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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流萤和夏蝉头天晚上得了晏云棠的叮嘱,天一亮就把她叫醒了。
晏云棠睁开眼就问“外祖母那边有消息吗?”
流萤和夏蝉都摇了摇头。晏云棠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一骨碌爬起床,匆匆穿戴洗漱好,才来到乐安居。
进了院子,她直奔唐母卧房,刚到门口却被叫住。
晏云棠停下脚步一看,卧房的外间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唐少谦一家,唐容一家,以及唐宜和晏鹄。
晏云棠进入屋内给长辈们请安问好,唐宜忙问道“我们才去瞧了母亲,她还睡着。听说昨日上吐下泻得十分厉害,你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们?”
她正想回答,唐容又开口问道“我昨日和你姨夫从早忙到晚,深夜才回,也是今日早上才知道。是啊,你怎么不让人通知我们呢?母亲年纪大了,你别看着只是寻常的腹泻,说小则小,说大则大,马虎不得的。”
虽都是询问,却也都是责备。
昨日慌乱,她满脑子都是唐母惨白的一张脸和呕吐时的情形,后续又要喂饭喂药喂水,等等,事多且杂,哪里还想得到要去通知谁。眼下,被唐宜和唐容劈头盖脸一顿责问,心里虽然觉得委屈,但她也自知是自己做的不到位。
她正想着要不要解释,王丽笈又是一句“可曾请了郎中?郎中怎么说?”
听了王丽笈的问话,晏云棠想着这应该才是大家更关心的问题,便也不再为自己辩解,而是将昨日郎中诊治过后的话给众人转述了一遍。
王丽笈听了,紧绷着的一张脸舒展下来,作主说道“既然只是脾胃失调和痢疾,郎中又开过药了,我们也不必过分担心。棠儿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想得那么周到呢,你们为难她做什么。大家先散了吧,都堵在这反而扰了母亲休息,有事再让棠儿通知我们。”
说完,王丽笈又起身走到晏云棠面前,拉过她的手安慰了一番。
晏云棠见王丽笈理解自己的难处,不管是言语还是面容,又都透露着对唐母的关心,倒是比唐容唐宜更加体贴。她感到一丝欣慰,将众人送出了屋,才又回到卧房内察看唐母的情况。
唐母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被晏云棠喂进去小半碗小米粥,又把药喝了。喝完药,唐母直喊苦,晏云棠又在吴妈妈的建议下,兑了一点蜂糖水喂唐母喝下。
完事之后,唐母继续躺着。
唐母昨晚一整夜都睡得挺安稳,既没有再腹泻,也没有再呕吐,大家都认为是郎中开的药起了效,病情得到了控制。谁知,刚才的粥食和药剂才下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唐母突然又觉得胃部灼烧,腹痛难忍。晏云棠马上又让人请郎中。
郎中到达之前,唐母又“哗啦哗啦”把吃下去的粥和喝下去的药,全数吐了出来。晏云棠焦急万分,此时吴妈妈想起她早间被众人责怪,请示过她的意见后,去西边厢房和碧波苑把众人都请了过来。
一时之间,唐母房内再次被挤的人满为患。郎中到了后,将众人遣到外间坐下等候。诊治过后,郎中仍旧是昨日那套说辞。晏云棠听完,也不出言质疑,命人给了郎中银两将他打发走,又吩咐吴妈妈去城内再另请两位有名的郎中回来。
不久,两名郎中都前后脚赶到了。二人轮流把过脉,又都问过唐母的饮食和症状,得出的结论和先前的那名郎中一样。
王丽笈劝慰道“许是母亲年纪大了,虽是小病,也不堪折磨。棠儿不要再费心换郎中了,一日三四遍的看诊请脉,对母亲来说也是个折腾。既然三位郎中的说法都一致,想必不会有错的,我们就耐心等等,等药效起来。”
晏云棠心焦难耐“可是这药刚喝下去,还没见效,外祖母就又都给吐了出来,喝了也等于没喝啊!”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愁眉不展起来。
唐容吩咐吴妈妈“吴妈妈,你再去把药煎两碗出来,一碗吐了,再接着喂,总能喝进去一些。今日药罐子就别闲着了。”
唐宜却惊呼“按你这么个喂法,这不是让吴妈妈去煎药,是要去熬煎母亲啊!”
