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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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际,夜色来得早,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天早已黑了。
老樵夫将灶台剩余的柴火装在火盆,提起后又顺手拿起两碗杂烩粥才走出了厨房。
“师蓝,搬张长凳到院子里来。”
“哦。”
今天没有月色,星光亦是稀疏,天空笼着层层云纱,即便火光如何摇曳,也只是照亮漆黑山林一个小小的角落。
火盆前,一老一少端坐着喝粥,再次喝上这简单的食物,师蓝没有一点嫌弃,反而吃的津津有味,两只小腿随着火光一起有节奏的晃啊晃,仿佛又回到了往常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老樵夫看师蓝吃的那么开心,嘴角也有了笑意。
俗话说,苦难总会过去,生活还得继续。
这份生离死别的哀愁不该整天萦绕在一个如朝阳般年纪的小孩身边,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经历,她的这一生应该是快乐的。
老樵夫看向漆黑的天空,心中已有了主意。
“阿爷,你是在看阿婆吗?”
老樵夫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师蓝的头。
“是啊,阿爷在跟你阿婆说话,说师蓝很乖,让她不要担心。”
其实他看不到星光,远离火光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无尽的黑暗,曾在军营里时医官说过,这是夜盲,长久缺乏肉食就会这样。
老樵夫觉得无甚大碍,没必要为了偶尔看看那摸不着的星星而浪费银钱去吃肉食。
这年代,饿不死就行。
“嗯,师蓝会很乖的,不过阿爷是怎么跟阿婆说话的,我也想跟阿婆说话。”
“只要师蓝在心里一直想着你阿婆,想很久很久了,有一天,你就能跟她说话了。我啊,每天都想,这一想,可是整整有二十六年了。”
老樵夫拍了拍心口,眼前又浮现了那一年的画面。
那年,初次胜仗便风光无限的他跟着将军做护卫,一同回到了这大林城,那时的将军府还没有皇上御赐的匾额,还只是李府,李家老爷子带着一众人迎接了将军,其乐融融。
在一众人中,老樵夫一眼就看到了大小姐身边那娇俏可人的丫鬟,顿时呆愣在那里,将军调侃他几句,随口便许下了婚约。
也是因为此事,哪怕最后吃了败仗,虎啸营除了他在内的五个兄弟几乎全灭了,他对将军也只是有怨无恨。
“啊,阿爷好狡猾,阿婆和大婆十八年后都重新变成小孩了,师蓝不用想就可以直接和她们说话了。”
“那不是更好吗?”
“也是哦。”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可再长,也长不到后山的那座孤坟。
老樵夫收了碗筷,对仍坐在长凳上看着星空的师蓝说:“好了,吃完就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
翌日清晨,两人很早就起床了。
师蓝随着老樵夫来到院子。
院子里那口漆黑的棺材特别醒目,师蓝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和大婆那天躺着的是一样的东西,还没等她发问,老樵夫叫她了。
“师蓝,阿爷今天教你习武,以后你独自行走在这片江湖中,也算有自保的能力了。”
“阿爷,习武是什么?”
“习武就是学会如何打架。”
“师蓝不想打架。”
“傻丫头,这天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山下有很多坏人,坏人你知道吗?嗯,大小姐教过就好,阿爷教你习武,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架,而是为了在坏人要欺负你的时候你能够保护自己。”
“像那天阿爷骑马来保护师蓝那样吗?”
