记忆中都有喇嘛多吉才仁的身影,不过他们本身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幻术,如果不是我们的术修能耐了得,此事绝难水落石出。”
李轩听到这里,心想左道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始动用搜魂秘法了。
大凡搜魂索魄之法,都等同于酷刑。会损伤人的元神与智力,留下极大的后患,比较惨的甚至会直接变成痴呆。
不过李轩也能理解,如今左道行承受的压力也是日甚一日。。
他如果再没有查到线索,天子估计就得换人了。
此时左道行,又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此事也多亏了冠军侯,如非是我们预先锁定了黑昙花,锁定住了那两个喇嘛,我们也不可能找到这段记忆。”
需知人的记忆浩瀚繁复,灵魂又脆弱不堪。
搜魂索魄之法也绝非万能,更多可能是他们将一个人的灵魂搜到千疮百孔,灵魂破碎,都找不到任何与案件有关的记忆。
所以左道行直到现在,才敢使用这搜魂之术。
这就等于是在解题的时候预先知道‘答案’,然后去寻找‘过程’,容易了百倍。
“幻术?可他们是怎么瞒过太子身边的供奉术修的?”俞士悦手捋胡须,神色不解:“还有这多吉才仁,是那个假冒多吉才仁身份入京的喇嘛吧?
既然这三人与多吉才仁有过接触,为何到现在才查出来?”
天子给郕王府配置的术师供奉水准极高,其中就有两名修为十二重楼境,出自大内的伪天位级术修。
郕王府的所有下人,也会定期排查。各种术法,幻术,毒蛊等等,都在排查的内容当中。
这些大内术修自小学的就是这方面的知识,毕竟这个世界各种神通异能层出不穷。
而皇室成员,尤其得小心被人暗害。
左道行解释道:“这三人当中的医官李泽一直在京城,右卫率张元化,女官元氏则是太子离开南京之后,才被调拨到太子的身边。
他们笃信密教,曾先后至隆福寺听经,应该是那时候,被埋下了心灵幻术的种子,却一直隐而不发,所以逃脱了供奉术师的排查。
年前多吉才仁他们在驿站见太子,目的是为启动右卫率张元化、女官元氏两人心灵内的幻术之种。那个时候,也正是沂王虞见深上表辞太子位的时间,这应该是他们决定动手暗害太子的契机。”
李轩就向罗烟看了一眼,目含询问之意。
罗烟稍作凝思,就微一颔首:“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三人虽被幻术所迷,可只要他们对太子未怀恶意,那么太子身边的供奉术师很难及时察觉。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多吉才仁与扎西贡布应该不是施展这门幻术之人,他们只是中继的节点?”
她又特意向李轩解释道:“比如说我要用幻术迷惑左都督,为免暴露身份,我会先在你的身上使用幻术,通过你与左都督见面,这是一种较为高明的幻术手法。”
李轩一听就明白了,这就好像后世黑客犯案的时候,喜欢隔着几层傀儡机一样的道理。
刑部尚书俞士悦还是不解:“可既然他们有着顶级的幻术,为何又在这两个喇嘛的身上使用牵丝血蛊?”
这岂非是多此一举?
左道行就一声轻哼:“这正是我要说的,那两个喇嘛法力不俗,是十重楼境的术修。他们的身份我也查清楚了,都是峨眉出身的道人,从年前六月一直失踪至今。那些人只凭幻术,可没法将控制他们整整一年。”
他眼神森然的看着李轩与俞士悦:“我怀疑鸿胪寺卿邦正义此人,也是被幻术所迷。他之所以长年累月的夜宿挽月楼,其实并非自愿。
此人虽是伪儒,可也有十一重楼境的修为,不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那些人必须每隔三五日,修补强化一次他们的心灵幻术。只有借助李玥儿,才能不使人生疑。”
就在他们议论之际,薛云柔的身影匆匆赶至。
她到来之后,就眼神复杂的看了罗烟一眼。
以前她在南京的时候,李轩每次遇到案件,都会把她带上。
可到了京城,这种情况就再没出现过了。
薛云柔总不能以天师府少天师之身,屈尊去做神翼都的供奉术修。
薛云柔收敛心神,先是看了被捆在架上的李玥儿一眼:“就是她吧?法坛符阵都已经备妥了?”
