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惊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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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照长眉微扬，锐利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间探究的诸人。

“那次是小王自不量力，想着随身的偏将武艺高强，从来目中无人，便去柳营试试运气。如果能找到略胜一筹者收服他，日后管束起来也不会再困难了。”

此时凌王从外面进来，慢悠悠的坐在阿绚身边，笑道“早就听说襄王智勇双全，怎么还会受身边的偏将制约？”

“南楚乃文章锦绣之乡，又虎将辈出，人杰地灵。手下的将军战功赫赫，恃才傲物也是常有的。”阿绚摆摆手，对乔照诚恳道，“如果下次那将军再闹起来，就跟我说。东宫不少护卫的武艺都是王庭最顶尖的，很乐意跟襄王的手下切磋。”

酒过三巡，席间说话声越发高了。乔照趁着阿绚饮甜汤的机会，伸出手指在桌板上轻叩三下。

“谢殿下为小王解围。”

“无妨。我这也是替阿娆赔罪。”

“赔罪？”

“那日柳营的事……”阿绚脱口而出，不由自主向女眷所做的后桌瞟了一眼。“阿娆自幼在燕都长大，无拘无束惯了，襄王多担待些。”

“听起来她过的还不错。”

“哈哈哈，阿娆美貌聪慧，皇祖母和父皇都很是疼爱。”阿绚双颊酡红，似醉非醉地靠在垫虎皮的椅背上，“自从宋公过世，她就替宋砚掌了柳营的兵符，国公府也一并打理着，当家作主多年，性子难免骄纵。”

阿绚话语中不经意透出的宠溺仿佛融化的糖浆般凝固在乔照心头，他胸口一紧，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好在凌王已然半醉，高声拉着乔照举杯拼酒，还口口声声遗憾没能亲眼见识流觞曲水的雅致玩法。

宋宣娆与周围的女眷礼貌地寒暄几句，略动筷子，便提着裙子去了外边。夕阳斜下，落日将万里无云的天际染成耀眼的金红。她倚靠着殿门外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坐下，目光透过毛茸茸的毡顶往城外望去。

有些日子没去清源寺了，慧无法师亦无书信送来，令她心底隐隐发慌。

“姐姐，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儿？”宋砚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自后方来，扶着她的肩膀打了个哈欠。

宋宣娆起身，掏出丝帕为他拭汗，“怎么喝的这么多。”

“刚去太子殿下那桌敬酒，殿下醉了，拉着凌王一起捉我喝了好几杯。”宋砚胡乱抹了把脸，手指一松，绣着桃花的丝帕无声掉在地上。

“没事，带会回府，我亲自给你煮饮酒汤喝。”宋宣娆吃力的扶着弟弟，发现原本还是孩子的宋砚经历一个漫长的寒冬，长得却比自己还高，“东宫的饮酒汤味道苦涩，你从来不喜欢的。”

“不要，饮酒汤，现在，这样很好。”宋砚跌跌撞撞的走着，紧握着宋宣娆细瘦的手腕，不敢松开，“凌王说，酒是个好东西，醉了之后就没人来抢马匹，野兽也不会紧追不放……”

阳光正暖，宋宣娆一颗心却仿佛坠入冰窖。春狩已然过去数月，宋砚也像往常般日日早出晚归，却始终没能摆脱遇刺的阴影。

“凌王到现在睡觉都不敢熄灭蜡烛，也不许婢妾们近身，常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屋子里直到深夜。”宋砚猛抽了一下鼻子，“桑娜公主私底下偷偷跟我哭过好几回。”

宋宣娆无奈的抿着嘴，正好遇到阿绚带着随从从殿内走出，便将几乎人事不省的宋砚交与侍卫，自己则被太子扯了袖子，拉到一旁。

“你，不开心。”阿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宋宣娆柔婉的双目，苦笑道，“今天菜单我亲自过目，有好几道都是你喜欢的，没想到还是招待不周。”

“殿下有心了。”宋宣娆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砚儿方才跟我说，自从春狩出事后，他日日担惊受怕，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

“那我禀明父皇，把东宫的鹰羽卫拨两名去国公府……”

宋宣娆倔强地摇了摇头，“不了，国公府从来守备森严，柳营的钱小将军也不时会过来守夜。砚儿的病是心病，要医还得神佛护佑。我打算过阵子，去清源寺小住。”

阿绚爱怜地摸了摸她浓密的发顶，“无妨，既然能精心，就多住些日子吧。砚儿那边我会多加注意。”

等回到国公府，宋宣娆在竹音的侍候下泡了个热水花瓣浴，换下酒气的衣袍，才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竹音，这几日你去街市上转转，尤其是那些售卖花鸟的铺子，买只活泼些的雀鸟来。只一点，羽毛要好看的，还要那种平时不喜鸣叫，见着人才蹦跳歌唱的。”

