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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
殷揽月星眸黯然,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刺穿计都胸膛的沁白雪,她的心思似乎同柏树仙相契相合,悲喜难辨。
柏树仙深叹一口气,干笑道:“嗯......你的剑是有意偏转,没有将他一剑毙命?”
“我......抱歉,险些害大家再陷危境。”
“这有何好致歉的,你能处变不惊,权时救急,已经为百派转日回天。”
“可我放走了计都......”
“你怕他活下来后卷土再来?还是怕他身死,牵连墟棘峰无数条性命飞灰湮灭?”
柏树仙一语中的,无论计都死活,似乎都会牵连可怜之人。
揽月诚实以告:“都怕。”
“由他去罢,老天自会铢量寸度,以定其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只需在它来的那时勇敢面对。”
柏树仙的话何时听来,都另藏深韵,耐人寻味。
只是眼下堪堪止戈销甲,罢战息兵,尚有一地狼藉待清扫,一泊伏尸待敛,一众冤魂伤者待吊慰医治,仍是席不应暇,焦头烂额。
几个污手垢面的弟子正从横流的污血里搬运着尸体,腥臭熏天,只得掩鼻而过。
柏树仙见状,用风狸杖掀起一阵劲节清风,荡涤献殿尘埃残垢。
同时送来凉风习习,惬意清爽。
“感谢前辈。”
弟子们真诚地鞠躬致谢,郑重虔敬,这份谢意充满了感恩怀德,感佩在心。
几届?鼓盟会,人山人海济济于此,每日上下学堂、往返寝殿皆会路过这株除奸柏,可弟子们也只是路过,并不曾有人将这株万年古柏真的当作一回事。
因为古柏矗立在大成门前正中的位置,故而路过的弟子只能绕行,这平白多出的两步路还时常遭弟子们的嫌弃,觉得拦路碍事。
世间万物时运则存,不用则亡。
若是不经今夜生死一战,这株万年古柏怕是仍旧会被世人继续遗忘,甚至见弃于人,而此刻,默默守护柏树仙终于迎来弟子们的敬仰和拜服,只是不知这样值得珍视的一幕来地算不算太晚。
一向佯疯诈冒、疯疯癫癫的老仙人的脸上浮现出鲜有的郑重模样,默然神圣,肃穆万分。
看尽时间沧桑,云卷云舒,习惯了孤独与萧索,这个贪吃贪食的饕餮仙人意外收获了钦佩和感恩,这老头儿一时之间恍如梦寐,眼底竟然有些湿润。
含光子上前拍了拍柏树仙枯槁的手臂,那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认同。含光子了解这位昔日旧友,如同牙齿咬铁块,最是嘴硬。
他总说自己祛蠹除奸,不慕荣利,又焉知他真的在殒命化灰之时,会甘心悄无声息地驻守万年,不留一丝痕迹的离开。
每每想到此,含光子不免悲切起来,喉头一酸,只得背过身去不去看他,独自忍声吞泪。
......
如今献殿这幢庄严宏伟,遗惠怀德的建筑,在历经杀戮和血光之后,终于重归于静默。乌青色硝烟散尽,腥风远飘,却依旧令人心生凝重,悲伤凄切。
几个弟子在血海尸山里拣选着百派弟子的尸首,不时发出哀悼和呜咽声,但他们仍会在一阵抽抽搭搭的啜泣过后坚强起身,将尸首归敛好,便于日后送还各自山门。
伤重的弟子们尽数被移去了青囊殿,程绯绯亦在其中,故而献殿内仅剩下綦灿灿陪在揽月身边,二人像其他弟子一样,也在为献殿清理善后。
只是揽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频频顾盼左右。
綦灿灿力可扛鼎,手脚麻利,一边同揽月一起搬搬抬抬,却扫除道,一边惦记着揽月方才祭出的那把沁白雪。
“揽月,你说是沁白雪刃利,还是允光剑更强劲?”
“允光吧......”
揽月随口敷衍,目光依旧在忙碌的弟子和宫人身上游移。
“嗯,我也觉得我的允光剑更陵劲淬砺些,但你的沁白雪也是光怪诡奇,我还不曾见过有谁凝炼出这等宝剑。”
“诡奇吗?”