唐容不乐意了“此举也是实属无奈啊!那姐姐说,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一句话问出,众人都不作声了。
吴妈妈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晏云棠悄悄使了个眼色,吴妈妈会意,径自走去厨房,命小丫头煎药。
晏云棠走到唐宜面前“母亲,女儿想。。能不能让父亲去御药院,请一名太医来家里给外祖母看看?”
“哦!对,对。我这就让人给你父亲送信去!”
唐宜恍然大悟,连忙小跑出去,找人给晏怀珉送消息。
此后,王丽笈和唐宜又轮流喂了两回药,唐母都是强行喝下小半碗,但是片刻的功夫,又全部都吐了出来。到了晌午,唐母又开始腹泻。由于两日内喝进肚内的粥药通通都吐了出来,肠胃内已经没有什么存货,因此泻的都是稀水。
晏云棠就这样一刻不离地守候在唐母床前,时而自己动手服侍,时而看着王丽笈等人尽孝,满眼都是对唐母的心疼。
午后,晏怀珉告了假,带着从御药院请来的一名太医回到家。众人见了太医,都像见了救命菩萨一般,百般殷勤地把太医迎进屋内。
谁知,太医诊过脉之后,竟跟之前的三位民间郎中说法一致,只是又重新开了一剂药方。
晏怀珉送走太医以后,马上让人重新去抓药。唐宜唐容姐妹俩都双眼泛着红,默不作声。药抓回来之后,晏云棠接了药,亲自拿去厨房煎。
她一边持着蒲扇往火炉里送风,一边默默垂泪。
这时,厨房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因为厨房的火灶太大,所以这两日给唐母煎药都是用的一只小炉子。此时,晏云棠把小炉子搬在厨房的一个角落,正对着窗口,她则坐在窗口和一架摆满碗碟的橱柜之间。
那人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厨房里有人。
但是晏云棠却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她抬起头,从摆在橱柜上的碗碟之间的缝隙望出去,她认出,来人是任妈妈。
任妈妈先是直接走到晏云棠面前的橱柜边,东翻西找半天,然后又走到靠墙的柜子前,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接着,她见任妈妈从木格里取出一只白瓷罐,捧在手里,又揭开盖子,好像是确认了一遍里面的物体,才又把盖子盖上。最后,任妈妈从木格里把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白瓷罐也取了出来,揽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晏云棠观望了大半天,起初因为面有泪痕,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于是就没发出动静,又想着近来王丽笈住在乐安居,任妈妈来厨房找东西也很正常。可越看越不对劲。翻找东西的过程里,任妈妈全程神色慌张,不时往厨房外偷瞄,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内心有鬼。
她见任妈妈抱了东西往外走,顾不得多想,起身从橱柜后夺步而出,厉声叫住她“任妈妈,你干什么呢?!”
任妈妈找东西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加之原本以为厨房没人,当下听了晏云棠一声叫唤,顿时如惊弓之鸟,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只白瓷罐霎时间就离了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任妈妈自知被抓了个现行,赶忙回过头,结结巴巴回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来拿点。。拿点东西。。”
晏云棠看着从白瓷碎片里流到一地的琥珀色液体,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弥散到空气中的甜腻味,问道“拿东西?这不是舅母送给外祖母的那两罐蜂蜜吗?你拿它们做什么?”
任妈妈一时着了慌,随口胡诌道“大娘子说胃里不舒服,想喝碗蜂糖水,让我来取。”
“舅母不是在外间跟大家一起坐着吗?刚才也没听她说不舒服啊?况且。。就算要喝蜂糖水,你来舀两勺就够了,怎么把两个罐子都抱走了?”
