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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伯珩一脚深一脚浅的上了山,伯珩踩着满是落叶和泥泞的山路,疑惑的问我:“吾怎么不知夫人在百越还有朋友,而且还居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我提着裙摆小心的抓着树木走着,“殿下莫不是忘了那日我们孤立无援时,破解了死局的那个黑袍老妪了吗?我遣人跟着她,说我们要去拜谢她,她没有拒绝。”
我气喘吁吁的指着山顶上的木屋,“就是那儿了。”
伯珩一路搀扶我将要到的时候,就看到那黑袍老妪矗立在门外,像是等了我们很久了。看到我们的到来,转身进了屋子里。
我跟伯珩也紧随其后,进了那小小的木屋。
我环顾木屋的四方,虽简陋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有许多类似书架的架子,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液体浸染着什么东西。
我好奇正欲凑近看一眼,那老妪出言提醒:“王妃还是不要看了,你应该不会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我尴尬的微微一笑,的确罐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有些骇人。“婆婆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呀?”
黑袍老妪俯身拾起一只黑亮的甲虫,塞进袖子里。“山里多虫,是它们告诉我的。”
我和伯珩惊讶的对视一眼,我只觉得这蛊术真是十分神奇。
老妪行至一个火塘边坐下,火塘中支起一个锅正在往外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礼貌的示意我和伯珩坐下,随即从锅里舀出两碗热汤递给我们。
我捧着碗,看着蓝紫色的汤一时间有点犹豫。老妪自顾自的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这可是驱寒健体的好汤啊,出了百越还想喝,可就没有了。”
伯珩默默的一饮而尽,我也不再犹豫慢慢品尝,味道竟然十分甘甜。
“这汤能驱散百越的瘴气跟湿寒,算是我对你们帮助百越的答谢了。”老妪说。
我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汤的滋味,连忙回答:“不,是我们要感激您来救了我们才是。不然此刻我们恐怕也是银窈的傀儡之一了,果真如此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伯珩附和着我的话,也对老妪表示了感谢。
老妪摆摆手,“其实是你们帮了我大忙,我一直在寻找银窈层层防备下的疏漏,好解决她。若不是你利用沈公子威胁银窈,我可真不敢贸然出手。”
会想起用火油将沈不为浇了个遍,我总觉有些对不起沈不为。我看看伯珩,伯珩也看着我,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妃是想问,我是何人吧?”老妪一双耷拉的眼看着我们的小动作。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婆婆啊···”我说。
“不用叫我什么婆婆,我其实跟银窈一般大。”老妪打断我的话。
我和伯珩皆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可这皱巴巴的脸,干瘪的嘴唇,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模样。
黑袍老妪目光开始涣散,陷入回忆中,徐徐的开口:“我与那银氏两姐妹本就是一同长大的伙伴,我名唤玉瑶,是百越百年祭祀家族的第三十代传人。”
我想起周姝凝曾和我说过,在没有银窈这个圣女之前,百越是有专门的大祭司的。只是这银窈自称圣女横空出世后,那大祭司就不知所踪。想不到这面前的,就是消失的大祭司。
“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后来银氏姐妹必须有一个人去燕岐和亲,在决定人选的前三天,银窈跑到我这里又哭又闹的要我教授她情蛊。”
玉瑶脸上满是后悔,“百越王曾明令禁止王室成员不可学习蛊术,可我还是没架住银窈的央求,只当她是对蛊术好奇才教授了她。”
玉瑶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嘴唇也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可谁知道那银窈竟偷偷背着我给沈公子下了情蛊,情蛊无解。除非一方非死即疯,接受蛊虫的反噬,才可以停止。”
“我气冲冲的去找银窈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可银窈竟然不顾多年的姐妹之谊。趁我毫无防备的转身之时,在后背狠狠的捅了我一刀。”玉瑶的眼里泛起泪光。
我和伯珩面面相觑,原来这玉瑶跟银窈竟然曾是要好的姐妹,还这样下了死手对付她。
“银窈还抢走了我多年耗费心血所制的蛊书,可她太大意了。我自小心脏长在右侧,这是我祭司一族独有的身体构造。再加上我多年研习蛊术,有金蚕护身,才没死掉。”
玉瑶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那银窈才跟我学了一些皮毛,自以为有天赋就自己照着我写的蛊书修习。可若是真的如此简单,那人人都可以制蛊了。”
“而银窈急于求成,甚至是练起了连我都不敢触碰的邪术。以自身为皿养蛊,以至于精神错乱疯疯癫癫的。所以她只能控制百越的百姓行为,却让他们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
回想起那夜水里扭来扭去的小虫,我的心里还一阵恶心。玉瑶给我和伯珩又续上了一碗汤,自己润了润嗓子继续说。
“相伴十几年我知道她性格霸道,也对银窈有所防备,才没将情蛊全部相授。不成想,却因此而害了沈公子一条性命。”
玉瑶懊恼的扶着额头,手臂上的银环轻轻作响。
我看着玉瑶被背叛陷害,还自责于自己。于心不忍的说:“你也莫要自责了,如今百越回归正常,银窈已死。沈公子也与未婚妻团聚了,你做的很好了。”
伯珩也点点头,“是啊,祭司莫要再自怨自艾才是。”
“银窈纵然可恶,可我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一切的祸首。所以我决定,今日与你们见面以后,我将入百越神殿,终生不出,为百越的百姓祈愿安康。”玉瑶坚定的说。
我与伯珩劝了一会发现玉瑶心意已决,皆赞叹玉瑶的舍身取义,百越有她的保护,应当是会日渐恢复元气。
“可是,祭司若与银氏一同长大,那今年应也不过三十多。怎么样貌却差别如此之大?”伯珩突然的问。
我有些担忧玉瑶会不会介意这样唐突的问题,刚想制止伯珩。玉瑶一脸淡然的回答我无妨,抚摸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
“我也曾是百越俏丽的姑娘,可这世间没有自己得到万分好处,却一点代价都不付出的道理。银窈那一刀其实是贯穿了动脉,是致命的。我既要扭转保命,就要忍受反噬的代价。”
玉瑶拿起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脸。
“活下去的代价,就是失去令人艳羡的容貌。”
我在心里不由得感叹玉瑶的内心坚强,女子失去美丽的容颜,怕是常人都会难以接受。
“对了,我还未问王妃为何会知晓银窈的事呢,王妃可方便说说?”玉瑶的话锋一转,我便将出发前良夫人提前告知我的话悉数转达。
玉瑶的表情变得讳莫如深起来,“良夫人···是银欢吧?”
