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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回房后挣扎许久,在咬着被子角哭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总算同意了。
但在他优柔寡断的磨蹭之下,挑好礼物,又找了个凉爽点的日子送到柳营的时候,已经接近立秋。
此时,乔照南归的事终于有了进展,楚皇送来了整整四十三车的岁币、丝帛、金银铁器。羯帝大喜,在朝会上与群臣讨论放乔照归楚的相关事宜。
太子阿绚及幕僚出面阻止了。毕竟借出的精兵铁骑尚未抵达燕都,不能判断千里之外的楚皇没有异心。此外,
宋宣娆坐在秋高气爽的庭院中,喝着新酿的果子露,享受燕都难得的秋高气爽。竹音也默默找了个石凳坐下绣花,一条凌王赠给宋砚的卷毛犬正在不远处打着滚儿。
“想不到桑娜公主的心思比咱们小公爷还急,月初她趁着生日,尽然亲口跟陛下说了。”竹音眉开眼笑,“难得的是,陛下亲口答应,找个良辰吉日颁下赐婚圣旨。”
宋宣娆深知竹音也算是看着宋砚长大的,对他的婚姻大事最上心不过。“羯族民风开华,无论男女只要有了心上人,便在篝火会上大胆歌舞求爱。桑娜虽然身为公主,却只是庶出,一年到头也没几次机会见到陛下,当然得抓住机会为自己的终身幸福做打算。”
“怪不得凌王殿下,这个月频频光临国公府。”竹音口气艳羡,“到底是疼自己的妹子。”
“陛下儿女众多,凌王却只有这个同胞妹妹,多宠溺也不为过。”宋宣娆走到竹音身边,悄悄俯下身来,“等你想嫁了,跟我说一声,一定有厚礼相送。”
“奴婢才不要呢。就这样一辈子伺候着郡主,多好。”竹音扭捏着轻轻推了宋宣娆一把,“等郡主进了东宫,奴婢也跟着过去,做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姑姑,多气派。”
宋宣娆眼波流转,“那城外某位饮冰卧雪的将军也能等的急?”
“郡主您欺负人。”竹音赌气似的抓了五彩缤纷的线簇,三步并两步朝侧院跑去,留下宋宣娆和两名北羯侍女在院中大眼瞪小眼。
宋宣娆琢磨,如果弟弟真的订婚,国公府可就热闹起来了。婚礼具体如何安排还得让凌王去和桑娜公主商量,毕竟哪怕是皇家公主,一辈子也只有一次,得认真操办不留遗憾才好。
等自己嫁进东宫……她心头一紧,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阿绚得意志满的神奇模样。东宫中诞育子女的姬妾就有六七位,又有丹朵这位娘家显赫的太子妃在上,自己这位侧妃,日子总不会太好过吧。
侧妃入府的喜服只能用妃色,从侧门入东宫,进了厅堂首先便是给正妃磕头敬茶,聆听教诲。虽然一直以来和丹朵关系尚好,不过真嫁进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想着想着,宋宣娆就觉得事情棘手。到时候如果竹音也嫁了,自己在诺大一个东宫可谓孤立无援,只有太子的宠爱可供依靠。
太子真心喜爱自己么?她扪心自问,却发现细思极恐。少年阿绚当初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自己的手,才惹得先帝喜笑颜开,决定成全这段佳话。可日久天长,随着太子入主东宫,不久后便有接连两位贴身侍女传出有喜,连刚与他定亲的丹朵都按捺不住,冲进郡主府来找自己痛哭一场。
“我知道,作为太子妃要心胸开阔,要大度,日后太子登基,才能做到那个位置上。”丹朵虽然年长宋宣娆不少,可终究是个情绪激动的少女,见到她就开始肆无忌惮大哭起来,慌乱间还打碎了桌上盛点心的青花琉璃盏。”
“姐姐受了委屈,没跟太子殿下说么?”宋宣娆取过竹音端来的湿帕,帮丹朵擦净脸上的泪水,“太子殿下是姐姐的夫婿,会照顾姐姐心情的。”
“我知道消息,马上就吩咐人备马,又去取进王庭的腰牌。结果被我爹拦下了,还一把夺过我的腰牌。”丹朵用力抹了把通红的双眼,“实在没办法,只能来你这里了。”
“相爷这么做,总会有他的理由……”
丹朵可怜巴巴的点点头,“我爹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天性。尤其是太子,为大羯开枝散叶是他的责任。反正等我嫁入东宫,这些呱呱坠地的孩子都得认我做母亲。”
宋宣娆摇摇头,“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吧,之后遇见太子,千万莫把气撒在他身上就行了。”
丹朵抽了抽鼻子,“我哪里敢。那些侍女伺候他也好几年了,日久生情再所难免。而我与太子殿下之前只见过寥寥几面,还是在宴席上,只能远远一瞥而已。阿娆,我真羡慕你。”
宋宣娆听了这话,浑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那日我在皇家猎场迷路,太子殿下好心救了我。没想到先帝竟然直接赐了婚……”
听罢她苍白无力的辩解,丹朵咬着嘴唇,拍了拍她冷若寒冰饿手指,“不必惊恐,殿下身边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换那些父兄皆在朝堂的贵女们,我宁愿是你。”
时日久远,丹朵怎么离开郡主府的宋宣娆已经不记得。如今二人已经成婚,丹朵也有了孩子,应该不至于再为那些鲜花般一茬接一茬的姬妾争风吃醋了吧。
日光没入云层,宋宣娆刚想起身,却见宋砚铁青着脸,气鼓鼓的闯了进来。还不小心把正往外走的一位北羯侍女撞倒,手中的果碟滚落一地。
“这是发生什么了?”她连忙坐起,吩咐侍女把那受伤的丫头扶回内院。
宋砚转身,垂头丧气的走到姐姐面前,瘫倒在躺椅上,“我刚在王庭下学碰到师傅,说陛下已经拟好了瓷婚的圣旨。只等礼部备案,就要公之于众了。”
“这不是好事吗?”
