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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胥他从不曾见识过秦寰宇的修为和身手,自然敢立下狂言,又岂知这?鼓学宫之内螭盘虎踞,很多卓绝之人尚不曾在荼鏖台上一露身手。

陈朞与秦寰宇先后有过两次交手,一次是在薜萝林里,一次是方才在地窖之中。

秦寰宇重伤初醒,又只剩下二成精元之力,便足以让陈朞左支右绌,穷于应对。

两次交手中,陈朞即便有摘星术在身,依然不曾占得半分先机。

这在陈朞的修为之路上是从未有过的,且薜萝林里那回,三派之人共同包夹击秦寰宇尚能以寡敌众,区区一个陈胥,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陈朞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弟弟以身犯险,天知道秦寰宇的身体和意识何时又会被体内那股炙热真气所占据!

秦寰宇大约也是有着跟陈朞相同的考虑,没有直言拒绝,既给足了胸无宿物、强毅果敢的陈胥十足的面子,也没有给陈胥留下约定的希望。

陈朞见陈胥身上被雨浸透的外袍已半干,想来不会受凉,方郑重问道:“叫你去盯着的事情可已办妥?”

提及正事,穆遥兲的心微然一颤,诧异道:“所以小公子夜半而来受了你兄长委派?”

“嗨,穆宫主便随我哥,直唤我名讳便好。”陈胥畅然爽朗。

“时间紧迫,说正事。”陈朞风仪严峻,不苟言笑。

陈胥缩着脖子摊开双手,对穆遥兲和秦寰宇做了一个耸肩苦笑的鬼脸,而后立刻跟着哥哥一同严肃起来。

陈胥整整截截说道:“我今夜是奉了哥哥的安排,要我潜藏在万寿宫周遭盯着窥探情况。”

“噢?”穆遥兲素知陈胥是个英明果断的,能让陈胥夜探万寿宫,必然有他的用意。

“我哥说了,明日就是和衷共济的头一日,定然会以类似求签拈阄的方法来决定百派弟子分组的情况,故而要我提前潜伏查明,以做应对。而且我哥还说了,若是栾青山对你们阆风五人志在必得,便不仅会将你们分散开,定还会在组内伙伴的择选上动一番脑筋。”

穆遥兲道:“你们说得对,就算栾青山要在和衷共济之时孤注一掷下狠手,也总得先能确保分组里的弟子?”

秦寰宇道:“既然类同拈阄,必然次序杂乱不可预估,我们忧心无从措手,栾青山自然也同样忧心。栾青山为保计谋完全,定然会在拈阄做手脚。”

“对对对,正是如此。”陈胥点头频如捣蒜。

陈朞催促弟弟道:“陈胥,说说这两日你都有何发现。”

“好。依摘星术的所见,栾青山似乎想以掣签之法决定明日分组。签首上以各种颜色相标记,抽签者便以颜色互认组内弟子皆是谁。平白瞧来,那签上不像是做过手脚的样子,反倒是装签的金瓶有几分怪异。”

陈朞警觉道:“喔?切莫错过任何一处发现,尽数将来。”

“是。”陈胥乖顺地应了一声,微仰脸面朝天,作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架势,继续说道:“签筒本该上下匀称笔直,可我瞧那签筒并不似寻常所用的那种,反而更像瓷瓶,上窄下圆,瓶腹活脱脱像一位怀胎十月待产的妇人。”

穆遥兲起疑道:“照此说来,的确怪异。签条细长扁平,两头尖锐,若是用鼓腹的金瓶承装,的确尺寸不合。”

见秦寰宇若有所思,穆遥兲问他道:“寰宇,你怎么看?”

秦寰宇道:“你们可听过前朝皇宫的‘乌筒藏诏案’?”

穆遥兲应声道:“听过。虽说这是朝廷民间之事,但它涉及当年赫连氏皇权天下之争,沸沸扬扬,只是不知这跟明日的掣签能有何关联?”