任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杵在原地瑟瑟发抖。
晏云棠走上前,从任妈妈怀里一把夺过剩下的那只白瓷罐。
看着任妈妈不住发抖,眼神飘忽不定,她心里更加狐疑。冷冷问道“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我。。我有什么事儿。。能瞒着三姑娘啊。。您快。。快别为难我了。。我手头上还有。。还有活儿,我就先走了!”
任妈妈腿抖的就快站不住,支支吾吾,飞快地留下一句话,拔腿跑了。
晏云棠抱着白瓷罐站在原地,叫来两个粗使女使清理撒了一地的蜂蜜和白瓷罐的碎片。她杵着暗自思忖,望着两个女使又是扫,又是捡,又是擦,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吩咐道“收拾好的碎片和蜂蜜都别丢,你们找个罐子装起来。”
晏云棠走到唐母卧房外,悄悄把夏蝉叫出来,带着她走到厨房里,轻声说道“我见你头上素日都插着一根银簪,你取下来给我。”
夏蝉连忙把银簪取下来递给她。
“来,你抱着。”
晏云棠把白瓷罐让夏蝉抱着,自己揭开盖子,将银簪用帕子擦拭了一下,随后插入蜂蜜里,再拿出来,迎着窗口的日光查看。
并无任何异样。
她一脸疑惑。难道是我太心急,过早拿出了簪子,银簪还没被浸透,所以检测不出什么?
于是,她舀了瓢水,把银簪上的蜂蜜洗净,拿帕子擦干,再次插入蜂蜜里。
夏蝉见了晏云棠的一顿操作,立马明白过来,惊得瞪大了双眼,问道“姑娘,您该不会认为。。”
话未说完,晏云棠“嘘”了一声。
这一回,她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出银簪。她和夏蝉一起对着日光,将银簪触到蜂蜜的部位,翻转来翻转去,反复查看。
银簪却依旧没有变色。
夏蝉只听她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是我想多了?”
夏蝉也不问她为何突然对这罐蜂蜜起了疑,只是耐心地守在一旁。这时,流萤跑进厨房,气喘吁吁地嚷道“原来姑娘在这呢,害我好找!”
见流萤慌慌张张,晏云棠顿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道“外祖母怎么了?!”
流萤连忙安抚“姑娘别担心,老太太还是老样子。是王爷来了,还带了一名御医!”
晏云棠听到“御医”二字,对郎中已经将死的信心,又复活了。
她将白瓷罐盖好,叮嘱夏蝉“你就在这给我看着药,煎好了让人唤流萤或者吴妈妈来取。还有,这罐蜂蜜,不管谁来要,你都不能给。”
夏蝉坚定地点头领命。
晏云棠随着流萤匆匆回到唐母卧房。只见赵琰果真站在外间,正和众人说话。晏云棠欲要上前打招呼,一名两鬓都已斑白的老者对众人说道“诸位不妨去前厅等候,人都挤在这,一是空气不畅,二是也扰了病人的休息。”
众人听了乔御医的话,都没有异议,起身往外走。
唐宜见晏云棠站着不动,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晏云棠却说“我留下看着外祖母。母亲,你们去前边等着歇息吧。”
“我也留下。”
赵琰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看向他。虽不解其意,但是碍于身份,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瞅着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忧,乔御医附和道“留下两个人也好。”
于是,众人散去。
乔御医先是将晏云棠和吴妈妈叫到跟前,把唐母这两日的情况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全部询问过一遍,然后才进入卧房为唐母诊脉。
一番查看之后,他又走出到外间,让人把唐母吃剩的粥药和吐出的秽物都端出来,仔细查验过。
一切动作都井然有序,不慌不忙。
最后,乔御医望着晏云棠和赵琰,先是恭恭敬敬地拱了个手,随后给出定论“根据微臣的判断,老太太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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