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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文渊阁内,‘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学士,内阁辅臣’商弘正于阁内一角忧心忡忡的端坐着。
而在他的眼前,次辅高谷与礼部尚书,同为内阁辅臣的王文,正在激烈争论,
“——陛下实在过于任性了!如今北直隶的人力军械何等紧缺?那七千绣衣卫与内厂精锐不拿来稳固京城城防,却被送去南口关送死。
还有那七千火枪,居然也被送了过去。没有这批火器,我们该如何守城?”
王文闻言则是冷笑:“不去南口关,呆在北京城就能够守得住吗!只需蒙兀铁骑顿兵城下,你信不信这京城内满城皆叛?
即便他们不攻城,在北直隶大肆掳掠,搜刮粮草,我大晋自景泰初年以来的形势也将毁于一旦。老夫倒是以为,我们非但得去,还去得少了。这个时候无论丢多少条命,都得把这个口子给堵住。”
随后他又把目光,向商弘投射过去:“你身为兵部侍郎,在于杰北上之后代掌兵部,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既然任命了靖安侯李轩接手南口关,为何就不能多给点人力,多给点资源。”
商弘却是苦笑不已,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以那么快的速度,应允了李轩几乎一应所请。
可此时他也为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许多人认为这是乱命,将宝贵的人力与物力,投在了注定守不住的南口关上,备受指责。
一个时辰前他曾批文,让人将兵部库藏的两千把弓弩,三千火枪也送到南口关。结果却被那些兵部给事中驳回,他们认为这是乱命。
就连他政治上的盟友,次辅高谷也无法理解。不过这位的怒火,更多是针对王文。此时他一声怒吼:“王文!你还在说你那套歪理邪说,未来如京城失陷,老夫必率满朝清正,问你王文乱政之罪!”
王文就一声嗤笑:“乱政的非是老夫,而是你高谷高世用!罢了,我也不与你争吵,稍后我便要出京,与蒙兀人死战——”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望见一位绣衣卫千户正从外面匆匆走入进来。
那是天子与左道行的亲信魏白龙,这位脸色苍白的跪在了阁前:“诸位老大人,太上皇率一众宫人闯出南宫,扬言敌酋已至,北京城难保,他要出宫南下去江南。还有——”
他双手抱着拳:“正阳门与朝阳门的车辆已至千数,都是京中权贵,在城门中鼓噪生事,末将来请令弹压!”
文渊阁内的众多阁臣不由都皱起了眉头,感觉棘手之至。
“老夫允你!即刻起全城宵禁,敢擅入街道者杀无赦!”
这竟是最上首处,如泥胎一样的内阁首辅陈询,这位捻着胡须,睁开了杀机森然的眼:“至于上皇陛下那里,我亲自去劝!还有商兄,兵部那边有什么东西,都给我调过去,所有责任,老夫一身担待!”
商弘神色一凛,而就在他欲躬身遵命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大喊:“喜事!喜事!南口关左道行左都督来信,靖安侯已经击沉三艘云中炮舰,并重伤两艘,蒙兀人的炮舰已经不足为患。”
这个太监的声音有些尖细,可听在内阁诸臣的耳内,却是如闻仙音。
“果真?”
内阁次辅高谷第一个闯出去,将太监手中的符箭抓在手里,以神念细细感应着,然后他的神色就变得异常复杂。
是真的!他认得里面左道行留下的神念印记,这绝不会错。
可那位靖安侯是怎么办到的?按照信中的说法,这位是远隔二百五十里,以一门名叫‘超电磁炮’的神物将那五艘炮舰击伤击沉。
商弘第二个走出去,他看到高谷的神色,就知道这一定是真的了,于是他的心情也为之一松。紧绷的心神,终于稍稍缓了几分,狂喜的意念,在心内滋生。
那位靖安侯,还真得办到了!
再然后,他就疯狂的往兵部方向飞遁。
这个时候商弘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将兵部掌握的人力与物力都调到南口关!
哪怕是某些程序不合规矩,也不用管了。
在这之后,他还得亲自去南口关参与战斗。
就如王文所说的,他们无论任何代价都得将这个口子堵住!
※※※※
南口关前。
当居庸关参将李彦从地面站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沾满了鲜血与肉酱,脑袋里面则是一阵晕沉昏胀,恶心欲吐。
刚才那枚从南口关射出来的炮弹,几乎是从他身边不到一丈处擦掠过去的。
那罡风气浪不但将他的人掀翻到一丈之外,还震伤了他的脑髓与五脏六腑。
当李彦站起身,将眼前的景象收入视野,就不禁两眼茫然,久久都无法回神。
他望见了一片血肉与碎骨铺就的鲜红‘地毯’——从这个步军方阵的第一列往后,躺了足足一千多具尸骸,看起来就仿佛是被铁犁犁了一遍。
他们的血肉被轰成了泥浆,断裂的手脚与残躯飞射的到处都是。
这还仅仅只是他麾下的这些居庸关降军,后方的蒙兀军阵同样惨烈无比,李彦往那边扫了一眼,估测至少有七百多人连带他们的坐骑,都被这一炮轰到糜烂!