秦寰宇此人才大心细,断然不会无故冲口而出,其间必有联系。

“乌筒藏诏......乌筒藏诏......”陈朞急急在心里搜罗着有关此案的线索。

在太子嵇含的祖上开立穰邽国之前,是由赫连氏作为一国之主统领这片疆土。

当年皇帝赫连枞被亲弟弟率兵扰京逼宫,寻救援却不得,于是躲在皇宫深处连夜以乌金石打磨了一方乌金笔筒,又派人携着此物出宫,说是赏赐给外甥胡蒙,作为生辰之礼。

驻守门外之人验看了好一阵,见这笔筒笔壁宽而中凹,除却色泽黧黑闪亮、又是皇帝亲手所制外,再无何亮眼之处,便予以放行。

哪知没过多久,胡蒙便统帅大军压境而来,将逼宫反叛之人一举拿下,解了赫连枞之困,方得以将延续皇权大统,不至于旁落。

后来有人问过胡蒙,为何能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又如何获知皇宫深处的消息。

胡蒙却当朝跪地谢罪,请求舅舅赫连枞宽恕自己打碎了乌金笔筒的罪过。

就在众大臣匪夷不解之时,赫连枞却起身亲手搀扶起了胡蒙,夸他机警敏锐,多亏将那作为生辰礼物的乌金笔筒砸碎,方能寻到夹在笔筒壁上中空里的兵符和血诏,持兵来救。

赫连枞了解自己这个外甥的性子,最是机敏懂得变通,若是换了其他愚钝庸腐之人,怕是绝对不敢砸碎皇帝御赐之物。

问他为何会有此举,胡蒙方答曰:乌金乃混沌初开之物,曾有诗云,凿开混沌得乌金,蓄藏阳和意最深。若是陛下赏赐,可金可银,可琉璃可碧石,绝不会以如此容易碎裂之物相赠,明显就是暗含深意。

胡蒙将乌金笔筒拿到紧贴耳孔之处,以指轻叩听其敲击之声,略有空阔之音,可见内有夹层。

胡蒙试着将笔筒底部逆向扭转,没想到笔筒上壁真的松动可旋转,且只转了半周,就有一物自筒壁中空处掉入筒芯,揭开一看竟是一张搬兵求援的血诏。

想要搬兵谈何容易,胡蒙文弱言轻,哪里能说服得动磅礴大军,正愁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胡蒙忽然想到,皇帝舅舅定然早有考量,否则也不会将此重任交托于他。

诗里那句“凿开混沌”给了胡蒙启发,索性一扬臂将皇帝赏赐之物砸了一个稀碎,一枚金灿灿的兵符果然就被藏在笔筒底部。

可典故毕竟是典故,赫连皇朝早已不存于世,被秦寰宇兀然提及,三人头脑都有些转向。

笔筒......签筒......?

陈朞蓦地抬起头来,惊醒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栾青山架谎凿空,在签筒内壁上做了手脚,只要旋转签筒身上的某处部位,便会在众人看不到的情况下掉出内壁里事先藏好的签条,将签筒里原本的签条取而代之。”

秦寰宇垂眸淡淡道:“正是此意。”

陈胥茅塞顿开,双手猛地一拍大腿,嚷嚷道:“?华偌大一个门派,竟然乘伪行诈、弄虚造假这般无耻。”

穆遥兲怒目如电,恨声道:“果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本事,还好在掣签之前被咱们识破,否则岂不如鱼游沸鼎,轻易落入?华掌心。”

秦寰宇面色阴,冷声道:“即便我们获知其中手脚,却不知签筒内里构造,如此一来无法破解,仍是被动。”

四个人又重新陷入危机四伏的沉默里,不知如何才能熬过黑夜,迎来天曙明光。

千思万虑,陈朞抬起头来正容亢色道:“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明日便让我来。只要揽月在掣签之时配合好时机,不要太前,也莫要过后,以折中最佳,我便有自信以摘星术摸得其中微小动作里的规律。”

陈朞此言一出,换来的是秦寰宇和穆遥兲长时间的沉默。

陈胥见状急道:“除了我哥,还有我呢,我们二人的摘星术定能寻到规律。”

陈胥毕竟年轻,不谙世事,秦寰宇和穆遥兲的沉默绝不是对摘星术不信任,而是......

穆遥兲手臂轻轻推了秦寰宇一把,低声问道:“你怎么想?”

秦寰宇点头会意道:“好,就这么办。”

“你放心。”陈朞对秦寰宇的犹豫了了可见,说道:“我陈朞也是一个光明磊落、来去分明之人。你、我、揽月之间的事情放在此后再议,眼下先要戮力一心,护她逃离?鼓学宫。”

“嗯。”秦寰宇冷应一声,视同认可陈朞所言。

穆遥兲道:“待陈朞摸清签筒里的套路,便可混入揽月一组,到时由他避实就虚脱离?华派的视线,我们再于一处汇合。”

陈胥问道:“哥,那我呢?”

“阆风这边有我们几人便足够了,陈胥你需看顾好咱们玄霄门下弟子,将他们趁?华不备,齐集于一处,先回缙元城里等我消息。”

“是!陈胥领命。”陈胥一板一眼,俯首听命。足可见陈朞在玄霄派和陈胥的心里备受认可,正所谓上勤下顺,乃砥柱之中流。

此番议题结束时已达三更开外,夜色最浓。

穆遥兲将陈氏兄弟送出阆风寝殿,门外暗风吹雨,树影幢幢。

“等等。”

陈朞回过身去,这声音竟然来自秦寰宇。

“相聊几句?”秦寰宇面容刚棱冷硬,古井无波,正心气和,气吻里却没有丝毫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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