我微微一愣,才想起我似乎一直都不知道各个夫人的闺名。在世人的眼里,她们的名字其实并不重要,都是高高挂在庙宇之上的一个称谓罢了。
倒是伯珩先开口承认了,原来银欢就是良夫人的闺名。
玉瑶鼻子里轻哼一声,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我听得不真切,回问了一句什么。玉瑶起身说无事,就要送我们下山。
我和伯珩看玉瑶已有逐客之意,就也起身告别了。
从玉瑶的小屋看出去,可以看到百越连绵的山脉,和百越宫遥遥相望。玉瑶嘱咐我们山路湿滑,还请小心。
在我们转身离去时,玉瑶叫住了我。
“王妃,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其实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所看到的,也有可能并不是真的。万事变化莫测,似是而非。银窈不一定是真的银窈,我也不一定。”
我听得一头雾水,想上前询问。
玉瑶将手一摆,四周突然升起浓雾将玉瑶和小屋包围住。短短半分钟,就看不到玉瑶的身影。
“王妃切记,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因果循环,即是人生。万事从心而为,如果有缘,你我还会再会,珍重。”玉瑶的声音似从天边飘来,我迷茫的环顾,却什么都看不到。
身后的伯珩牵起我的手,轻声说想什么呢,走吧。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难走,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我一不留神就滑了一跤,直直的滑下了小土坡。伯珩连忙怪自己没牵好我,我却觉得自己十分狼狈只怕是裙子都脏了。
突然身体悬空,伯珩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我如此的贴近伯珩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我连忙挣扎想要下来。头顶传来伯珩低沉的声音叫我莫动,我只得乖乖的抓紧他的肩膀。
回到队伍,伯珩将我抱回马车,吩咐稚红给我换衣服。稚红嫌弃的看着我换下的泥裙子,笑话我那么大的人了还摔屁股墩。
换回便装后,我又骑回我的小白马。和伯珩并排而行,慢悠悠的行走在青山之间。
我回想这临走前玉瑶对我说的一番话,不明白玉瑶的话是要对我表达什么。只能默默小声重复玉瑶的话:“银窈不一定是银窈···因既是果···”
伯珩伸手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回过神来看着他。“夫人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下山前玉瑶对我说的话。”我答道。
伯珩一脸雾水的看着我,“玉瑶下山前有对夫人说话吗,她连屋子都没出啊。”
伯珩的话给我吓得一身冷汗,明明玉瑶跟我说了那么多,而且站在屋外,怎么伯珩却看不到。还是说,那是玉瑶故意的,只让我听到。
伯珩看着我脸色都白了,连忙拍拍我的背说兴许是下山有瘴气,我出现幻觉了。
我随口敷衍了伯珩几句,就继续默默回想。首先肯定不是幻觉,玉瑶说的话,定是在暗示我什么。
银窈···银欢,孪生的姐妹连父母都难以分辨。性格迥异,但是性格是可以装出来的。银窈不一定是银窈,那么银欢一定就是银欢吗。
我似是豁然开朗,回想起我们这一路获取信息大多都是从良夫人处得知。可谁又知道,良夫人说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良夫人说银窈跋扈,不愿嫁给帝渊。但如果事实是,一个以尊贵为代价留在了百越,一个以自由为代价嫁去了燕岐。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觉得荒唐不以,摇头笑笑。
伯珩好奇的问我怎么了,我只说人生无常,有太多的未知数了,我们且好好把握当下吧。下一程就是陵阳了,我甚是期待。
说罢就策马前行,伯珩也紧跟着我。
竹叶上趴着一只黑色的甲虫,默默的看着我们一行人出了百越边境,就隐入山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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