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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是何年啊……我不太记得了……”

“老爷,今年啊,乃是隆庆元年,皇上在元月庆了典,大赦天下,即位了……”

“是载坖吗……”

“是啊老爷,您从小看着长大的载坖殿下啊。”

“那我就……放心了。”

……

鹤鸣山山门前,披红挂彩,似是灯火连天,又盼来爆竹声声,在那十里八乡成百上千百姓的翘首以盼里,热闹声竟是比那大年三十儿还要更胜一筹!

“今天啊,是风小哥的弱冠礼,咱得给他办的热热闹闹的,排场啊,可不能比那县令家公子低咯!”一个衣服上摞满了补丁的中年汉子在那百姓们的队伍里大喊了一声,于是那鸡啊鸭啊,猪啊羊啊都摞上了眼前的祭台,就连是那大明律法里三令五申明文禁止宰杀的耕牛也被人推上来了一头。

“唉唉唉,刘嫂子,你咋把你家那牛都推过来了?”

“今儿个不是风小哥成人嘛,咱家去年遇上瘟灾,家里啥荤食儿都没了,便把这耕牛推过来宰了,总不能落个话柄,说咱家过来啥都不带吧哈哈哈。”

“那这耕牛宰了,你们家耕地可怎么办呢?”

“这有啥的?咱家那口子壮的跟头牛似的,几亩地的让他耕不就得了。”

……

二十年前,一个名叫陆玄武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路过鹤鸣山下的白麟镇,当时的白麟镇百姓看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到处奔波,可怜得紧,就在那镇后的鹤鸣山顶给他修了个木屋子,让这一家子住了进去。

当时的白麟镇匪徒横行,又时常闹大虫,百姓们都是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有一年镇里闹起了蝗灾,秋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那山贼每年要的“供奉”竟还要加倍!百姓们被匪徒们逼的实在活不下去,寻思着和那狗养的贼人们拼了,恰巧就遇到了陆玄武下山来打二斤白酒,陆玄武眼见着平时帮衬自己的镇里百姓受那山匪的欺负,竟是随手抄起谁家门前的扫帚,上前来舞了三招两式,“刷刷”便放倒了一片的山贼,骇得那山贼们再也没敢来过白麟镇。

赶走了山贼后,陆玄武又从众人的口中得知,那鹤鸣山上竟还有一窝大虫,便一个人提着白酒回了山,一炷长香不到的时间,竟一只手拖着一只大虫便走回了县里,又笑呵呵的倚在那酒庄门口要了二斤新酿的烧刀子。

再后来那镇里的百姓便都敬仰上了这一位被老一辈儿称为陆师傅的人,他的事儿啊,也是口口相传便到了今天……

“陆师傅是咱白麟镇的恩人,他家小子的成人礼,咱十里八乡的能不上个心吗?”

……

当年陆玄武初至此地之时,怀中所抱的那婴儿,正是众人口中的风小哥。

当年的镇上有个瞎眼的算命先生,陆玄武便带着孩子让那瞎眼先生算一卦,给取个名姓。

这瞎眼先生啊,也是有真本事,三两个铜钱一抛,便算出这风小子命里缺水,于是名里单字儿取了一个玄,字太玄。

镇上有的多事儿人呢,好奇啊,这孩子怎么姓风?就去问过陆师傅,就说:“哎,陆师傅,这风玄小哥怎么不跟着您姓呢?”

陆师傅呢?他也不恼,只是说啊,这是他故人的孩子……

管他是谁的孩子呢,他是跟着陆师傅长大的,淳朴的镇上百姓都觉得他是陆师傅的孩子,这就够了。

……

唉唉唉,你看那边,那身高九尺,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就是陆玄武,站他身旁那面如冠玉的八尺少年郎,便是风太玄,他们过来了,那我啊,就不多说了,您便待在这儿,慢慢看这成人礼吧……

“诸位诸位,听我说说!”陆玄武走到那祭台前,中正浑厚的声音开口便是压下了近千百姓们的喧闹:

“首先啊,很感谢各位来参加这小子的成人礼,祭品和午食,我已经准备的很充足了,这鸡啊牛啊羊啊什么的,谁带来的还得麻烦谁自己搬回去,谁家不得留点荤食儿应个急啊是吧……哎哎哎,王叔,别提过来了别提过来了,拿回去拿回去……”

边说着,陆玄武边是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脑袋:“你小子别愣着,给叔叔伯伯大姨们道谢!”