更深处应该还有许多死者,毕竟蒙兀人的阵型比他们更厚实,可李彦看不到。
那炮弹其实只有人的大腿粗细,在它直射的一条线上其实也没多少人。唯独那炮弹因极速带起的罡风气浪,不知因何故形成了两片宽大的罡刀风刃,仿佛是缠绕在炮弹之上的两片羽翼,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将周边三丈之内的人,活生生的轰杀,撕碎,震死!
李彦是因修为踏入了第四门,武力高强,才免过了这场杀身之劫。
可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极致的惶恐与不安抓住了他的心脏,李彦心想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够攻破这座关城吗?
“都愣着做什么!”
李彦一声狂吼,歇斯底里:“给我攻上去,都给我攻上去!听见没有!”
他不能失败!绝不能失败!
此时他李彦与他李氏全族都站在悬崖边上,进则公侯有望,退走坠入深渊,全族夷灭!
李彦心想他的选择绝不会错,他绝不能输在这里!
可此时前方的南口关,又是一声轰鸣声响。一道蓝红二色相间的疾光轰飞而至,一样的罡力澎拜,一样的气浪潮卷,一样的血肉横飞,那弹丸所过之处全数糜烂!
第二条血肉地毯出现在了李彦的视野当中,这次是方阵左侧的位置,整整九百人被那炮弹带出来的罡刀风翼收割。
这让方形步阵中的许多人直接心神崩溃,开始放下兵器往后逃散。
而后面的蒙兀骑军,也是一片兵荒马乱,人喊马嘶。原本严整的军阵,一片骚乱。
李彦的眼中不由满布血丝,一口银牙几乎都被磨碎:“畜生!关破之后,一定宰了你们,宰了你们!给我回去,后退则死!后退则死!”
可在他们的后方,居庸关总兵袁军却是哈哈大笑,更加的快意舒畅:“就是这样!就该这样轰,把这些狼心狗肺,背祖忘宗的杂种全都宰了!”
“老狗!”
李彦胸中怒极,疯了似的向袁军扑了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袁军却蓦地挣断了他身上的所有铁锁,从旁边拿起了一把铁枪。在李彦猝不及防中,直接一枪洞穿了他的胸膛。
就在所有人都被那大炮震撼之时,竟已有人帮他取出了身上的所有镇元钉,解开了穿着琵琶骨的锁链。
“死在老夫手中,真是便宜了你!本该让你给朝廷锁拿,在菜市口千刀万剐才对!然而老夫死前不杀你,还是难泄我心头之恨!”
袁军一枪捅穿李彦胸腹,又一脚将他踢飞到地面,然后将李彦的头颅当成西瓜一样踩,直到将之跺入地面,所有血肉渗入到泥里面才罢休。
他将李彦杀死之后仰天长啸,以宣泄胸中的快意,然后他又发出了雷一样的震吼。
“我居庸关诸军将士听令!但凡还有点血性的,就随我回身杀敌。横竖是死,倒不如死得像条汉子!”
此时四面奔逃的降军被他的吼声惊住,纷纷向袁军看了过去。可绝大多数人还是四散而去,他们或奔往居庸关方向,或避到了峡道两旁,往山上攀爬。
只有大约一千七百多人,都面色漠然苍白的聚到了袁军的身后。
袁军的眼中,则满含失望之意:“一群没卵蛋的东西!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他回身看着最后这一千七百部众:“总算还有点血性,可惜人太少了。你们退到城墙下面去,靖安侯应该会接纳你们。
如果关城里面拒而不纳,那就在城墙下面杀敌赎罪!此战之后,朝廷至少不会问罪你们的家小。”
之后他就又探手一招,抓起了远处的十几把红缨大枪,然后整个人势如流星,撞入到蒙兀人的军阵之内。所过之处竟是腥风血雨,人仰马翻。
“你们当中如有人幸存,可以帮我转告于尚书,本将愧对于他,也愧对天子!而今我袁军唯有以死相报,杀!”
城墙之上,看着这一幕的左道行,目光不由微微晦暗:“这位袁总兵,倒是一条血性汉子,可惜了。”
“就不能把他救回来?”
这是张岳,他的面上也现着几分佩服之意:“好歹也是一位伪天位,就这么死了真可惜。”
左道行侧目看了张岳一眼,原本他是不屑搭理一个区区伏魔都尉的。
可此人是李轩身边的近人与发小,左道行也就高看一眼:“此人已经心存死志,救不回来的。居庸关失陷,他难辞其咎。这位袁总兵自知即便生还,也得被捕拿问罪。
他是宁死都不会接受这种耻辱的,倒不如战死在这里,朝廷反而会全其名节。倒是那些退到城墙下的兵卒——”
他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吩咐道:“按说该通告靖安侯,可靖安侯他正在操炮。此事就由我做主了,放下绳索把他们接上来吧,希望他们能够知耻而后勇。”
南口关游击将军王源就等着这一句,他当即领命而去,给关墙上的兵卒放下绳索。
就在这个时候,左道行望见远处几个身影,飞落在了关城的前方。
他的眼神微凝,目光冷冽。
认出那为首一人,正是前元天师张观澜。在他身后还有两人,一个浑身上下覆盖黑甲,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另一个则是穿着黑衣,头戴着斗笠,都难以辨识身份。
左道行不由手握住了腰刀,知道这些蒙兀人还是不甘心,最后一搏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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