“郡主想养鸟了？”竹音从抽屉里拿出幽香四溢的茉莉花粉，小心地扑在宋宣娆的脖颈上，“之前奴婢提过，您总嫌太吵闹。”

“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到时候养的人也不是我。”宋宣娆端起温热的梅子汤，微微噙了一口，“到时候弄个漂亮的金丝鸟笼，送到凌王那边去。”

既然不相信身边人……寻只警醒的鸟儿来守夜也不坏。宋宣娆腹诽，若假以时日凌王心思稳定，弟弟也会跟着松弛下来。

不过三五日，竹音很快便把那红嘴白羽的鸟儿送了过来。小家伙不过巴掌大小，双眼黑亮如豆，见人便张开蜡制的尖喙，清澈宛转的鸣叫起来。还乖巧的扑闪着翅膀凑到笼子边讨食。

宋宣娆赶紧抓了把刚剥好的松子仁给它。小鸟乖巧的从镀金的栏杆间隙伸出嘴，小口小口的啄食着，不时还偏偏脑袋瞧一眼自己。

“这鸟大小在笼子里关久了，习惯有人喂，哪怕放出来都不会飞走的。”竹音美滋滋的打开笼门，引着宋宣娆伸手过去，鸟儿舒展翅膀跳了出来，爪子牢牢抓住她坠着白狐软毛的袖口。

“是挺乖巧的。”宋宣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这几天你亲自去凌王府一趟，把鸟儿献给凌王。”

“为何不让小公爷来，他身为凌王伴读，可是日日都要见面的。”

“王庭学苑重地，不堪柳浪莺啼。况且诸多皇子在场，万一他人眼馋，恐怕又生事端。何况过几日咱们就要去清源寺，这节骨眼上还是谨慎些好。”

“还有，选个傍晚去。那时凌王已经回府，天光大亮，不存在私相授受之嫌。”

竹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郡主实在多虑，燕都的贵族哪个不知您与太子殿下定亲多年，敢拿这件事嚼舌根，简直是不想活了。”

宋宣娆白了她一眼，“清缘寺乃佛门重地，言语需有忌讳，别再动辄要死要活的。对了，你把那梅子汤的方子带着，我喝着通体舒畅，也可以请法师们尝尝。”

暖风和煦，冰消雪融，去清源寺的路好走了许多。慧无法师早已得到消息，率领僧众在寺门前等候。宋宣娆一袭素衣，长发绾了个寻常的追云髻，鬓边斜插着通体晶莹的羊脂玉芙蓉步摇。

随行的侍卫们急忙将带来的上千斤灯油交与寺僧。

慧无法师满面通红，喜笑颜开，忙领了宋宣娆去主殿参拜。又事无巨细的差遣小沙弥引竹音等人去静心苑，说一切都保持着之前的原样。

“法师心如明镜，莫非知道我会登门叨扰。”积雪融水沏成的香梅茶唇齿留香，宋宣娆不禁打趣道。

“阿弥陀佛，这几个月来燕都颇不太平，郡主却不曾遣人过问。”慧无神色自若，“贫僧就估摸着不日会与郡主相逢。”

“山下俗务繁忙，名来利往，片刻不得闲。哪里有法师这般福气，久居山中，仙风道骨，佛音袅袅，不问俗物。”

慧无拨弄着念珠，笑得慈眉善目，“郡主谬赞了。佛门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您既然无法彻底放下，自然不免奔波劳苦。”

“唉，也是。毕竟砚儿还小，我也有诸多放不下的。方才说到眼下燕都乃风暴中心，各种势力明争暗斗层出不穷，我才躲到这里求个清静。”

“春狩的事贫僧听说了。寺中还举办了一场盛**事，超度亡灵早日升天。”慧无神色安详，“毕竟正值鸟兽孕育，本当休养生息，左突右杀有伤阴鸷。”

宋宣娆点头，“砚儿最是胆小，连只兔子都不敢杀的。”

“小公爷既然领了柳营兵符，自然逃不过兵戈相见，血雨腥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各人有个人的缘法，郡主无需纠结困扰。而且郡主这么久都不曾踏足寺门，应该已经找到化解之法。”

“不是不想来，实在难以脱身。而且法师知道，我的府邸被那南楚襄王占去，许多事情颇有不便。”

“这些日子，襄王倒踏足弊寺好几次。”慧无若有所思。

“他意欲何为？”宋宣娆顿时紧张起来。

“无他，不过是吃些素斋，让随身的侍从打扫庭院，还跟贫僧提起，想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重塑金身。”

“法师答应了？”

“不，贫僧婉言谢绝，襄王也不纠缠，按照王爷的份例捐了香油钱，供起长明灯。郡主可愿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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