她随后就开始检查起了法坛符阵的结构。她一丝不苟,每一个符文都没漏过。
一刻时间之后,薛云柔才满意的说道:“既然万事俱备,那就直接开始吧。”
为重修几个关城的事情,她现在忙得脚不着地。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被左道行请来了这里,她是真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薛云柔的搜魂索魄之法,其实不比绣衣卫的供奉术修高明多少。
可她身为龙虎山少天师,有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优势——她可以直接召唤‘酆都北阴大帝’降临。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酆都北阴大帝’其实是汉末第三代天师张鲁割据汉中时,人为炮制出来的,两家的牵连极深。
‘酆都北阴大帝’身为冥狱之主,对所有神魄之属有着极强的压制之能。
故而薛云柔在搜魂索魄之余,竟还有余力施展幻法,将她搜索到的记忆,直接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是看全息投影的效果。
左道行看着这些影像,仅仅片刻就眯起了眼:“果然是心灵幻法!”
俞士悦则皱着眉头:“这个李玥儿只是助手,真正的幻术师另有其人。可李玥儿对此人的记忆,也非常模糊,身形面貌一样都没有。”
在李玥儿的记忆画面中,这个对邦正义施展幻术的人,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色光团。
李轩则是全神灌注,关注这些记忆画面的每一个细节。
此时他眼前,忽然现出了一个画面。
李轩瞳孔微收:“停!”
薛云柔当即暂停了搜魂之术,将一副记忆影像定格在了李轩的眼前。
这是在挽月楼的后院,李玥儿与那个幻术师一起,在用大礼参拜着某个人。
这人的身影也是模糊的,就是一个人形模样的白色光团,看不清面目,也看不清此人的形体。
可在她们旁边恰有一座池塘,在映射着这三人的形影。
那池面微波荡漾,画面其实也很模糊。只能大致辨认出这三个人都是女子。其余衣着相貌,都无法仔细辨别。
“此女究竟是谁?”俞士悦定定的看着这副画面,眸现锐泽:“李玥儿与那名幻术师对她行的是主仆之礼,此女定是幕后真凶无疑!”
李轩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这女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应该是他见过的女子。
可李轩百般寻思,都想不到能对号入座的人。
良久之后,李轩才摇了摇头:“柔儿,帮我查找她记忆中,所有关于这女人的片段。”
薛云柔点了点头,继续搜魂索魄。
李玥儿对此极其抗拒,整个人不但痛苦不堪,浑身上下也是青筋暴起。
不过还是陆续有几副画面,显现在李轩几人的眼前。
李轩的眼中,也逐渐现出了几分讶色。
这些记忆画面,竟是出自于李玥儿的少年时代,她似乎是那个女子的婢女之一,且是很贴身的那一种。
直到一刻时间之后,薛云柔的施法才告一段落。
她知道再继续下去,李玥儿整个人会废掉。
“今日只能到这里了,此人是术修,元神坚韧。你们让她修养一阵,估计还能搜魂个三到五次。”
此时李轩则闭上眼,仔细回思:“李玥儿的这个主人,现在的年纪是二十五到二十七岁,身高六尺;她喜欢月季,喜欢摘下新鲜的月季将之插在发髻上;
少年时的她喜欢玉质的首饰,尤其是城东‘明玉行’的雕工,手中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爱不释手,不知此物还在不在她的手中?喜食吃豆腐脑,甜的;喜欢用‘花露行’的脂粉——”
——这都是他从李玥儿记忆画面中,找到的生活细节。
那幻术师可以抹除她们在李玥儿记忆中的面貌形影,却没法抹去这些生活当中的蛛丝马迹。
李轩现在只后悔,那挽月楼已经被他与罗烟联手夷平,否则一定可以找出更多信息。
“还有这个幻术师,应该是以侍女的身份,潜伏于挽月楼。她不是李玥儿房里的,不过能自由出入李玥儿的羞月居。此女在挽月楼使用的名字,应该是叫秀娘。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七尺二寸,喜梳云髻——”
随着李轩的语声,左道行的眼中,顿时爆出一团精芒,他直接转头吩咐自己的亲信部属:“现在给我去查!”
这些线索,已经足以让他找到那个名叫秀娘的女人,还有那个秀娘与李玥儿的主人。
此时的李轩,也现出了期待之意。
只需找到这个女子,一切都可真相大白。
此时他们距离真相,可能就只有半步之遥。
※※※※
次日清晨,李轩一大早就进入宫中,他全副穿戴,一身盛装。
今天好歹是虞红裳第一天监国,必须郑重对待,得帮自己的女友撑起场面。
不过就在李轩策骑进入承天门后,他发现沿途有不少京营与五军都督府的武将,都对他报以冷眼。
以往这些人看到了,都会很热情的打招呼,甚至是毕恭毕敬,谄媚到无以复加。
可今日这些人看到他,却都是带着几分冷意与疏离。
其中一些城府较浅的,甚至还夹含着几许得色与怜悯。
李轩就惊奇不已,心想这些家伙的软骨病,怎么突然就变好了呢?