“对,这天下很大,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会遇到各种人,各种事,阿爷不放心,所以你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哦。”
“好,那开始吧,习武最重要的,就是打好坚实的基础,阿爷小时候,就经常帮家里人干农活了,身体特别好,所以在参军后比别人更能打。你现在不一样,干活来得太慢了,阿爷教你的是在军营里练兵的法子。来,首先是扎马步,看我这样。”
说着,老樵夫半蹲下来,虽然年事已高,动作却依旧标准,腰杆笔直,没有一丝颤抖。
“双脚张开,蹲下后大腿要放平,双手前伸保持平衡。”
师蓝有模有样的照做,不过一蹲下她就向后倾倒,后脑壳直接敲在地上却也浑不在意。
“哎哟,师蓝没磕坏吧。”老樵夫赶忙过来将师蓝扶起来。
“没事,师蓝不疼,只是师蓝一坐下就向后倒了,不能和阿爷一样。”
“不是坐,而是蹲,你再来一次,阿爷扶着你。好,身子慢慢向下,停!这是时候要腰杆挺直了,双脚发力,将脚掌牢牢抓在地上,很好,保持住。”
“师蓝做到了!”没等她高兴一会,身子又向后倒了,还好老樵夫又及时扶住。
“不要分心,稳住下盘。很好,阿爷先去做饭了,师蓝要是累了就放松一下再继续。”
“哦。”师蓝应诺,就听见老樵夫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师蓝没回头,视线一直看着前方,天空很安静,灰蒙的天地看不到一丝云。
她就这样静静的蹲着,仿佛回到了矗立在江边的时光。
静立对于树来说是一种本能,如人呼吸一般,而趴在窗边是静立,扎马步也是静立,姿势不同罢了,师蓝如鱼得水。
“师蓝,吃饭了。”
老樵夫端着两个碗出来,看到师蓝依旧不动分毫的蹲着,就像扎根此处一般,不禁连声赞叹。
饭后,老樵夫让师蓝继续蹲着,也没再吩咐师蓝要注意休息了,拿着酒葫芦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天边泛起了光泽,太阳慢慢爬升,师蓝沐浴在阳光中,原本呆板僵硬的姿势变得有了几分灵动,身体开始随着呼吸而略微摆动,不再是如鱼得水,而是自然而然。
日渐午时,老樵夫扛着一捆木柴回来,看到师蓝的站姿,略显几分惊讶。
“阿爷,你回来了。”
老樵夫应声,走过来将手压在师蓝肩膀上,肩膀略微下沉,之后再怎么用力都无法再下压半分,转而迅速收力抽手,师蓝也只是恢复了先前那般姿势。
看到这,老樵夫不禁点点头,已是了然于胸,按话本里的说法,就是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料。
“先吃饭休息片刻,下午就开始教师蓝习武。”老樵夫摸了摸师蓝的头。
只是看了师蓝扎马步,老樵夫已然知晓师蓝不需要再打基础了,既是异于常人,便无需以常人之见去看待。
况且,他自觉已是时日无多了,更不应该浪费了。
简单的午饭后,老樵夫将木剑递给师蓝。
那是他在后山坟前陪着老阿婆子说话时顺手削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先前说了,习武,就是学会如何打架,以何种招式,何种力道去应对对手的攻势。所以,首要学会的,就是招式。以剑为例,基础招式就是刺挑砍扫格,将军说了,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这理,来,师蓝,你跟我学。”
老樵夫依次将这基础的五式演示一遍,师蓝学着他模样胡乱挥舞着,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不过这几个动作很简单,很快就上手了。
老樵夫看后点点头,说:“好,以后师蓝就练这几个动作吧,什么时候练会了,就什么时候算是学好了。先每天练一个动作,今天就从砍开始。”
说罢,老樵夫就拿着酒葫芦下山去了。
随着咳嗽声远去,师蓝收回了心神,深吸了口气,单手举起木剑,脚步前迈,呼气,一挥砍下。
木剑破空,破开了迎面吹来的风,丝丝的清凉从两鬓发丝掠过。
师蓝眼前一亮,回想起了曾经大师兄和小花篮在树屋平台也曾这般练习过,只是那时她心智薄弱,记忆甚是朦胧,不曾记得那些动作。
不过想着自己和他们做着同样的事,师蓝就开心起来,挥舞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呼呼的破空声连绵不绝,起落如风暴,荡开了周遭尘土。
师蓝虽玩得兴起,不过老樵夫布置下的功课却没有懈怠,在不断挥舞间,动作愈发标准。
老樵夫打完酒回来已是黄昏,看到师蓝依旧挥舞如风,不禁点头称赞。
如果期间没有偷懒,一直是这般大开大合倾力而为,可称为神人,即便放入当初他那虎啸营,也是百人敌的存在。
但这种神勇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好在这里山林偏僻人迹罕至,不然叫人看了去,定会认为师蓝是妖怪了。
不过也确实是。
看着师蓝练的开心,老樵夫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失了。
就这样,师蓝练着这五个动作,从熟悉到如臂使指、收发自如,用了大半个月。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弄得尘沙漫天了,而是可凌空将落叶吹飞几米远,也可一劈而下不损其分毫。
不过即便有了如此成效,老樵夫依旧让她每天不停的挥舞着这几个动作。
古来以男耕女织喻示着平静祥和的生活,这一老一少的生活比之也差不了丝毫,女孩舞剑,而老人则做着木匠的活计,日复一日,一成不变,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
一切都很好,除了老人愈发严重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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