面容俊逸的少年郎朝着那身前的百姓便是狠狠鞠了一躬,他虽不是生在白麟镇,却是长在白麟镇,读的是白麟镇上的私塾,朋友是白麟镇上的孩童,亲人是白麟镇上的叔叔婶婶……

“谢谢各位叔叔婶婶来参加我的成人礼,但就像师父说的,大家手上都要留点应急的,这些荤食大家就搬回去吧,大家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这些祭品我们已经准备得很多了……”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引得众人笑声阵阵。

“镇上那些小妮子,也不如这小子忸怩啊哈哈哈……”善意的玩笑在四方回荡,就连风玄他自己也被逗笑了。

……

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与外界少有相连,纵使是出山仅仅二十里之遥的大邑县,也少有人去过,仅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在县上的大户人家做杂役。这般相对独立的环境里,规矩与约束自然比其他地方少的多,这不,一场成人宴吃酒吃到二更时分,若是按照大明律法一更宵禁的话,这些喝酒的可都得抓起来。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风玄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酒,烈辣辣的味道从胃里翻上了心头,他晕乎乎的躺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仿佛伸手可及,仿佛又飘然远逝……一梦,千里,一梦,千年。

“小子,在想什么呢?”陆玄武拍拍地上的灰,一屁股坐在了风玄的身边。

“师父啊,有一个问题我其实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今天啊借着酒劲我想问问你……我的父母,到底是谁啊……”

从纪事开始,师父就一直告诉他,“时候到了”就告诉他父母的事情,可“时候到了”……什么时候,才叫“时候到了”呢……

“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陆玄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愣了愣,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继续着那句让风玄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

“师父……我都,我都20岁了……都成人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告诉……我啊……”话到了喉咙,又被酒精咽了下去,风玄那指着星空的左手逐渐放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在了这银空之下。

“小子,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承载的东西,太重了……重到覆灭了一个时代,重到开始了另一个时代……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对不起。”看着风玄呼呼大睡的样子,陆玄武喃喃自语道:“或许,永远不会有时候到了的那一天吧,当个平平安安的凡人,可比做个孤独的神仙,镇守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数千年……来得快乐得多。”

这是陆玄武的选择,他想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他做累了神祇,所以想替风玄也做了选择,可他没有想过,他所向往的生活……真的就会让别人快乐吗?

是夜,秋风露水,吹得满地霜凉,风玄直起了身子,此时尚晚,月依旧黑,风依旧高,可少年的眸子却亮的发光,他其实并没有睡,也并没有醉,他只是想从陆玄武的嘴里听见答案,神仙……这个他向往了这么多年的传说,原来竟与他息息相关。

……

大明京都,紫禁城内。

“皇上……这新庭的神使,可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坐下了……”一个太监跪伏在地上,看着眼前身披龙袍的男子。

“这些神仙……可真是欺人太甚了!”朱载坖捏紧了手上的珠子,咔嚓一声,这颗从西域进贡,堪称绝世珍宝的夜明珠就散成了一地粉末。

“皇上您看……这新庭……”

“忍……别去理会他们……他不是喜欢朕的龙椅吗,就让他坐……父皇唯一的遗训便是不得降于新神庭,如今父皇尸骨未寒,我怎可降于新神庭!”

“哎……皇上您可得好好注意身体,奴才这就去吩咐下人,别冲撞了那个神人。”

看着太监急匆匆的背影,朱载坖也是无奈,他本是个懦弱的人,若非祖训使然,他断不可去与那新神庭交恶,毕竟明眼人皆知,这新神庭代替旧神庭几乎成了必然之势,而他大明,却因那太祖皇帝曾经承了那旧神庭某一位神仙的恩,便立了祖训,大明若在,旧神便在,旧神若亡,大明便亡,既是太祖之后代,承了太祖打下江山的恩荫,那便自然要守太祖之令,为这新旧之战战至终章……

思索到这里,纵使以朱载坖的脾性也难以忍受下去,对着那侍卫喊到:

“给朕备轿,朕要亲自去见见那所谓的凌霄殿神使,看看他是不是比朕多长了只眼!多长一条腿!”朱载坖抽出了先祖所留的斗牛鎏金剑,坐上了那八抬的御轿子,向着那太和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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