揽月倒不觉得沁白雪有何诡奇之处,以前被父亲禁足在清露霏微,凝剑之时并没有机会同外面弟子有个对照,含光子亦从不佩剑,故而不知剑该是何样子。
一切单凭了天库里《名剑录》中所绘所载,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体质和双腕根本不适宜修习剑术,于是此剑变成了累身赘物,如嚼鸡肋,持之无用,最后索性被揽月封存回精元之内,不再现世。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快忘记了这把剑的存在,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巧合之下竟成为反转时局的致胜一击。
“剑身冰清霜洁如寒冰,水冰如鉴,扫血如尘,难道这还不算诡奇吗?只是你也太能守口如瓶了罢,连我和绯绯都不知你还有剑。”
“用违所长,等同于弃而无用,有与没有又何分别。”
揽月的目光落在双腕之间,綦灿灿立刻醒悟自己一时口快误提了话头儿,心中负疚不已。
“嗨——也不知殷掌门为何会由着你受如此重伤,害你不能修习剑法。待?鼓学宫这头收锣罢鼓,我随你回阆风山去好好问一问殷掌门。”
“算了灿灿,如今看来又焉知非福。”
“这倒是。不过你说起话来,口气跟我师父越来越像了。”
“经此一战,感慨万端,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成长嘛。”
“有道理。”
綦灿灿见景生情,不禁也百感交集,一直以来她和哥哥綦焕都窝在伊阙分宗那个小山凹里,难免单见浅闻比不及伊阙本宗的弟子。
此番得了机缘能与百派汇集一堂,兄妹二人又在荼鏖台上名声大噪,本以为能替伊阙分宗在江湖中谋得一袭之地,但直到生死逼于眼前之时方知,一切不过是浮名虚利。
所谓的荼鏖比武也仅是腹背之毛,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那些真正强者能人、中流砥柱皆未登台扬己露才而已,相形之下自己大有班门弄斧的拙态。
想到此处,綦灿灿忍不住对揽月说道:“方才同墟棘峰那伙人一战,我瞧着秦宫主的修为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擎天架海,挥斥八荒,等下能否让他同我一试身手,也好让我开阔些见识。”
揽月焦眉苦脸,惴惴不宁,似乎并未细听綦灿灿的心愿,只一味东观西望。
这回连綦灿灿都瞧出她心神不属,也莫名其妙追随着她的目光东张西觑,却并未有所发现。
揽月心神摇摇,茫然若失,明明计都已经被斥逐驱散,心中却依旧忐忑难安。
从半个时辰前秦寰宇便离开了揽月的视线,本以为寰宇也在汲汲忙忙却扫庭除,却也不至于连他的身影都寻觅不到。
若这还不足以令人心疑,那么为何也窥看不到穆遥兲的踪影?
这二人竟然不吭不响地避过旁人,是巧合还是说他二人间有某种默契,还有着什么事情在瞒着揽月?
揽月耳热眼跳,心生不祥......
綦灿灿以为是揽月有意推脱,败兴丧气道:“算了算了,若是不便,我也不强求。有我师父亦足够,只要孜孜不懈,相信终有一日修为亦能并驾齐驱。”
“灿灿1揽月突然抓住綦灿灿的手臂,殷切问道:“你我在献殿忙碌这许久,你可曾见过寰宇和遥兲?”
綦灿灿被她吓了一跳,打了一个激灵,窘然不知所措,完全没明白揽月这话的用意。
綦灿灿一脸茫然地回视着揽月,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这般仓、仓惶?他、他们又不、不是失路之童,你还忧心他、他们走丢了不成?”
秦灿灿原本是想问揽月,该不是有意顾而言他吧?但从揽月指尖传递到綦灿灿手臂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她,揽月不是在搪塞綦灿灿,而是真的在忐忑不安。
“你、你这是怎么了?手温厥冷......”綦灿灿不觉肉颤心惊。
连綦灿灿也没有看见寰宇和遥兲,揽月更加不安起来。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再次问道:“卜游呢?那你可知卜大哥现在何处?”
綦灿灿不甚了了,也跟着有些慌张:“没见着,大约是去青囊殿了吧,旸谷门下也有弟子伤势不轻......”
正说着,綦灿灿的眼睛炯炯发光,指着弟子里正在匆忙奔走的二人给揽月看:“不然,还是直接问他们吧?”
原来,綦灿灿所指的那二人正是卜澎和卜涵,他二人见揽月迎面而来,便一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恭而有礼抱拳致谢。
“殷小姐含仁怀义,施恩布德,我等镌心铭骨,必当永记不忘。”
“揽月之举微不足道,师兄无需挂怀。只是敢问师兄,可见过你家公子?”
“我家公子?”
卜澎和卜涵迷糊不解,二人的目光同先前的綦灿灿一样,先是在殿内环壁游走了一周,在无所获后,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卜澎回应道:“先前我旸谷弟子负伤,公子将他们送往青囊殿去,按说也早该回来了。殷小姐若是不提,我二人也不曾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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