“要嫁给我的公主不是桑娜,是芳蒂。”宋砚背过身去,泪如雨下,“师傅还说,这门亲事是芳蒂公主的母妃找陛下求来的。陛下怜她中年丧子,就一口应允下来。”
宋宣娆看着痛不欲生的宋砚,只觉得如坠冰窟。宋砚则一骨碌坐起身,命伺候在旁的侍女端烈酒来。
侍女为难地看向宋宣娆,她只能轻轻点了下头。
喊来两位武艺高强的护院在花园中看紧宋砚,她匆匆回房,把收在妆台抽屉中的安神药粉拿了一包,交给竹音,命撒在宋砚的酒菜里。
这些药粉是当初她烦渴无眠,不得已从巫医那里要来的。小小一个巴掌大的纸包,足以让宋砚睡到明儿个深夜了。
等竹音回来的时候,宋宣娆已经亲笔手书一封,命着人亲自送往凌王府。竹音连忙双手接了信,找了个可靠的护院,吩咐他骑上快马去凌王府,一定要亲手送到凌王的贴身小厮手上。
宋宣娆还是不放心弟弟,便端起一盘果脯前往花园。还没进去,就闻到浓郁的酒气,再走近些只看到满地杯盘狼藉。
宋砚面红耳赤的醉倒在石桌上,鼾声震天,嘴里还喃喃胡言着。身上的丝绸锦袍上早已是万千褶皱,还沾着些菜汁残酒,看上去狼狈不堪,哪有半分翩翩佳公子的影子。
护卫和侍女都束手立在一丈开外,根本不敢上前。
“还不把小公爷扶回屋子。”身后的竹音忙上前一步,把宋砚手中握着的酒壶取下放在一旁,“等天黑起了夜风,小公爷吹病了,你们担得起吗?”
众人只能手忙脚乱的扶酩酊大醉的宋砚回了屋子。
宋宣娆亲眼见着小厮服侍弟弟睡下,心里的石头才勉强落地。刚走到侧院门口,就见方才送信的护院气喘吁吁的立在廊下,手中还捏着那封早已被汗水打湿的信。
“郡主……凌王殿下没有回府。门房让留下信,奴才怕误了您的事,只能飞马赶了回来。”
宋宣娆神色一禀,让竹音取了个银锭子赏他。
“这事太过蹊跷,咱们得赶在陛下颁旨之前弄清来龙去脉才行。”她带着竹音回到房间,把信在烛台上点燃,扔进火盆片刻即化为灰烬。
“那位芳蒂公主,似乎在王庭口碑不怎么好。”竹音小声支吾,“奴婢听轩云将军说,这位公主曾经心悦过攻打西羌立头功的赫图将军,弄的人闪电般找青梅竹马的姑娘订了婚。”
“这次倒好,芳蒂公主不亲自开口,反而找自己的母妃去压。”宋宣娆解了外袍,捏了捏刺痛的太阳穴,“燕都显赫人家好男儿也不少,怎么就偏偏挑中了砚儿呢。人人都知道,柳国公府几乎只剩个空架子,砚儿这位国公爷只领俸禄而无实权,配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主顶天了。那芳蒂公主的母亲可是出自先太后一族,也任凭女儿这样胡闹?”
竹音掩嘴偷笑。
“郡主,您太过看低小公爷了。其实抛开权力名位,小公爷比许多显赫之家的世子还要抢手呢。您想想,就凭柳国公府没有任何太夫人嫂夫人之类的存在,新妇嫁进来就能自己当家作主,还有个嫁入东宫的姐姐撑腰。况且小公爷的容貌身段,在众多宗室亲眷中也是头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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