此时一个穿着国公服饰的青年,走到李轩的身侧:“冠军侯务必要小心了,昨日夜间,我叔父皇甫玄机陪同大将军梁亨在京中四处奔走,彻夜与各家勋贵密会。很可能会在今日朝会中,向冠军侯发难。”
李轩回头看了这青年一眼,登时就认出这是当代辅国公皇甫懋(mao)。
在皇甫神机战死土木堡之后,此人九岁承爵,至今已经十三年。
“辅国公?”李轩稍觉意外,他随后就笑着朝辅国公抱了抱拳:“多谢国公提醒,李某会小心留神的。”
皇甫懋则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李轩一眼,然后自嘲道:“看来是我多事了,冠军侯显然早有准备。”
“我是知道那位梁大将军性格的,所以预先做了些准备。兵法上不是说吗?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李轩笑了笑,然后神色微肃道:“不过辅国公能够在这时候为我报信,足见性情,李某是很感激的。”
“我只是看不惯我那叔父的所作所为。”
辅国公皇甫懋往远处的大将军梁亨与皇甫玄机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皇甫玄机之前已被夺去了所有职司。不过这些天,大将军梁亨又在京营中给他补一个四品指挥佥事的虚职,勉强有资格参与这朔望大朝。
辅国公皇甫懋的面上含着几分不屑与排斥:“冠军侯与少保整顿卫所屯田一事,本人也乐见其成。这也是我父亲生前为之扼腕之事,他也数次想要纠正这歪风邪气,却因王振专权,天子猜忌,只能不了了之。”
李轩当即面色一凛:“辅国公深明大义!”
“只是明知利害而已,我等勋贵与国同休戚,国有难,我们这些勋贵还能好得了么?五军都督府的权柄,都来自于卫所军。卫所军败坏,五军都督府在朝中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只能成为文官的附庸。
且天下间的卫所军户,也是昔日追随太祖太宗征战天下的袍泽之后,都是对大晋有功之人。可如今他们的后裔都穷无立锥之地,沦落到如贱民也似,这对大晋来说绝非好事。可那些蠢货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他们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在乎。”
辅国公皇甫懋摇着头:“不过我们这些靖难勋贵当中,也不全是鼠目寸光之辈。冠军侯清理屯田一事,皇甫懋虽然人微力弱,却也愿尽绵薄之力。”
他朝着李轩抱了抱拳,就与李轩分开了。两人虽然同为武班,却没有站在一起。
李轩虽为侯位,却仪同公爵,已是中军都督佥事之尊。
皇甫懋却由于两个叔父的压制,至今都只有一个公爵之位,并无职司在身。
当众官都在殿中站定,随着七声钟响。长乐长公主也在众多侍从宫女的拱卫下踏入殿中。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御座前方右侧,是等同亲王的规格,前方垂帘。
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站了出来,用冷冽的目光扫望诸臣。
“陛下有恙在身,需入定静养两月。长乐长公主奉天子命,在陛下入定期间监理朝堂,权摄国事。陛下有令,尔等诸臣胆敢轻慢,定斩不饶。”
这朝堂之内,顿时一阵哗然声响。
朝中诸臣虽然昨日就听说了天子令长乐长公主监国一事,可此时亲眼目睹,亲耳听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直到礼部尚书手拿着维持朝纲法度的铁锏,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殿中的嘈杂之声,这才平息了下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一声冷哼:“诸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长乐长公主虞红裳则语声轻柔道:“本宫年轻识浅,今次监国,只是因父皇抱恙,无奈为之。然而朝中大政,关系天下亿万百姓福祉,本宫委实不敢擅作主张。
还请诸位臣工以国事为重,看在天子与百姓的面上,助本宫体国安民,安定庙堂。”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言语也非常得体,顿时就让朝堂中众多大臣脸上的不满减退不少。
不过就在虞红裳语落之刻,镇朔大将军梁亨就站了出来。
“公主殿下,臣镇朔大将军,武清侯梁亨弹劾冠军侯李轩藐视上官,横行跋扈,滥用职权,在京城中擅动刀兵,以至于城西数百户民居倒塌损毁,罪大恶极!
另弹劾冠军侯任职五军都督府期间不但徇私枉法,且饱食终日,不务正业!”
李轩就侧目往梁亨看了过去,眼中现着幽冷之色。
他心想果然来了,不过这位梁大将军,难道就只有这点水准?
接下来,他就见一位青袍御史站了出来:“臣梁微,弹劾诚意伯李承基任职操江水师提督与漕运总督期间,任人唯亲,擅权妄为,以权谋私,贪污公款,收受贿赂,并有真人实事七件,罪证确凿——”
李轩的眸中,这才有了点认真之意。
心想这些人针对他父亲诚意伯,倒是有点直击他根本的意味。
而此时整个朝堂,已经是一片死寂。所有朝臣的目光,都在李轩与梁亨二人之间来回扫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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